12 第十一章(1 / 1)
上官晋在王府留住下来了,我想了想,这是他为官这几年里头一次在王府里留住。
估计明天就会有‘上官大人留住王府却不慎着凉’这样的谣言传出来了。
有的时候,和御史台的官员走得太近也不是什么好事,上官晋此次感冒,估计那些老官又得长叹一声道:“呜呼哀哉,上官大人实乃国之栋梁,竟遭此横祸,实乃天理不容也。”
想完这些,我‘噔’的一声搁下手中的茶盏道:“去盯着文杳。”
于是面前的黑衣人很拉风的从书房里消失了,我将碧玉配放回袖中,转身拿了本书走了出去。
而第二天一清早,待我将黑衣人送来的文言文翻译完之后,觉得文杳精神上约莫有点问题。
当时月明夜静,守夜的老婆子很尽职尽责地打着瞌睡,脚边的灯笼斜在地上,笼出一方淡黄的光,而一位黄衫女子从乞闻阁里挑着琉璃灯招招摇摇地就出来了,脚步蹁跹,神色沉沉。
文杳身上的黄衫,是前些日子我送给方璃的新衣裳。
她头上挂的珠钗坠饰,是前些日子我刚打的后来就莫名其妙消失了的首饰,她脚下的鞋子仿的是我那双最好的鞋子,虽然面料手工都远不及我的。
而她不急不缓赶往的那个地方,是上官晋刚住下的明局轩。
哦,对了,明明天气很晴朗,她还打了一把油纸伞,黄面的,斜斜画着几枝玉兰。
这是个神经病吧?我按了按眉,继续讲给坐在身边的方璃听。
她走过明局轩前小莲池的白玉小桥,站在桥身最高处,看着明局轩二楼那一扇还亮着的窗户,沉沉地、沉沉地叹了一声。
然后,她迈着精致的步子下了桥。
站在明局轩的门口,抬起袖,露出纤细的手指,只见她轻轻叩了叩门,又垂下袖子来,静静等候着。
方璃在此刻感叹道:“好文艺啊。”
我道:“嗯,大家都叫我文艺青年。”
上官晋耳力不错,不一会儿就下来开了门,文杳微微抬起伞,露出伞下一双沉沉凤眸,他们就这么面对着站着,轻轻吹过的风悄悄勾勒出他们之间的距离,视线并不缠绵,伞下却酝酿着沉醉。
“你是白天那位?”上官晋开口,声音并不大。
文杳浅勾出一个笑容,眸子有些晶亮,夜风如水,递送着她清凉的声音:“不,我不是。”
“那姑娘是?”
“是故人。”
“哪位故人?”
“北方的故人。”
“晋某生于南方长于南方,不曾有过北方的故人。”
“故人已逝,先生自然已经不记得了。”文杳笑了笑,复将伞垂下来,转过身,衣裙优美的画了一个圈,她微扬着下巴,就这么慢慢地走了。
上官晋停驻了很久,黑衣人回去的时候他还在那里站着,据说,远远地看过去,就像一棵萧瑟的梧桐。
我将这个故事讲完,方璃问我:“王府里的人不是一般的多,不算守夜的,巡夜的也是一网接一网,更不必说角门上掌开门关门的老婆子,这个文杳到底是怎么招招摇摇地过去的啊?上官晋住的地方离真正的内宅甚远,文杳一路过去难道连个盘问的人都没有么?”
我解释道:“我们俩想看戏,难道还会有什么障碍物么?”
方璃恍然,继而感叹:“所以黑衣人递给你的信也写得像电视剧了?”
我道:“不,我说过了,我是文艺青年。”
方璃点着头道:“文艺青年,你怎么看这件事的?”
我道:“元芳,本阁以为这文杳有点神经病,赶明儿本阁就让柳嬷嬷把她调出去。”
方璃掌不住笑了,连连点头道:“大人委实英明,元芳佩服。”
我微微一笑,转过身向门外唤了一声:“云熹云梓文鬟文霁,进来。”
四个丫鬟捞了帘子进来,我慢悠悠看了一眼文鬟,问:“今早上怎么不见你妹妹来?敢情淘澄胭脂还淘澄累了?”
文鬟脸上微微一红,低了头答道:“郡主说笑了,文杳哪里敢呢?实在是昨天夜里吹了风,今早上起了烧,怕过了病气给我们郡主,才没有来侍奉。”
我就说嘛,耍帅要有代价的。
云熹上来倒茶,方璃向我使了个眼色,又将眼睛看向文鬟。
我微微一耸肩,表示没办法了。
方璃啊,文杳现在正在发烧,我们就算要把她调出去也得等她身体好点再调啊,不然就太不人道了。
或者她这么一直病下去,我就学学王夫人,把她当作痨病赶出去就是了。
我和方璃喝过茶后向湖边走去,略在小亭子里坐了一坐之后她就告了辞,亭子里坐着也不太凉快,便也就回了乞老阁换了身广袖拽地青纱裙,忽然想起王府里有一棵古榕树,常年阴凉,那里坐着倒不错,于是吩咐道:“我到皈凉庭去坐一坐,你们就别跟着了。”
众婢福了福身,道了声是。
梅筱上来替我整整衣领,又拿了把团扇给我,让开身由我自个儿出去了。
我便慢慢走向了皈凉庭,还未至门口就感到一阵清凉,还能听见流水潺潺声,空气中沉着一缕檀香。
走进庭中,已有一把楠木摇椅,一炉檀香,一张矮几,一壶清茶置着了。
人影不见半个,仿佛换了一个天地。
我走过去慢慢躺下,半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四周,觉得生活真是美好。
有阳光点点透出,我从袖中拿出一卷书,整了整书角之后翻开前些日子看的那一页,继续研读起来。
其实来这个世界五年,方璃常常对我说她找不到家的感觉,还常常羡慕我,说我简直就是一位真正的郡主,识文断字,所有的事情都做得得心应手。
哪能呢?
学着适应一种环境,努力地告诉自己回不去了就得留下,不要妄想着其他的事情。
差不多的时候,也想想那些穿越小说里的女主。
对比起来,她们真是幸运太多,一般来说,我这样做了郡主的,都会想着怎样离开王府怎样挣出自己,但我就一点也不想离开王府,要吃有吃要喝有喝,不是挺好的么?
有的时候也会发点威风,干一干剥削阶级通常会干的事情。
在现代那种相对平等的条件下,我得缩手缩脚地活着,在古代这种绝不平等的条件下,我还得缩手缩脚地活着,但有些时候,我隐隐觉得,来到这里,把我性格中一些不好的因素放大了。
比如,自私、自利、一点点的偏激。很多我努力抑制的东西,在这里,在外界条件的刺激下,一点一点的放大,刚开始的时候,内心矛盾到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一段时间后,一点一点的适应下来,矛盾深藏。
倒也就过去了。
“眉深锁,你可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放下书,向声音来处望去,模糊瞧见一个淡米色的纤薄身影。
眨眨眼睛,再一看。
哦,是文杳。
我笑了笑,慢悠悠地放下书问道:“你可有什么不满?”
文杳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抿了抿唇道:“郡主说笑了,我哪里敢有什么不满?”
“哦,不敢啊,”我闭上眼道,“不敢就请你圆润的离开。”
“什么?”
“滚——哪。”我懒洋洋地拖长了声音,话毕将书盖在脸上打盹去了。
不知道文杳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身上对我有一种根深蒂固的厌恶,简直就可说是恨我入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郡主已经离开几年了,我也没处问去。
她出身不高,以前应该没见过我,我也没做什么大坏事,为民除害也轮不到我啊!
她干嘛这么恨我呢?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