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初设想(1 / 1)
鉴于北京各处在节假日时汹涌的人潮,袁来早已选择不去挑战。换床之后,睡得远没有原先安稳,这张当初被林昊咒说太硬的床,对于她来说却是太软了,深陷在里面,有一种弹弹的不适宜感。
醒来时天几乎已经大亮,从窗外的明亮程度来看,算是近来难得的艳阳天。
做点什么好,这是一个经常需要认真思考的话题。
早饭、洗衣之后,对着电视有一种深深的抵触感。她有些后悔过来的时候没有把林昊留下的手提一起带来,当初想了一下,觉得分量重而没有必要,现在想想,倒是可以提供各种休闲娱乐以打发时间。
勉强着打开电视,夹了一圈,还是决定下楼去买本杂志什么的。
回来刚翻了几页前面的彩图广告,手机就开始震颤,拿过一看,不禁对他在离午饭时间这么远的时候起床很是惊讶
“住得习惯么?上次你说那床太软来着。”林昊的声音散发着三分睡意,带着躺着讲话的特殊嗓音。
袁来想起周五时给他发过短信,告诉他自己来他的“故居”暂住,他一直没有回音。
“是有点软,习惯了就好。”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不是我毕业,这几天天天被拉着吃毕业饭,每天喝酒喝到胃痛,今天我宁死不屈,死都不去了。”声音里还真的充满了无奈和疲惫。
“醒了你就起来,煮点粥喝。”
“我想着你前天的短信还没回,就稍微醒来一下,我还要睡,今天早上2点多才回来…”他自说自笑,突然狠狠地咳了几声,“我哪里会?粥得你煮给我喝…”将近说完又开始咳。
袁来跳过后一句的气氛,挺是严肃地说:“咳成这样,你至少起来烧点水喝,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林昊趁着咳欲减弱,坚定地表示累得不想起,要继续躺着。
袁来鞭长莫及,更不想以“你不起以后不给你做饭”之类的威胁,将两人的对话暧昧化,于是只得妥协,让他在能保命的基础上随意。
“暑假好长,我再来首都玩?”本以为快到说再见的时候,林昊忽然向她讨要许可。
袁来在闻言的一霎,想起了明天就要降临北京的肖格,心里禁不住一烦。
“肖格明天到北京,和他妈妈一起…”很多天以前本已快要脱口的事情,今天终究见了光。
“旅游?还是为了你?”
“…应该两样都是吧。”她很坦诚。
林昊音量提升,估计是坐了起来:“你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么?”
袁来笑道:“你休息着吧。我走一步看一步,总之不能退回去…”
林昊叹了一声,没再坚持。
没有人找的时候,会偶尔觉得全世界都忙着相亲相爱,唯独自己被世界冷落,但当电话铃声响个不停的时候,又会因为担心是不爱见的人、不想遇的事而心生不安。
袁来放下拿起没多久的杂志,看了一眼屏幕,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未知,往往比已知可怕得多,因为不知道那头的世界有多么黑暗汹涌。
袁来接起,那头传来的第一字就让她身临其境,那个人的眼神和语气就在眼前和耳边。
“我是淳于琨,昨天有点误会,今天我们谈谈。”活脱脱的颐气指使。
“好。”她简短地答道。
她自己其实与她无甚可谈,可她于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为了她而努力着的淳于凤。
“很好。”淳于琨似乎很是满意,“11点半我派人来你宿舍。”
她突然有了一种逃出了包围圈的快感。
淳于琨一定以为她住在公司安排的宿舍,她现在的住址,或许是她对于淳于琨来说唯一的秘密了吧,虽然,这个秘密,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无论如何,为了这最后的隐私,袁来提早时间出门,浪费了两块钱的地铁钱,返回了宿舍。
她在小区门口等了几分钟,车便来了。
袁来拉开咖啡厅的玻璃门,看到那辆十多分钟前把她载到这里来的黑色轿车,司机脸朝着这边的玻璃门,表情有些木讷。
果然只迎不送,倒是符合淳于琨的作风,只是这样的待遇离她刚刚承诺的“接纳”方案有着较大的实际差距。
袁来四顾,发现这片地方十足地陌生,她向着右手边的路口走去,相信总能找到可行的出口。
还没走到,手机开始震动,拿出一看,是家人果然还是有点默契的。
她停在刚到的路口环顾,发现依旧一圈陌生。
“下午有时间么?网球会打么?”淳于凤的声音里都充满了运动的活力。
袁来回想起高中时被拉去网球场挥拍的经历,回答说:“不大会。”
“没有关系,我可以教你。下午3点,打完了一起吃饭。”
应了挂了电话,看着不得出路的四周,不由得有些心烦。思量之下,她原路折回,敲了敲司机的玻璃。这个正抱胸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摇下车窗,疑惑地看着她。
“你能把我带到最近的地铁站么?这里的路我不认识。”
他保持着动作不变,神情挺是为难。
“如果不方便,告诉我方向也行。”她补充道。
男子看了一眼摁亮的手机屏幕,道:“我载你过去吧,她们一般要坐到下午。”
到达离相约地点较近的俱乐部宿舍时,珍姬不在,袁来觉得胃部不适已经快要超越她的忍耐界限,自省不该对淳于琨抱有幻想,以为在饭点就会有正餐上桌,结果一杯咖啡下肚后,痼疾开始隐隐作痛,狠狠地后悔当初应该点杯果汁。
她捂着肚子往壶里接了半壶水,然后开始闷粥。
水很快烧开,粥还要等待,她坐在沙发上吹晃着玻璃杯里的水,思量着到时候还是不舒服的话,只好找个借口推了淳于凤了。
几口热水下肚,疼痛并没有好转,反倒热出了满脸汗,她按着肚子起身调整了粥的火候,躺在沙发上养神。
据说,疼痛是经由神经传递的在大脑中形成的一种感觉,如果说真是疼在脑子里,又为什么这每一针都感觉是狠狠地扎在肚子里的?
