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最温馨(1 / 1)
上了车,鲨鱼频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袁来猜到他想说什么,主动解释说自己之前确实住在外面,但是昨天他朋友回来了,她本来就得回宿舍住,不存在因为他要来接她而特意回来这回事儿。
关于与男朋友同居这件事,她却懒得解释,既然珍姬想让他这么认为,那就这么认为吧。
鲨鱼听了,释怀了许多,说起今天Dolphin也异常地想念她,今天听说爹地要来接她,就差没有躺在车后以生命相胁要求同来了。
他表示,如果不是因为不方便带进机场,他一定带着宝贝儿子同来,同时想到说下午可以带着它去俱乐部,让它跟着一起扭扭减减肥。
袁来眼前浮现出Dolphin健硕的身躯金蛇狂舞的模样,觉得估计是很难真正地动起来。
一路上,鲨鱼又回忆了一番昨日的生日party。
袁来想起最后淳于凤曾和他密谈,她虽有些好奇他是怎么说的,却也不好意思问。她相信淳于凤把事情处理得很不错,只是每次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操心纠结许久的事情,怎么别人就可以那么轻易地给处理好了?她知道自己常常过于操心,她想学别人一样省心省力,不过看似真的很难。
大概是本性难移吧。
高速上车辆有些多,倒也不怎么堵。
其间,袁来接到淳于凤的电话,说正在路上,一会儿就到。
鲨鱼则接到淳于赪的电话,说已经在餐厅坐等了。
袁来挂了电话没多久,就到了。一下车就是阴霾天闷热的压迫感,她想起昨天电视上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雷阵雨。
天气预报固然不可信,但从今天的天象来看,今天的可信度还是挺高的。
进了机场,鲨鱼带着走了几步,就看到淳于凤在一家餐厅前面招手。
两拨人汇合了打过招呼,就一起进去找人,在靠里的地方找到了正依次坐在一张沙发上的淳于夙、淳于赪和淳于琨。
双方有些混乱地交叉着打过招呼,袁来被推让到了最里面坐下,隔壁坐了鲨鱼,淳于凤则坐在最外面。
全程,淳于琨只是戴着墨镜抱着手臂挺着腰杆儿坐着,不和任何人打招呼。
鲨鱼和淳于赪还是那套令人眼花缭乱的手势。
袁来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观淳于夙,淳于夙一直神色平和地打量着她对她笑着,她也一路微笑着坐在了她对面。
这是个常见的平价餐厅,之前在H城的时候,她和肖格也去过。
她料想说,是因为机场合适的选择太少,所以淳于琨才会愿意坐在这里吧。
哦,她突然醒悟说,淳于琨现下这幅模样,可能也有这个原因。
她点了一个面和一杯饮料,淳于凤让她再点点儿,她表示不必了。
虽然气氛不是很和美,大家都没有就点菜这一环太过客气,服务员很快得令去了,剩下两边人六眼对六眼。
“你的手机能收照片吗?”没想到首先开口的会是淳于赬,而且这句说得很好。
袁来见他左瞄右看许久,预感自己逃不出话题,果然。
他话音一落,桌上人的目光自然纷纷地聚集,她甚至感受到了及时投过来的那两道墨黑视线。
上次手机被偷,她临时买了一个更加古董的,虽说也可浏览图片,但是这个屏幕大小和清晰度,想来绝对不会符合淳于赬心中的标准。淳于赬的手机,根据鲨鱼的介绍,是当下最先进的智能机。
想到这儿,袁来摇了摇头说不能。
淳于赬微微撇了撇嘴、挺了挺眉,遗憾地说:“我想和你分享我们度假的照片…”
袁来只能歉意一笑。
“我们去海上…一个小岛…你不能一起去,但是我希望你能看到…”
不得不承认,淳于赬的眼睛漂亮而有神,她仿佛看到了他眼里闪着光的憧憬。
她正欲再次抱以一笑,忽然听见隔壁鲨鱼极有底气地接过话去,说道:“你可以把照片发给我啊!我们每天都在一起,我保证第一时间就给她看,决不私藏。”
淳于赬似乎也认可这个提议,眼神瞬间又亮了起来,应说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鲨鱼一副今天没有给她闯祸,反而及时将她解救的成就感,扯着个嘴角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袁来被突如其来地一撞,不得不转过脸去陪了一笑。
“杨林,你回北京也有一段时间了,交到女朋友了么?我听说你父亲给你安排了相亲。”
不知从哪儿得来的相关灵感,淳于琨居然饶有兴趣地问起了鲨鱼的感情问题。
“杨林”这个本名,袁来许久没有听到,差点没及时和鲨鱼对上号,关于女朋友、相亲什么的,还真没听他提过,虽然他整日整日地聒噪个没完。
对于自己的个人问题,鲨鱼及时反应说现在没什么想法找女朋友,所以也就无所谓相亲,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刚上桌的饮料,似乎是想拖延点时间,好让大家就此遗忘这个话题。
