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她要学琴?(1 / 1)
“你说,姑娘我和她哪个漂亮?”孙千雨撅着小嘴,昂着尖尖的下巴,摇摇指着下方仍在得瑟的烟芜。
肥头大耳的小丫鬟探头张望了一会,又回头看看自家小姐,浑浊的眼珠乱转一通,然后极为畅流地说:“自是姑娘更胜一筹的。”
孙千雨满意地点点头,腰板直了直,挺了挺鼓鼓的小胸脯:“那,姑娘我和她比,身量哪个更好?”
“当然是姑娘了!”丫鬟作势觑了一眼楼下的烟芜,人山人海中,烟芜小小的身影即使身在牛车中也显得单薄瘦弱。
“嗯!姑娘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孙千雨皱在一起的俏脸顿时笑开了,她收回手指向丫鬟:“你,现在下去和她比美!”
“我?”丫鬟惊恐地叫到,她吓了一大跳,随后拍了拍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就她那肥胖的身躯也能去比美?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没错!你下去和她比美,赢了她,再抬出本姑娘。我要让大家知道,我的一个丫鬟都比她强!”孙千雨笑得欢畅,抬眼见丫鬟身形未动,“你还磨蹭什么,快滚下去!”
“我们要和你比美!”与此同时,混乱的人群中异口同声传来这句话。
烟芜闻言惊愕地差点一口气岔在喉咙里——比美!她诧异地望着眼前这群女子,暗暗佩服她们前卫的思想,潮流的行为,姑娘,你们敢说你们不是穿越的吗?
烟芜不知道的是,这个时代虽战火频繁,思想却更活跃,对于女子的束缚较之之前松得多,这个时代女子拥有更独立的个性,因而出现了“未若柳絮因风起”的谢道韫,“偷香窃玉”奋不顾身追求爱情的贾午。她们特立独行,敢于追求幸福,更敢于挑战其他女子。
姑娘们一听说烟芜金谷园侍婢的身份,登时便气恼了,在她们眼里,能匹配地上刘琨这样才貌双全士族子弟的女子,不说皇亲贵族,起码也得是个士族贵女。而眼前的女子,能撑得上场面的,粗粗看来只有那张脸蛋了。
这个认知给予了她们大大的希望——是不是,只要在容貌上胜过那女子,刘琨就会垂青她们了。人群中那些长得还算不错的姑娘兴奋地整了整衣襟,脚步向前挪了挪,只等着烟芜应声,她们便挤上前。
“你应不应,莫不是怕了!”烟芜半晌不曾回话,孙家胖丫鬟下了楼,见群情激动,先是估摸着自个儿肯定比不过烟芜,寻思着还是煽动众人比较稳妥,于是鼓起勇气大声叫道。
“额。”她们有问过她么,烟芜郁闷地摸了摸头。
“莫不是连自己都觉得配不上郎君。谁赢了,谁就赶她下车去,谁就和郎君单独相处!”胖丫鬟为了煽动人群,压着嗓门对周围的女子如是说道。她本想控制着声音,奈何天生嗓门大,粗噶地声音一脱口便传入了刘琨耳中。
“贱婢,胡说甚!”被胖丫鬟私自决定了归属的刘琨倏地钻出牛车,阴鹜着眼扫一眼众女,转过眼来冷冷地觑着胖丫鬟,“本郎君的人是丑是美配不配得上我,自是由我说了算,干你何事!至于比美赢人一说,哼,简直无稽!”
闹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胖丫鬟被刘琨气势所摄亦闭嘴不语,迅速瞟了一眼如归客栈二楼,见孙千雨恶狠狠的眼神,顿时便明了了自家小姐的意思,她低下头隐在人群中等待机会再次刁难烟芜。
“走!”刘琨见状冷声吩咐车夫,不耐烦跟一群女子纠缠。
眼看着车夫落鞭在牛背上,众女让出道路,胖丫鬟立时急了,怂了胆子张着双手拦在车前喊道:“既然郎君不给比美,那便让姑娘展示展示才情方能服众,不然,我们今儿个就堵在这儿了!”