如果告诉自己这并不是痛,而是像呼吸一样的正常存在,是不是就会有所舒缓?告诉自己不痛不痛,只是错误的感觉,是不是就可能释然?
她胡乱想了一阵,还真觉得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也可能是疼久了就习惯了,这个不好考证。
她起身看粥,关小了火,让它再闷一会。
再次听到手机铃声,就颇有一种“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感觉。
她坐起了拿过来,见屏幕上闪烁着“袁起”两个字。
“喂”,她调整了气息接起。
“哎呀,声音挺有病态美的——我美丽的大首都不会把你给养病了吧!”袁起的敏感倒是让她吃了一惊,听着他一贯贫得让人咬牙的调调,却又突感亲切。
“胃有些不舒服。”她也不否认。
“不按时吃饭,或者老吃北方重口味食物,你的胃还没吐血已经要拜菩萨了。”即使是善意的关切和提醒,他也总习惯用最犀利的言语。
袁来坦然道:“会注意的。”
“哎~在帝都生活得很滋润吧,可怜这里天天高温,水深火热啊!”袁起换了语气,满是假意地长叹。
“这里也不冷。”袁来回得也很给力。
“那好,有点平衡了。”他畅快地表示。
“…我遇到…淳于凰的家人了…”尽管挺早之前就有过说与不说的犹豫,今天就择日不如撞日了。
“什么?!”袁起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激烈,她甚至听到了他瞬间凝重起来的呼吸。“…他们知道你了?!他们想怎么样?!”
“他们一直知道,一直挺清楚的…他们想怎么样我管不着,反正我不想怎么样。”
袁起冷笑了两声:“好,很好,非常好!‘家人相遇’很感人呐,你要好好与他们相处。长途很贵的,我挂了。”
她还没说话,已是嘟嘟声。
喝过粥后,胃痛得缓,在淳于凤打进电话来时,已经基本痊愈。
室内网球馆一片生机,各路男女挥汗如雨,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从各个角落传来,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袁来凭借记忆挥了几拍,发现居然还有些感觉。
淳于凤可以说是喜形于色,很是手下留情地开始了与她的对阵,气氛很有温情羽毛球的感觉。
打球过程基本没什么对话,淳于凤只是不停地肯定和鼓励她。
袁来看着他畅快的神情,想起他昨天关于淳于琨的嘱托和今天淳于琨飞扬的神色,心思总是不经意地游走。
两个小时总算在一轮轮的纠结中爬过了,淳于凤提议去吃一家享誉京城的日本料理,袁来有些心不在焉地说好。
看着菜单上各种刺身,她既没什么胃口,又担心一片下肚后自己的胃又牺牲了,翻到最后,总算发现了饭食,于是坚决地要了一份牛肉面,并表示担心自己吃不惯生食。
淳于凤兴致不减,点了刺身拼盘和寿司卷,说尝一尝还是需要的。
菜上得不慢,在淳于凤的盛情推荐下,袁来挑了一片白色的不知名鱼肉,沾了酱油和芥末,在入口的那一刹那,她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妥协。
淳于凤看着她眉头紧皱,欲吐硬吞的模样,摇着头笑了不少时间。
“那个…你母亲今天中午找我了…”车门已开,一只脚已在门外,袁来还是折回身来,向着心情大好的淳于凤说道。
“今天中午?”他的好神情全部逃逸殆尽。
“嗯…因为觉得没有意义,所以之前在想要不要跟你说…”
“她说什么了?”淳于凤没有纠结于此,严肃地问道。
“…关于接收我的方案…”
到达之后,之前关于北京气候干燥的听闻变成了24小时围绕周身的现实,袁来渐渐地想得透彻了,自己经常性的口腔溃疡和牙龈出血,应该与此有关。
人之小气候,与天地之大气候不协,这真是个问题。或者,每一个人,生来都有他应当归属的那一个方寸之地,执意改变,削尖了脑袋想要跻身繁华,恰恰是逆天而行。