“你现在也20了吧,你父亲可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希望你早日接手,他好功成身退。”
不料淳于琨丝毫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说到此,她摘了墨镜,继续追击道:“而且,我看你跳舞也就跳那么几年,还是早点打算吧。”说完,不温不火地给了袁来一眼,巧在袁来被她摘墨镜的光芒闪到,也正看向她的方向。
说跳舞不是长久之计的话,大概也有说给她的意思吧,或者,就是有意说给她的;说让早做打算的话,是想让她有何打算…
她把注意力移回来,也不再去想,拿过吸管吸了一口奶茶,发现真是非常地甜。
她听见隔壁的鲨鱼几度吸气的声音,估计他被说得有些气急败坏了。
她觉得,鲨鱼虽然有些咋咋呼呼、吊儿郎当,但内心挺明朗、挺有想法的。他平时不提这方面的事儿,估计就是不愿受它的困扰,现在淳于琨将这提到了台面上,他就算想干脆地否认或者阻止,总有些忌惮。
“…反正我觉得不用着急,总有出路的——他也19了,找女朋友的事儿,您应该先操心他才是。”鲨鱼很是聪明,及时以提出淳于赬为手段,撇清了自我。
对面正听着八卦、喝着饮料的淳于赬见鲨鱼指向了自己,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
“我们Alex还小,还不想交女朋友。”淳于琨几近皮笑肉不笑地给顶了回去。
鲨鱼听完,没好气地努了努嘴,以在座的人都能听清楚的低音嘀咕道:“他上回还和我抱怨说你都不给他接触女生的机会,美国小孩不是都很早谈恋爱么,他再不赶紧的就要变夕阳恋了…”
听到“夕阳恋”,袁来不由得笑出了声,笑到一半勉强忍住了,偷瞄了一眼对面,发现淳于赬一脸的绯红跼蹙,淳于夙也是一副低头偷笑的表情,至于淳于琨,袁来觉得,她脸都要气绿了。
“我没有!”淳于赬激动得屁股都要离开沙发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淳于夙扶着肩膀拉了回来。
“I understand.”淳于夙反复说着,一路以来的笑意却没止住。
淳于夙的安慰没能减少淳于赬的羞赧,他忍了忍,喊了声“Mom”。
袁来抬眼看去,淳于夙说着“ok”,调整了坐姿,硬是没再继续笑下去。
淳于赬快速扫视了一圈,深重地叹了一口气,末了视线尖锐地盯住了鲨鱼。
袁来觉得被什么制住了呼吸,许久没能把视线抽回来,直到好不容易憋住了笑的鲨鱼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
她清醒过来,扭头一看,却撞上淳于凤越过鲨鱼而传来的关切目光。
她及时冲他笑了笑。
“我们不要只开玩笑,你们两个男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淳于凤出手,顺着话题救场。
两个当事人俱是神色一难。
淳于赬被让以先发言的机会,他见所有人都等着,骑虎难下,战战兢兢地说:“如果可以…分享,我觉得很好…habit…for example…”说完皱着眉冲袁来一笑,看到鲨鱼时则是一副“我再不会给你机会从我背后插刀”的生动表情。
袁来回顾了一番他的话,理解成一般意义上的“喜欢有共同语言的女孩儿”,而将他的笑理解成对自己蹩脚中文的歉意,作为反应,她略略地点了点头。
淳于凤及时点评说,有共同点这一点确实很重要,然后转过了头来问鲨鱼。
鲨鱼对自己不得不说很关心,而袁来自觉对鲨鱼的了解很不够,关于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这一点,她难得挺有兴趣了解。于是见轮到他了,袁来喝了口饮料,转过头去等着。
鲨鱼“嗯”着深吸了口气,却接着转过头来看向她。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一眼着实看得她既惊恐又羞愧,虽然说不上心虚,却禁不住逃开了眼神,目光逃亡的路上,恍惚间瞥见淳于琨灵光一闪。
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淳于琨会在一开始问鲨鱼关于女朋友的事儿。
袁来的眼神转到淳于凤那儿,见他也是颇有内涵的神情,微蹙着眉,若有所思的模样。
终于,鲨鱼清了清喉咙,郑重地表示,“我比较喜欢不矫情的女生。”
“‘矫情’什么意思?”对面认真聆听的淳于赬迅速发问。
鲨鱼登时一副“我极其不愿与你这个美国佬解释我大中国伟大汉语词汇”的丧气模样,苦大仇深地一番思索,解释说大概就是“虚伪、爱装、事儿多”的意思,末了,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冲左边扬了扬下巴,举例说,“她就是个不矫情的人。”
淳于赬好不容易对“虚伪、爱装、事儿多”的基本定义消化得差不多了,还没来得及跟上鲨鱼的步伐,最后听到一个“她”,立刻又带着兴趣追问说:“她是谁?”
