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是非难知(1 / 1)
长依居,在我月姬看来,是一个极其宽阔又安静的地方。只是住的这些天,我丝毫没有机会见到这里的女主人。后来,一个看似管家的年长奴仆对我说,这长依居从来没有住过女人,公子的哥哥替他建了这座居所,就有明确示意过。现下,我这个女人住进了这里,算得上是个特例。那奴仆仿佛那般暗示我。
再有,就是这醉意公子给我安排厢房的时候,并没有提及这碧水阁有什么禁忌。可是真就让我好端端地住上几日,我才发现那两间暗房的秘密。不过,也不太深。我只偷偷瞧见,那两间暗房被偌大的金黄铁锁牢牢固定着。其外是上下左右,横斜两侧均被系着不可计数的铃铛。而那两名守卫的胸前除了一把佩剑,还有的就是那一模一样的小铃铛。
起初,我唯唯诺诺地顺应那年长的奴仆,推推嚷嚷地摸着门路又来到离暗房十丈远的地方,抬足而望,可是身边的跟屁虫看来也没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挪一步,他跟一步,我后退一步,他左移一步。后来我干干脆脆试问他。结果碰了壁,那手下只说,两间暗房一向是公子的书房,不便任何人接近打扰。可我从来不知趣,不达目的,是绝对不罢休的。
“醉意公子经常去那里面…呵呵看书?”这日我恰好又闲着,一时竟又晃悠到了碧水阁最古怪的地方,见身旁这属下慈眉善目,不似那年长的管家笑里藏刀,是以靠着栏杆坐下,摇着手绢打听。可是吧,却不知面前那属下是个说话严谨之人,又道了几句听着顺耳的废话。
“姑娘,属下只是公子身边的随从而已,私事从来不敢多问一句的。公子说它是书房,应该就是了。”我感慨,这属下训得,分外知礼不说,还特别喜欢动脑筋,不费半分力气就把我的问话原封不动地投给了我。
“姑娘既然如此好奇,为何不亲自来问我?”那定在楼阁上方,手握竹箫的醉意公子跃足而下,然后轻飘飘地来到我的跟前:“那两处暗房只不过是在下聚敛财富的法宝罢了,何以让姑娘这般好奇?”
我低着头,一言不发,而实际上在心里已把那人鄙视了好几分。莫名其妙地派那么多看门狗,又煞费苦心地吊那么多小铃铛。纯粹是让人钻进事先有所准备的好奇漩涡嘛!
“那些稀罕物只不过是在下平时习武奏乐的好玩物罢了。并非不愿与姑娘参观。”我都一点儿没开腔,他便忙着解释。最后又无可奈何从地上捡起一片被风吹落的绿叶,弹指一挥。那绿叶依次碰触在小铃铛上,叮叮作响:“姑娘可看清楚,没有什么疑惑了吧!”
见他如此真诚解释,我也不可咄咄逼人。毕竟,我吃穿住用的,全都来自他。倘若他先发火了,倒霉的无非是我一人而已。所以我双手轻轻拍了一下麻木的两腿,站起身冲他一阵假笑:“醉意公子可真是善解人意,我这么一陌生的女子住在你的长依居,已算失礼了,如今还要为小女子的猜疑劳心费力。实在是太不应该了。还望醉意公子莫要见笑。”
“呵呵…姑娘哪里的话,这原本就是在下的意思,让姑娘住在这么冷清的地方,实在是对不住了。”
“醉意公子可愿陪小女子走走?”我掂量许久,这才主动相邀,计划着好好游一游这碧水楼阁,瞧瞧风景。八大厢房,可是莫大的财产啊!
穿廊过院,他和我在一水榭处停下,此间一对鸳鸯依偎戏水,从柳树枝下优雅地浮出水面。左边一只鸳鸯,有着鲜红的喙,黄色嘴甲星星点点,额部至头顶中央翠绿斑斓,红铜羽毛后颈,桔红色的背羽遥相呼应。而右边这一只鸳鸯通体暗灰,除了雪白眼纹之外,并没有其它让人赞赏的东西。不过此情此景,煞是惹人感慨。
“姑娘,觉得湖中鸳鸯可好?”
