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长依醉意（1 / 1）
大齐西柳街，晨时一刻。
听着那一路的马蹄踏响，终于来到了大齐。花街柳巷的行路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有卖珍珠首饰的，锦绣缎匹的，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东边开当铺，西边开酒楼，鳞次栉比，玲珑别致。戏阁，楼台，妓院，那是应有尽有。
“柳妹妹，风尘仆仆地，打哪去啊？”
“这么多时日，陈姐姐还不知。长依居的醉意公子花费重金邀请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艺人到他的雅舍一聚呢，听说醉意公子一视同仁，不论是达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凡有能者，均可以前去。这不，妹妹就打算着前去瞧瞧，即便无法指教琴艺，也好歹可以和醉意公子见上一面。陈姐姐，难道…你不去嘛？”
“去去去，哪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呢，柳妹妹，我们同行吧！”
左边这姓柳的女子，里穿一件轻烟水月袍，外是一层蝉翼纱披帛。右侧这姓陈的女子一身微黄淡绿革丝裙，粉面小口，一双浓眉大眼好似绽放着的流光飞舞的烟花。可她的视线刚刚定住我的时候，黑色瞳孔却立刻凝住。再细细看去，才发现这姓陈的女子仿若在哪儿见过，可是又没有多大的印象。
姓柳的女子在姓陈的女子耳边唤了好几声，又轻推了好几次，才唤醒她身旁的女子迤丽相伴。我看在眼里，自然好奇。
“快看，快看…那不就是醉意公子吗？”在这当口，一辆抬轿从中而过，微风撂起的翠绿纱帘中，一风流俊美的公子缓缓前来。这位莫非就是那些纵使盼得望穿秋水仍迟迟未现的公子。原来是这般模样，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虽勾魂摄魄，却总让人想要避之千里。
他屈膝而坐，两腿之上放着一根青翠的竹箫，其一头系着浅绿的小绳，完完全全和绿色竹箫相融合。若不是瞪大眼睛细细观察，可能很少有人会发现那条小绳。
“陈姐姐，我们这下方便多了。醉意公子看来是刚刚去长依居，这么多拜访的人带路，我们直接跟在后面就成了。”刚刚那两位姑娘说着说着又瞥了我一眼，还以为我全没看见似的。
诸如此类的事情，肯定不少人观看。我本就没有心情，可偏偏被那男子瞧在眼里，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对我暗送秋波，那其中的一颦一笑，似有一种挑逗的意味。他食指一伸，指着我站的方向。然后轿旁一个属下垂头一揖，朝我慢慢走过来：“姑娘请留步，何不去我们公子的长依居坐坐？”
这属下虽然举止有礼，但是表情却是色厉内荏，右手一伸，用剑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见这公子来头很大，若是收为己用，复仇定然不是痴人说梦了。然后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笑着点头同意了。
“好吧，正愁本姑娘没事，不如随了你，前去拜会拜会你家公子。”我一扶袖，跟在那属下的身后。
长依居碧映丹辉，云捧雾绕，四周是青青翠竹林，一匾额上的长依居三字犹如银勾铁划，刚劲不凡，又有股随心所欲的快意。加之今日到场的宾客，又是这大齐的文人雅士，才高艺人。则更加把这长依居的门坎儿挤了个车水马龙。
后来，随着那些雅士纷纷进内入坐，我也趁势找了空闲的地方。
那属下彬彬有礼地端了茶盏，为了斟了一杯，就慢条斯理地回到了醉意公子的身旁。我有目的地瞅了瞅那正对而坐的男子，他把竹箫一竖，蓦地吹奏了起来，顿时场内鸦雀无声，看客无不沉迷其中，似有凌云欲仙，莺歌鸟啭之意。我也侧耳听去，他微一倾头，又似惊鸿照影，长袖临风，但觉曲音沁人心脾，好似腾云驾雾，悠哉悠哉。
醉意公子手抚竹箫，仙姿秀丽飘逸。一曲箫声，幽幽荡怀。场内女的瞠目结舌，男的拍手称赞，无不佩服这醉意公子的才情。
“醉意公子才艺惊人，小女子实在佩服。意欲求教一二，不知公子可否赏脸？”我点足跃到醉意公子的面前，有心与之挑战。
场内的看客顿时七嘴八舌，轻蔑地瞥了我一眼，口沫横飞，显而易见认为我是自不量力。有的叹着气，笑说我月姬是撞到尖口上，要不然不会如此糊涂，与醉意公子比试。
“设若弹的不好，请醉意公子莫要见笑。小女子的琴艺大多荒疏了。”与此同时，我是绝对给自己留了条活路，就归座，调了琴弦。
当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许久没弹，果真错音百出，不过见那醉意公子并未趁机入危，就此奚落一番，又让我放松了一口气。