鲨鱼愈加一副懒得再与他计较的敷衍模样,一手拿过饮料杯,一手伸出手指往左一指,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旁边还有谁?你姐姐呗!”
袁来差点被三颗珍珠给噎住,好不容易给吞了下去。
始作俑者闲适地含了一口饮料,眼角瞥见斜对面淳于琨的锋利眼神,略略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他试着环顾四周,见除了淳于赪,每个人都神色异常,疑惑中回想了一番,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什么错误。
“姐姐”这个称呼,倒也已经不新了,在场的人,心里恐怕都是清楚的,只是在人员这么齐备的时候被无遮无掩地提起,还是挺有冲击力的。
袁来偷眼看去,见一张张紧绷的脸中间,淳于赪的两眼散发着光芒。
她很快意识到,按照淳于赪的想法,鲨鱼刚刚那两个字并没有任何不妥,只是,这件事儿,淳于赪应该没有和鲨鱼说过,不然鲨鱼肯定已经告诉她了,那么…
想到此,袁来强压住心跳,冲着淳于赪淡淡一笑。
事出突然,又牵涉略广,情急之下,企图抢救现场的各位都有些不得要领。
这个寂静无声,只有呼吸在加速作响的时刻,竟然听得淳于赪的声音温润平和地响起:“对,我也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
回应完鲨鱼,淳于赪把眼神转向袁来,欢快地笑了笑。
突如其来的两番称赞,袁来听得着实有些不好意思,见淳于赪一脸诚挚,她迟了迟,低低地回了句“谢谢”。
“你到美国,我们会在一起更长时间,我们会更了解…”淳于赪笑着憧憬道。
袁来不喜欢这个话题,虽它一再地被提起,她总是不愿去畅想。
她只得继续笑脸相对,对面淳于琨的眼神明显又犀利了几分。
话题的另一当事人淳于凤是时候介入,招呼把桌子空出来,披萨来了,说估计大家都没吃早饭,先吃点东西再聊吧。
有那么一瞬间,袁来怀疑说,虽然淳于凤一再地表示希望她到时候和他去美国,但或许这也仅仅是他一时的想法,他并没有认真筹划过,就像她也偶有几个瞬间,觉得自己甩甩衣袖就这么跟着他走了,或许不比留在这里差。
平静的分披萨时间。
袁来倒是挺喜欢吃披萨的,材料丰富,吃着方便,也容易吃饱,只是隐隐地觉得刀叉不怎么好使,完全可以用筷子的。
当然,这个想法十分屌丝,她也知道,所以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起过。
淳于凤作为在座的唯一一个“大龄”男性,自然地承担起了分发的重任。
袁来发现自己成了他的第一个对象,颇有些状况之外,犹豫之间把碟子递过去,递到半路,却被一双手拦下。
“No green pepper.”淳于赪和淳于凤说了句英文。
淳于凤略带疑惑地看了袁来一眼,低声而迅速地向淳于赪问了一句她没有听清的话,然后挑了另一块送进她的碟子里。
通过对比这两块披萨,袁来迅速反应道:上次一起吃饭,鲨鱼和淳于赪说了她不吃青椒,于是淳于赪于第一时间制止了那块有着三片青椒的披萨;而淳于凤之所以会那样看着她,是因为她从来没和他提过,之前一起吃饭,她硬着头皮吃了很多青椒。
想到此,袁来觉得于淳于凤有愧,好像自己对着一个好人撒了弥天大谎一般。
等到第一轮分发结束,大家陆续开动,刀叉与碟子的碰撞声或清脆或倒牙地响起来。
刚经历过危机的众人没有开启什么话题。特别是鲨鱼,咀嚼间频频地向袁来施以类似Dolphin闯祸被斥后的可怜小眼神。
