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行刑台上•断剑(1 / 1)
床上的帐子还敞着,将军拿手稍稍擦了下汗。
「这都怪我自己啊,明知道自己不配,还是那般的…」孙痂走进来时将军仰着面自言自语,玉珠儿跟在孙痂身后也听到了。
她赶忙扶住他。
生怕他倒下去,身子太重,砸的歌乐所一阵惊动,吓到歌乐所里的人。
她问道「你这般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本来是对他的事不予理睬的,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这一问,便着实让她迷上了,原来他还有个故事。
「姑娘,我看你慧目灵秀,想来能有办法帮助我,如果你能帮到我,我便圆你一个我且能办到的愿望。」这句话一出,玉珠儿甚是开心,急急的问道「您能帮我治好他的哑巴吗?」
玉珠儿指着孙痂,她真的希望孙痂能和她说说话,她觉得他一定有什么话要说出来,只看到那样憧憬的眼神就知道。
只见他点点头,道「能。」
将军名为怀天炽,女真族的大元帅,许多年前听闻大宋物产丰富,风景如画,便想踏上远程,来到大宋疆土,好好的理解大宋风土人情。
只是女真的皇上急于扩展疆域,便封了他远征大元帅之职,让他带领兵马拿下大宋的一方江山。
此后,他微服巡游大宋的各个地方,觉得大宋比他想象中好得多,他在街上看到的人无不亲和善意,不像金的人民,往往为了一点东西互相打斗,可以说大宋文化博大精深,他就觉得如果真的占了这样一个国家,那是一个时代的损失,也是万万千千人的损失。
他觉得大金只不过总是吹嘘自己罢了,真的和这繁荣昌盛的大宋比起来,大金真的要逊色千倍万倍,只是大宋不善用兵,大金大多人民都参军为国,这样相较而下,除了打仗大金厉害以外,几乎没什么可以比得上大宋。
像往初一样,他穿着大宋人民平时穿的普通人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他梦想有一日自己能生活在这样繁华乐趣的地方,所以他走在大街上都把自己当作大宋的人民一样,只当自己是个平凡的百姓,是的,他情愿不去当什么远征大元帅,哪怕只当个大宋平凡的百姓。
这次他看见了一个姑娘,年纪很小的姑娘,却是生的娇小可人,她正帮一个孩子穿鞋子,然后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并且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呵呵的朝他招手,这样的情形在大金时从来没有看过,大金的女子都太过狂放和自由爽朗,她们都喜欢大大咧咧的笑,本来以为那样才是最吸引人的,今日在灿烂的阳光下看到这样的姑娘,竟然被其深深的吸引住了,他没想到大宋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的吸引力,那种吸引力不像往常在大金对一个女子的迷恋不同,对大金女子的痴迷是一种绝对的诱惑住而放不开,所以大金的女子越是狂放不羁就越受人欢喜。
而在这里,站在波光粼粼的河边,看着洒落一地的金阳,竟然感觉看一个女子会有一种幸福的感觉,看上去无比的舒服,在大宋,他竟然觉得一个女子越平凡越深受别人的喜爱。
他站在金色的光里,看着她轻盈的身姿,看着她纤细的手指,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忽然觉得脸好烫,这种奇怪的感觉美美的,在大金从来没有过。
他笑着跟上去,认真的朝她喊道「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咦?你是在叫我吗?」那个姑娘回过头来,看着他,然后甜甜的一笑,说道「我叫苏涵冰,请问有什么事么?」
「没,没什么事。」他朝她拜拜手,等她回过身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却心悸了。
那是种什么感觉,他不知道,只是希望多看她一眼,喜欢看到她轻轻的笑。
苏涵冰是个富家大小姐,只是时常偷偷溜出家门,因为觉得自家太闷了,得好好透透气。
本来正常人家的女儿都该留在家中,不迈出大门一步的,她都听过,可是她就是要溜出去,也省得爹娘在她面前唠叨说要她嫁人,而且还说什么一切都会打点好,嫁给什么门当户对的好人家,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好人家,还是财人家。
有几次她娘就相了个富家的公子,相貌不好不说,品质也特别的烂,见到她会流一地的口水,幸亏她聪明,说要去他的府上看看,第一次看他吃饭竟然也要别人喂,更糟糕的是那人边吃饭边说话,饭都喷在桌子上了。
她爹娘才退了这门婚事,不然她真的是要失去一辈子幸福了。
在大宋暂住下的那些日子,倒是非常舒心,可是朝廷下的命令他没忘记,他时常会派兵到各种小郡城下,然后伺机占领大宋江山。
终于有天他找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宋内部争端,他率领部下强行攻下无数郡城,然后步步逼近大宋皇帝所在的东京府。
他驾驭着高大的黑马仰望着东京城的时候,他看见了城楼上的女子,她朝城下看了一眼,也不知是认出了他还是怎么了,当时呆愣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平静。
那女子正是他几年前看过的苏涵冰,他愣愣的看着,看着她身披威武的鳞甲,看着她矫健的姿态站在城门上,他想,原来大宋女子也希望使自己变得强势,变得神勇,像男儿一样的威猛,那曾经的那种感觉到哪去了,原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他低沉的一笑。
原来大宋女子的那种阴柔,那种不偕世事的样子只是装出来的,今天他抬头才看清,所有女子都是狂放不羁的,希望和男子一样强健有力。
曾经那种让他心悸的感觉烟消云散,那些对大宋的爱也随之飘散千里,他挥马扬鞭,千军万马冲破城门,铁骑踏过的地方,房屋破碎,尸横遍野。