“很好,很漂亮。可是世上真有这么相爱的夫妻吗?”我垂眸自问,一丝苦情爬上发梢。
“有。再下昔日就见到过的。他们就和这水中鸳鸯一样,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是吗,那可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他盯着我,顿时不知从何说起。又蓦地把竹箫放至嘴唇吹奏起来。幽幽箫声清脆悦耳,飘荡在碧水楼阁,仿佛为穿破苍穹,摇摆着。
那是我第一次亲眼见到鸳鸯,也第一次相信了书中所言:翠翅红颈覆金衣,滩上双双去又归。只可惜我月姬只能是“对月形单望相护,既羡鸳鸯又羡仙”了。
“姑娘的复仇大计何时对在下道明,不清不楚,实在难为姑娘解忧?”箫声忽止,他轻声问我。
“醉意公子别急,小女子早就有了妙计,就等着放长线,掉大鱼了。”
“放长线,掉大鱼?”他错愕百般,转了转头,心下狐疑,却极不乐意地一说:“看来姑娘早就准备好了,胸有成竹,压根儿不需要劳烦在下。既已让在下相助,也该彼此多点的信任,为何要藏着掖着,不说清楚。莫非仍猜疑在下不成?”
醉意公子一声冷哼,说不出从哪里跑出来的怨气。只因担心错失这样一位报仇的帮手,少了胜算的筹码,所以把心中不太明确的计谋全部诉与了他。可事后,我的肠子都悔青了,一个还未认识几天的陌生男子,我竟一点儿空隙都没给自己留,当真是盲目了。
曾在别苑了解过,齐天傲走南闯北,自小便学富五车,加之辗转疆场,熟读万卷兵法,想要跟他斗,万万不是那么简单。我似乎找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缺陷。虽然我总是自我安慰,说有了眼前这位醉意公子,也称得上如虎添翼。不过胜败又是谁能预测的呢?
“醉意公子,如若小女子告诉你,我的仇人就是大齐人尽皆知的齐二公子,你当如何?”
“在…下,我…”他脸上煞白,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倘若这齐二公子真是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在下定当助姑娘!”
他反常的举止被我一眼看穿,可是,我仅把那当成了震撼。这醉意公子时常接纳达观贵族,儒雅人士,肯定听闻过齐二公子的威名。也许他的犹豫只是一种藏在骨子里且不为人知的恐惧吧。
“醉意公子,你,在担心?或者你害怕了?”我直逼向他,嘲讽着说:“小女子本不愿牵扯公子进来,可你一再相逼,要我说出个究竟,可现下你却犹犹豫豫。说齐天傲若是个十恶不赦之人,才肯助我。可对于浩浩荡荡的大齐,对于五湖四海的齐国百姓,他是一个神,不能否定的神。仇这一说,只不过是他与我一个人结下的,无关其它人。醉意公子,看来此番你是帮不了我。”
怒发冲冠,待一切结束后,我才发现,自己还是太过鲁莽了。可是我心里的疙瘩,又会有谁前来解开?
“在下…会帮姑娘!”他咬唇淡然一笑,片刻又流露出怜悯,随后又流露出伤感,摇了摇头,叹了叹气。他的确是个心软的人!
“其实现在齐天傲身边的女人并不是月姬,她是大齐公主齐雨泠。而且当日送往楚国的人也不是倾城倾国的公主,而是被别人做了手脚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就是我这个名副其实的月姬。”
我想都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诉出的苦楚,竟然只听到身侧这人轻微的一声叹息。除此之外,就是悄无声息地打断我。有时候,我真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无知了。
“姑娘,你,就是月姬?为什么你从来没想过放下这桩愁怨呢,既然你被他利用过,就该知道他的手段。如今你活得不错,已算幸运了,如今再招惹上他,怕是会越陷越深,自取灭亡的。”
“醉意公子,君子一言四马难追。你既应允了小女子,自是不能言而无信。你这碧水楼阁风景虽好,可也有那么一处机关重重。我不需要你付多大心血,只要将你精心设计的竹林阵借给我一用就行。”
“你怎会知道碧水阁后有一个竹林阵?”他瞪大了瞳孔,满目皆是难以置信,惊诧地额角都溢出了汗:“莫非姑娘闯过?”
“呵呵,这倒没有。之所以能够了解透彻,仅在于我的粗心大意,一个不小心竹林便被眼睛给瞧去了。曾经有人跟我说,雾朦朦胧胧,变化无常。自然的雾也有可能幻化出不自然的雾。所以小女子便断定那白茫茫的竹林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冰在教我习武,并非麻木地授我一些花拳绣腿。而是言传身教,其中还可能点拨一些识破江湖惯用的伎俩的方法。在那期间,最让我记忆犹新的莫过于那样一句话:世界上永不战败的人,无非是那些处处生疑,留点心眼的人。当下,我算学以致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