也不知道哪来的同情心,她居然笑着劝了一句“吃饭”,鲨鱼立即如临大赦,下一秒瞬间一副可以把披萨盘清空的战斗力。
他只是心肠太热…
想到这里,袁来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这个词儿貌似非常复古,不过用来形容鲨鱼,倒也挺合适的。
在关于披萨味道如何的讨论声中,第一轮品尝很快结束了,因为着实没有什么话题在进行。
第二轮分发开始,袁来表示不用了,只有三个男人进行着第二轮。
淳于赪默默地乖巧地低头啃着,鲨鱼一声不吭、目不斜视地埋头吃着,淳于凤不紧不慢地分切着,一面扫视着桌上的众人,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样子。
袁来知道此刻淳于凤的压力巨大,他一定在努力筛选着话题,试图挽救这个冰冷的场面。
她很希望他能成功,只是最好别再把她牵涉进去,她隐隐地觉得,符合条件的话题,恐怕只有他的工作了,一份好像是工程师的工作,她问过但是没怎么理解,反正听上去,用中国人的话来说,挺有前途的。
只要能顺利地把他们送上去英国的飞机,她就能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即使晴天之后会有风暴,那也是以后的事儿了。
想到此,她试着看了一眼淳于赪,见他正与淳于夙两人抵着头小声说着什么有趣的话题,不时地有笑容溢出来,而淳于夙的眼角、嘴角,全然是一个母亲的关爱。
眼神还没收回来,隐隐地觉得手机在震,找出一看,发现不是错觉。
她扫了一眼周围,觉得没自己什么事儿,也不需要避开,就接了起来。
“到机场了?”林昊的语气里还带着三分睡意。
她回说到了,其实一面在怀疑他居然睡那么晚,在她印象里他一直起得挺早的。
“之前醒了一下又背过去了,我想我需要倒一下‘地差’。”他很及时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其实,在很多个时候,她真的觉得他真是足够了解她,了解到她即使不问,他都能够自动解答。
对此,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回应,只得劝他说继续睡会儿吧,再躺会儿顺便起来吃午饭。
林昊表示会考虑她的提议,同时提出下午如果约不到朋友就去俱乐部找她,她想着也无甚不可,反正晚上估计还得去给他做饭。
结束通话,她抬眼一看,满桌的人都盯着自己,仿佛一块磁铁吸了很多针,构成了车轮状的辐射图案。
想到之前有关手机的话题,她不由得加快速度把手里的老古董放回了包里。
“是他么?”淳于凤的声音清亮地响起。
袁来不多不少地吓了一跳,她以为这通电话不会引起相关的话题,而明显地,淳于凤在此刻问这样的问题,是要…
在“是”与“不是”的选择之间,经过短暂的思索,袁来客观地认识到,话题已经上了台面了,就像天降甘霖一般,正亟缺话题的各位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于是她索性点了点头,应说“是”。
淳于凤见她不藏不躲,估计以为是可以深谈的话题,趁机赞扬说:“他是个很帅的男生。”
袁来对这个写实的描述,抱以充满谢意的一笑。
“谁?”好奇宝宝极是时候地从碟子里抬起一张沾了渣滓的脸来,嚼了两口蓦地停住,露出些许明朗的神情,“你男朋友?”
袁来正欲点点头把这个称谓就那么越过了,不想淳于凤抢过话茬,欢喜地替她肯定道:“嗯,他昨天来北京了,我见到了他。”
“昨天?”鲨鱼说吃兼顾失败,一口食物卡在了喉咙,咳了两声,转过脸来向她惊问道:“你男朋友不是个把月前就来了么?”