胖丫鬟寻思着烟芜侍婢出身,应是不沾琴棋书画的。想来,这一招,定是能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的。
而郎君身为男人,看着自己的女人出丑,定会生出嫌弃之心,那样即使比美不成,那自家小姐交代的事情也办得八*九不离十了。
在她小小的脑洞里,对好男人不会看着自己女人出丑而撒手不管,是没有概念的,这委实是不好的。
这话说出之后,众女皆以眼神膜拜之。
“哼!”刘琨冷哼一声,“你们爱在这儿杵着,本郎君自是管不着……”
话音未落便被烟芜剪断,烟芜攥住他的袖子,出了牛车,道:“这位,额,小肥,才艺是吧,本姑娘应了!”
她悠悠望向胖丫头,以眼神威吓之。想看她柳烟芜出丑,也得掂量掂量分量,比才艺你丫的这叫撞枪口,前世里她可是冒着被母上砍杀的风险报了音乐专业。
“就这么滴吧,小肥你给本姑娘准备一把没有抗指、打板、沙音杉木制纯阳琴。”
“我?”胖丫鬟疑惑地指了指自己,这姑娘怎么知道自个儿叫小飞;另这姑娘要准备什么琴来着。
“没错!”
稍瞬,胖丫鬟双手抱着一把五弦琴蹒跚而来,伏羲氏古琴造型优美,看得出琴确实是好琴。
烟芜回头,眼光一和刘琨对上,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了然——显然胖丫鬟上头是有后台的。胖丫鬟的穿着打扮平凡,单凭她自己,明显是没有财力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按烟芜要求寻到古琴的。
烟芜偷偷向刘琨比了个“ok”,倘然地回头,坏笑道:“把琴送上来!”接过琴,施施然在宽敞的牛车车厢里坐下,拨弄琴弦试了试音,音色浑厚、悠长。
见她拇指食指相抵为圈,其余三指竖起怪异的动作,刘琨微微愣了愣,便摇头无奈笑了笑,他虽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想来亦是无甚大碍的。
“盖取其秋高气爽,风静沙平,云程万里,天际飞鸣。借鸿鹄之远志。写逸士之心胸者也。”此《平沙落雁》也。乃是烟芜极为欢喜的一首古琴曲。
烟芜低下头,指尖轻点,五指悠悠拨动琴弦,清脆之音溢出。
琴曲通体节奏三起三落,弹似鸿雁来宾,极云霄之缥缈,序雁行以和鸣,倏隐倏显,若往若来。其欲落也,回环顾盼,空际盘旋;其将落也。息声斜掠,绕洲三匝,其既落也,此呼彼应,三五成群,飞鸣宿食,得所适情:子母随而雌雄让,亦能品焉。(引用)
浮躁的人群更安静了,刘琨坐直了身子,倚着牛车上的木质扶靠,闭眼欣赏起来。
“手挥五弦,目送归鸿。”焚香操琴是一种高雅情趣,往往妙在像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以,古往今来在乐曲方面知音难求。
而刘琨在音乐上造诣颇深,可堪知音。《平沙落雁》出世较晚,刘琨自是首次听闻,然而仅仅首次便使他不由自主,对身边的女子产生更浓的兴趣。
往往兴趣而深便成了爱意。刘琨倏地睁开眼,突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极为不可思议……
此时琴声戛然而止,烟芜五指搭琴,琴弦停止颤动,瞬息平静。
一时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言语,如归客栈二楼的孙千雨亦是万分惊异,怔愣过后,她回过神来紧了紧拳头,心中起了个誓言——她要学琴!
“好!”
刘琨拍着手站起身由衷地称赞,柔柔地望一眼烟芜,烟芜激动得像得了糖的孩子,手一抖,琴弦颤颤差点发出鸣音。
“好!”他泰然一笑,重复了一遍。
转身环视一圈众女:“各位觉得如何?若可,请让路,本郎君即随卿卿回程。”
“卿卿!?”
烟芜脑中嗡地一声炸响。据说,“卿卿”之意极为隐蔽,放在21世纪来说,好像是“老婆”之意。她一定是误解了,刘琨这位亲最喜无厘头笑话,不可信不可信。烟芜傻傻地捧着脸,在心中思量一番,告诫自己不可上当。
孙千雨闻言顿如遭雷轰,怎会如此,难道仅仅因为一首琴曲,郎君便对此无耻女情根深种移情别恋?孙千雨登时闷了,闷了的孙千雨坚定了自己的誓言——她要学琴,而且要超过此女。
牛车便在各人的小心思旋转下缓缓起车,众女再不言,呆愣地让开了道。
一场出游浩浩荡荡而起,无声无息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