“姑娘的琴艺可是一清二楚，可以分享一二的。不知列位，可有琴艺超群的，也上来弹上一曲，供大伙瞻仰的？”他静静地走近，拉着我的手退到了一边。
想来下面的雅士都认为连我这般在鲁班面前班门弄斧的人都能卖弄显摆，那他们有点名气的人则更不在话下，所以个个争相上前表演。一时间场内琴曲飞扬，惹得远方的鸟儿都停在了此地不忍离去。
“那…刚刚多谢公子相救，才免于如此尴尬。”虽然自己并不对他有所好感，但适才相救，也应该有所感激。
“姑娘说得严重了，在下该感激才是，若非姑娘勇于上前调战，如今那些雅士艺人怎愿放下心中包袱，不趋炎附势于我？还能上台同人分享？”他手拿竹箫，往身后的座位坐下。又手一扬，唤人给我送了一杯热茶：“姑娘是…外乡人，不远万里来到大齐，是何缘故？”
“这…是乎不是醉意公子带我来此地的目的吧！”不知为何，每每有人问到这些，我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害怕，心绪不宁，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啊…哈哈…呵呵，这…的确不是在下的目的，只因刚刚见姑娘徘徊此处，又…死死瞪着在下，是以唤姑娘来，满足一下好奇心罢了。姑娘莫要怪罪才是。”
“醉意公子，是小女子唐突了。此番来这大齐，只是想了解一些私事而已。至于在街上瞪…瞪着公子，只是因为…因为嗯…好奇，好奇！”也不知此时脸丢到哪里儿去了，唉。
“呃…姑娘也是好奇？哈哈哈…”他嘻嘻哈哈，场内抚琴之人吓了一跳。纷纷投目而来，他知晓后，立即理智地严肃了。
最后他吩咐下人送走了来这长依居的雅士。又因为天色太晚，他给了我安排了一居住的厢房，走过小桥曲水，穿过画廊楼阁，见了茂林修竹，经过几层庭院，才得以见到那碧水阁的真面目。
“姑娘，这碧水阁是我长依居的雅舍，里间八套厢房，姑娘的在右侧第二间。”
“花光笑日，蝶意依人。不错，小女子很喜欢。不过嘛，公子可真是个有钱的主儿，单单一人，竟也如此阔绰，呵呵…”
他倒乐意理踩我，拿箫的右手放于身后，沉思一会，凝目而望。
“不是每一个地方都如此华丽的，你眼前所见的每一物，都来之不易。在下因为珍惜，才不会轻而易举的失去。大齐如我这般有点钱财的人比比皆是，可为何有的人会身败名裂，分文不得。实在是自己的贪心所致。在下非是贪心之人，又懂得珍惜，如此一来，还不有所回报吗？倒是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大齐，可别丢了一些难能可贵的东西，否则后悔晚已啊！”醉意公子句句在理，说得我是心服口服。不过那些话的背后却不如我想像的那般简单，什么难能可贵，什么后悔晚已总像在暗示我似的。
听了他的话，我怔住了。的确丢弃了许多珍宝。那些善良的姐妹，那个情意绵绵的冰，还有那个快乐的自己。
“醉意公子，倘若有人害了你，你会想着去报仇吗？”
“在下…也不是很清楚，也许该，又或者不该吧！总之要看对敌两方的智慧，如若一方本事不济，是妄自菲薄的话。那么大仇还不如不报。毕竟，丢了性命总不是一件值得的事！”他起初支支吾吾的，而后又展颜一笑，拿着竹箫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我原本以为，这样的男子一定会说出我想要的答案。可是我算错了。那句句都像在点出我的处境，告诫我要三思而后行。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子，竟然会说出这番拐弯抹角的道理。我月姬就算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类的话还是听过的。
“醉意公子，莫非真是如你所说。那般心慈手软地对待仇人的吗？还是…醉意公子根本就没有仇人，说出的话无非是纸上谈兵，胡诌的？”
“胡诌？那么姑娘真的认为在下所说的没有一点点道理吗，还是姑娘在担心什么，或者害怕什么？”
他的一双摄人心魄的剑眉直勾勾地定在我的身上，仿佛具有穿透力似的，将我掩藏的心思一块一块捣腾出来，□□裸地呈现在他的眼里。一霎那，我觉得他很厉害，不同于齐天傲的冷酷，楚祈的鬼魅，楚毅的决绝。总而言之，他心思复杂，却也给人留有余地，不会把好端端的一个人逼到绝境。
“醉意公子，你…可愿意助我？”我唤住那正要离去的背影。
“在下和姑娘不过初次见面，姑娘何以信得过我？”他顿了顿，站住：“给在下一个理由。”
“因为醉意公子可以看透我的心思。又能说出那样一番与众不同的道理来。想必有超强的智慧。这，便是小女子的理由。”我思考了一会儿，慢慢地冲他说道：“而且，醉意公子曾经一定有过和我同样想要报仇却不能报仇的心情。”
其实，我并不知道，他是否真如自己所说，也有过那种心如刀割的恨意。不过我还算歪打正着了。他身体一颤，只说了句：“好，在下愿意助姑娘一臂之力。不过姑娘还是要想想后果。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