袁来默叹了一声,勇敢地迎上各道错综复杂的光线。
她不想解释说男朋友确实很早就来了,但是两人正在闹分手,也不想澄清说淳于凤遇到的那个不是男朋友,算是追求者吧,因此自己并不是什么脚踏两条船的人,之类的…
她觉得自己都有些理不清现状,又如何能够希望通过几句话,把自己的感情生活交代清楚。
而且她也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义务,即使是对淳于凤。
“哦…我理解错了可能…”淳于凤及时起身遮挡,揽说是自己的失误。
袁来明白他只是急于袒护自己,从他疑惑的神情来看,她想,他肯定是想起了她和林昊亲吻的场景。
她忽然萌发念头说,或许应该找个时间,和他简要地说一说自己的事情,不然又会于心有愧。
她不无谢意地朝他笑了笑,一眼之间瞥见淳于琨上吊的眼角和满脸洞悉的表情,她不由得心里一沉。
她很清楚地记得,淳于琨对她的调查进行得很彻底,知道皇甫许愿在日本,她不清楚他在哪个大学,但恐怕淳于琨知道。
她不确定她的调查有没有及时跟进,不知道淳于琨有没有因为人在眼皮底下了而放弃暗中调查。
不过,从刚刚那一闪而过的得意自在的神情来看,答案恐怕是肯定的。
有时候,她真是无可否认地觉得,淳于琨对自己真是非常上心。
话题被淳于凤勇敢挡下,而始作俑者吞下了食物,也迅速反应到自己二度犯错,淳于琨一脸闲适,端着玻璃杯喝饮料,淳于夙依旧于世事不闻不问的恬淡,剩下似乎没有把握话题本质的淳于赪不无遗憾地表示“没有见到你的男朋友,我很遗憾”。
对此,袁来只得一笑而过。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重新组合进行的对话。
淳于琨和淳于凤正以类似谈判双方的严峻神情,用英文低声地辩论着些什么。
偶尔有几个熟悉的单词蹦进耳朵里,袁来隐隐地想起了高中中午自修课时广播里播放英语听力的时光。当时真的觉得很难,分数总是很低,好在为了公平原则,高考不考听力,会考结束后,英语听力就从人生中淡出了。
想来似乎也就两年前吧,却已经是大不同的境况。
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
在时间里发生过的那么多的事情,还真的湮没无声了。
好像搭着一座桥一步步地走到了这里,回头一看,来路已经全部崩塌殆尽,尘埃也已经入了土了。
对面的母子俩也正在座位上抵着脑袋商讨着什么,也是潺潺流动的英文,她无心去听,也估计听不懂。
剩下一个鲨鱼,经过二度危机之后,他已经暗自咬紧牙关,一副恨不得给嘴巴安上拉链的良好的反省态度,默默地消灭着碟子里的一点儿披萨边。
两两组合之下,袁来又不想和鲨鱼说些什么,以显得自己不是在穷极无聊地咬吸管。
她放眼看了看周围,果然是机场,各色的人,见面或者分离的气氛。
她看见两个穿着时髦的女生推着最近很流行的一楞楞的彩色行李箱,飘逸着长发从落地玻璃前走过。
她们的箱子上贴满了贴纸,她想,她们一定到过这个世界上的许多地方。
她突然想到,她这一辈子,到得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她又突然想到,可能个把月后,自己就要离开这个自己生命中最遥远的城市了。
这个每一个国人都向往的城市,她已经待了这么多天,应该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吧。
当初自己想过要去的地方——不过是一些太过耳濡目染的景点,也去得差不多了,就算明天就被告知集训结束,她觉得,也不会觉得很遗憾了。
之前也有几个瞬间,羡慕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即使拥挤、忙碌,甚至有时候盲目,即使空气差到有时不适合呼吸,但他们一定是因为这些消极的词汇后面有着积极的力量,才支撑着一直坚守在这里。
听了好多年的“北漂”,形形□□的说法里都是他们在倒苦水,但是不可否认的,听众们对于这个词汇的情感,还是温暖和亲近的。
北漂,有些艰辛,带着些奋发…
它好像是一个关于年轻与梦想的概念。
可以说心怀着一些景仰,但她没有打算做一个专业的在这个城市里游走的人。
她觉得自己缺乏梦想,于是没有力量会生出葛藤来牵绊住自己的双脚,来一直孤独地站立的这里;而且,她在家里还有最大的牵挂,她现在仅有的一切,都在那里,她没法放开它再重新徒手去捕捉,即使是以年轻与梦想之名。
人好像总是喜欢往上比,于是总觉得自己寒碜可怜。
想想,她虽然挺喜欢北京的,挺羡慕那些扎根在这里的人,但村上的人知道她在北京呆了几个月,不也羡慕得紧么?