回到林昊的旧地,她把刚在楼下小超市买的绿豆在灶上煮着,吹着空调看电视,周末黄金档自然是娱乐的天下。
电话铃声响起,是淳于凤。果是一点意外都没有。
“我在附近,方便来找你么?我有话想和你说。”
袁来把淳于凤迎进门来。
他看了她几眼,神色很是丧恼,欲说还休。
她倒了杯水给他,回来后刚烧的水,在茶几上冒着缕缕白烟。
“你是不是找过你母亲了?”袁来决定先开口,很清淡的语气。
淳于凤看了她一眼,有些歉意地说道:“她说今天和你的谈话很善意,我不相信…但是有些地方,我想的和她想的有些像…”
袁来理应询问他的想法,想到这一话题的性质归属,又觉得全然没有开口的必要。
就像面对一样你完全不想要的东西,有什么必要询问价格、讨价还价?
“…我希望你可以考虑姓回‘淳于’,回到我们家里…我之前就说过,你可以和我一起生活,不用理她…”可能是因为曾遭拒绝,淳于凤说得底气不足。
袁来低着眼神听着,自知神情并不好。
“当然,你如果不想,可以继续姓‘袁’…我只是想…想能够看起来自然一点…”他带着几丝苦笑妥协道。
袁来不做声听着,淳于凤说完后气氛有些僵硬,他有些烦躁地拿起水杯喝起了水。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觉得没有必要。现在我还有我爷爷,即使我爷爷也走了,我还可以和我大伯一起生活。”她很坦白地开口,虽然对于“大妈极度厌恶我”这一点有所保留。“而且,我也已经19岁了,不是小孩了。”她及时地想到了自己,开辟出了最后一条后路。
淳于凤听后面色更加烦躁,又灌了两口水后,说道:“我不能反对你的想法,但是我希望你可以为我想一想。自从知道你,我就一直期待可以做你的家人,和你在一起生活。我会努力成为一个好舅舅,让你过更好的生活…”
袁来的脸色依旧清冷,内心却早已温热。
淳于凤的心思她不是不知道,为了她,他跨越了大洋,并与之前惟恐避之不及的淳于琨过招、对峙,但是,她虽心怀感激,却真的没有想过要跟他一起生活。
“谢谢你…我说过现在挺好的,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你还要在这边待一段时间…”软话刚说出口,她就有些懊恼,这个空头支票,恐怕日后难以兑现。
“嗯…”淳于凤看似豁然了些,喝了口水。
“还有就是…”他放下了杯子,又是一副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你没有上大学,是因为你父亲的意外…我知道你成绩很好,你还很年轻,继续读书会比较好…”
袁来听到这个新话题后,转过脸来看着他,但没有说一个字。
“关于你上学的事,我和淳于琨的想法差不多。在国内上大学需要高考,至少要再过一年,在国外要通过语言考试,准备时间差不多,但是,我觉得教育质量更好。”他顿了一顿,有些怅然道,“我最希望的结果,是你去美国读书,这样,我可以努力帮你准备入学考试。”
淳于凤这一通段几乎不带停顿的大学论,让袁来不禁对他不同于淳于琨的诚意心生动容。
淳于琨对她摆出的三条路,无论是国内、美国还是日本,都是她驱逐计划里的一步,而淳于凤明显不一样。
“如果想继续跳舞也没关系,美国街舞很流行,许多男女都喜欢。”淳于凤抢着补充道。
袁来看着他笑得勉强的侧脸,突然感觉这个男人其实也很孤苦吧。幼年丧父,青年时失去了相伴的姐姐,后来与母亲反目,转眼已经人到中年。
袁来笑笑道:“那个时候是挺希望可以上大学的…这件事情,让我一起考虑考虑吧。”
这方面的问题,她难得地给出了偏向于肯定一方的回答。
淳于凤闻言,脸上亮起了真实的笑容,身体往沙发上一靠,释然地喝光了杯子里的水。
“这就是你朋友的房子,挺好的——为什么搬出来了?”身心放松的淳于凤似乎这才有了心情端详这个地方。
“不算搬出来。这里既然空着,一个人住也自由一点。”
第二十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