这么想想,她自觉洒脱了不少。
想完这些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两组人员都已经结束了对话,闲适地喝着饮料,经意或不经意地在各人身上流连着目光。
鲨鱼有些不自在地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拨弄着碟里的残羹,一边一再地拿眼神偷瞄着左手边。
袁来早就知觉了,只是不想理,假作有所思考而无暇顾及的模样。
“你们俱乐部怎么样了?”空寂了一阵,淳于凤转过来问鲨鱼。
他说的是“你们”,袁来不由得也投去了眼神,但他是冲着鲨鱼说的,她于是不准备说话。
“嗯——”鲨鱼抬起一颗脑袋来,万般艰难的一番抿嘴眨眼,最后道:“还不错…就那样…”
如果是她,她估计也是这样回答的。
她默默地想,“就那样”真是绝好的终结话题的武器。
“现在进行到哪里了?”淳于凤追问道,“不是说这次训练是…一段时间么?”
听到这,袁来眉头一皱。
但她很快反省到,因为自己不愿去面对以后的某些选择项和可能性,于是一再地竭力逃避给他一个截止的时间,而他是真的很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的时刻,他在计划着一些在他眼中温暖而明亮的前景。
不知道他感觉到没有,她对于离开北京,对于之后何去何从之类的话题很反感,但她确实感觉到,他两眼散发着光亮,全身燃烧着热情,想要把她包融进自己的生命,想要给她一个不同以往的生活。
他那样轻松地在这么多人面前问起,不是他不够为她考虑,她为此感觉到不适,只是因为心里有鬼。
她又突然想到,或许,他已经有所知觉,因此问的是鲨鱼——以往的经验或许已经让他预感到,从她那里他能够得到的,永远是一个模糊的应答。
“嗯——”鲨鱼一脸犹豫加为难地往袁来那边瞥了一眼,悠悠地说道:“大概还要个把月的样子。”
淳于凤闻言,伸手做着很欧美的手势,手腕一翻,一番思考后皱着眉问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鲨鱼提了一口气,舔着唇看了袁来一眼,不甚底气地回答说:“大概就是…提升咱俱乐部的整体水平。”说完,像逃光了气的皮球一般,又看了她一眼,似在寻求认同。
袁来丝毫没有要发言以重振他自信的打算,虽然她刚刚暗自为他官方而无漏洞的回答鼓掌叫好。
袁来迎着他看向自己的半信半疑的、尚有五分不甘心的神情,平静地以“事情就是这样的”面部表情,转回脸来喝饮料。
她嘴刚沾到吸管,感觉包里手机在震,震了一声停了,知是短信。
她喝了口水去掏手机,在座位下方点开一看,是肖格,说下午要出门买些东西,想顺便去俱乐部找她。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昨天的那通电话,但他要来找,又没有不让的理由,他昨天就提过的,虽然这期间已经发生了一些事情。
她顺着惯性想抬臂到桌面上回短信,一晃眼见其余五双眼睛都盯着自己,一瞬间想起自己的古董通信设备,于是有些讪讪地放回了包里。
接下来的时间,淳于凤向淳于赪打听他们的旅行,概是考虑到有俩理解障碍的人在场,双方说的中文,一个问的还算流利,另一个答得就很寒碜,“首先”、“然后”之类、国名、地名之类的表达,简直让谁都没有很好理解的可能,最终还是鲨鱼听不下去了,提议两人不用顾忌他和袁来,英文就好,这才顺畅地如溪水潺潺了。
袁来确实没听懂,生活中的英语听力,真是比高中时还难很多的感觉。好在她也没有要听懂的压力,无所操心地喝最后的几口饮料。
她以为,这场旅行的参与者都会渐渐加入话题,但淳于琨和淳于夙始终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一个电话铃响出去接电话了,另一个拿过手提包翻找着什么。
其实,袁来隐隐地觉得,淳于凤早就知道他们的行程了,现在不过提出来权作话题,也是和听众进行的交流,可惜听众最终还是因为语言问题无法交流。
袁来正落得自在,忽见眼前被推来一个小小的袋子,她虽然并不追求名牌,但在周围姑娘的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够一眼认出,这个两个C背靠背的,是什么牌子。
她抬起眼来,见淳于夙一脸温暖的笑容,一双柔润的眸子,用有些迟疑的语气,继续把东西往前推送着,说道:“这是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袁来第一次听见她说中文,整个的感觉,还不如淳于赪。
大概是出于惯性,袁来想要说出类似“没有关系”、“你太客气了”之类的话,却被淳于凤抢言道:“She’s so beautiful, isn’t she?”
淳于夙有些讶异地转过脸去,轻声但颇带情绪地回答说:“Yes. Of course!”
淳于凤“yes”着一阵点头,淳于赪听完也笑笑地看过来,鲨鱼也跟风点头。
袁来也听出了意思,在因某人缺席而难得轻松温馨的氛围下,迎着一道道有爱的目光,笑着说了“谢谢”,拿过袋子一看,从底部形状判断,应该是唇膏之类的东西。
她把袋子放在左侧墙边,回过眼来,见大家的目光还在自己身上,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鲨鱼很应时地表示:“是美女,也可以化妆,韩国妹子就不化妆不出门。——这一点,你可以跟珍姬学习。”
袁来无甚真意地冲他笑了笑,他及时地闭上了嘴。
淳于赪听得饶有趣味,接上说美国妹子也基本上都化妆,还问说鲨鱼喜不喜欢韩国妹子。
鲨鱼很得劲儿地表示,偶尔听她们喊喊“偶吧”感觉大好,但要是整天那么嗲嗲地“偶吧”来“偶吧”去的,估计是受不了。
大家正说笑着,一串强有力的高跟鞋响,淳于琨带着墨镜,跨着手袋,昂首阔步地走到桌前,表示时间差不多了。
淳于琨和淳于夙走前面,中间是淳于赪和鲨鱼,后面是袁来和淳于凤并肩走着。
前两路人马都在积极地探讨着什么,袁来虽然心感在男朋友一事上于淳于凤有愧,但又不想显得这么郑重地提起来解释。
沉默地走了一段,最后还是淳于凤幽幽地开口道:“我不想冒犯,但是你如果愿意,我希望你可以和我谈谈你的男朋友。”
对方极度委婉的反面,就是听者没有余地可以说“不”,何况这次听者也正有此意。
袁来不由得频频点头。
就要入关,到了话别的时刻。
鲨鱼和淳于赪又来了一遍那令人眼花缭乱的掌法,接下来是淳于凤和淳于赪的话别拥抱,淳于夙和鲨鱼的话别拥抱。
袁来本来自觉挺希望他们就此离开北京的,自己突然被搅乱的生活终于可以重回平静,但站在这离别的路口,突然心里生出许多的不舍,又虽然并不憧憬着再次见面,但隐隐地觉得一定会再见,于是又有了宽慰的感觉。
真是让自己都鄙视的心理。
淳于夙和鲨鱼结束拥抱,笑着过来向袁来说“再见”。
袁来笑着回说“再见”,一边思量着是不是得顺着气氛与她拥抱话别。
正在她决定不首先作出任何动作的时候,淳于夙已经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说了句“take care”。
袁来有些措手不及地伸出手来,回说“你也是”。
淳于夙回到对面,把站在一边的淳于赪轻轻一推。
淳于赪跌出半步,回头看了一眼,回过脸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袁来见状,莫名地心里一紧,见他迈开了步子朝自己走来,差点就要往后退去,但理智告诉她不能,于是只得僵在原地。
最后,淳于赪停在她面前,很好看地笑了笑,挺干脆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有些迟疑地伸出手来,搭在了他的背上,她分明地听到自己的心脏,真的跳动得空旷而有力。
这是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心脏靠得最近的时刻了吧。
“我们会很快见面。”淳于赪信心满满地表示。
她笑着点了点头。
在他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袁来看见淳于琨抱臂屹立在对面。
她觉得,她这是在说:我没有把他第一时间拉走,已经是想着你的承诺,给予你的莫大的仁慈了。
第三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