她也死在了千军万马里,当他用脚用力的踩在她的身上的时候,他那笑声尖锐刺耳。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忍心看到她,转过她的脸,看着她恬静的脸被阳光晒得脱了皮,但还能看得出她脸上灵动无邪的样子就有种想哭的冲动。
他看那张脸便想起几年前第一次与她相见时的那般场景,那时,她玲珑娇小,可爱迷人,全身上下被及膝的浅蓝色纱裙,满是一副清新致雅的画,永远在他心中抹不去的画,永远牵动他发自内心产生爱和点滴幸福与悸动的画。
那次他只想搭讪上去,小心的说句话让她会注意到他并说话,哪怕听到一句话也可以,那个时候,她的模样是那样的吸引人,他生出丢弃一切上前保护她的冲动。
他悸动加之紧张的上前问起她的名姓,在他眼里,撼江山易,感动一个女子的心难。
那时她的一言一语,她的一笑一动都记忆在他的脑海深处,只是一次见面而已,只是刚刚认识而已,那画面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回返往复,断绝不了。
多年来他心中只想着,如果自己打了胜仗回去,一定要皇上亲自点名要她做自己的妻子,因为如果没有她,就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也许那个时候,那个美丽素雅的女子已经忘了他,但是就算忘了,他也会将她娶过来,给她最好的,给她幸福,给她一个周全的保护。
当初在他心中的誓言在见到她的一瞬间又一次改变了,原来这些年自己心中的她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原来也就像大金女子一样善于打仗,希望自己的能力强大一点来吸引男人的注意力,对她也是那样,狂放不羁,不像当初看到的她那样可爱迷人,举止之间皆是透过凡尘,如神祇一般的向四处飞舞的雪花那样如梦如幻,使人迷离在其中,不能自拔。
他蹬下来,站在倒在一堆的尸体之间,低头将唇贴在她的嘴上,泪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顺着他的脸颊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如果能让她留在身边,那该有多好,他背着她的尸体一路向南。
东京被攻陷,康王赵构称帝,建都临安,北宋灭亡,南宋建朝。
自古女子不从军,苏涵冰是由于自家父亲渐渐老迈,从军时又病入膏肓,难以亲自出征,她女扮男装混进从军的队伍,替父亲挡过了一次军征,每次要打仗时,父亲就要首当其中,放下家业,换套装离开家乡,这些苏涵冰都知道,在她年纪尚小的时候,爹就从不在她的身边,娘说他被征去当兵役了。
她就问「爹那么有钱,家丁仆人都要听他的话,为什么要去当兵役?」那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只单纯的以为爹比任何人都强。
「傻孩子,你爹是为了黎明百姓做好事去了。」娘摸着她的头发,轻轻的微笑。
她趴在娘的怀里,问「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日日思索着爹,从小爹都很痛爱她,抱着她看过热闹的赏花节,和她一起过过中秋,他总是拿个香甜的月饼笑着摆开一小块塞进她嘴里,笑着问道「好吃吧。」
「好吃。」她那时笑得开心极了,她都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如今娘却骗她说「你爹会回来的,很快很快。」说完她会擦一擦脸上的眼泪。
等了十八年,爹真的回来了,也消瘦了许多,脸上满是伤痕,回来时,他紧紧的抱住她,泪流满面。
「你是沫染找来的女孩吧,是怕我孤单来陪我吧。」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在她头上抚摸「我那孩子也和你差不多大,可她已经死了,中了蛇毒死了,说起来都怪我啊,哎。」
「爹,你在说什么啊?」苏涵冰大喊一声,然后笑着说道「这么多年都没回来,想死我了,回来了还认错人。」
「许是想女人想疯了,还是家里好啊。」他呆呆的看了看围墙,看着大大的宅院。
「你真的是我的女儿吗?都长这么大了?那也应该嫁人了吧。」他说了这话,之后就一直提这事,过了几天,她便新认了二娘。
孙涵冰的娘生气的问他所发的誓言哪里去了,他说当兵役真是太痛苦了,所以回来后得好好享受生活。
这样过了许多年,这一次又要征兵,她不忍看爹出行千里,看爹一日不如一日的身体,下定决心一定要帮爹征到兵,她女扮男装,侥幸逃过了从军不女流的规定。
爹只有她一个女儿,对她那是痛爱有加,不是因为那些年的从军生活,弄得他体无完肤,过了太多穷困潦倒,担惊受怕的生活,他绝不会认错她,反把她当成苏涵冰的娘—沫染找来的二娘。
打过许多仗,经过了几年,她便荣升成了前锋,后被提拔当了将军。
她守候在东京城下,看着虎视眈眈的金兵占成一排排拿着精锐的武器战甲站在她的面前,以她披甲历经战场多年的经验,这种队形,她可瞬间击溃,让其溃败逃去。
只是当她站在城楼前看到敌军首帅的脸时,愣在了当场。
那时的自己太过孤独,很多时候都是非常闷的,她偷溜出家门,却没想突然有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轻轻的问她的名字,当时她看着他的那对星目一般明亮的眼眸,那个年纪的情愫满满而生,兴奋的告知他的名字,装作矜持的看着他,等他说下去,还特地问他有什么事,那是想留住他多说几句话。
可见他那般羞涩的低下头,尽说没事。
她第一看过这样的人,和自家的家丁仆人明显不一样,会说,会笑,不会没说一句话就停下来然后用特别害怕紧张的表情看着她等着她回答「退下。」
如果没说「退下。」他们就会呆呆的站着等待命令,像是木头人一般。
从那次看到那个人之后,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想那傻傻的样子逗弄起来挺有趣,不会让她会觉得闷,会觉得无聊,她便找遍了许多地方,就是没再遇见到他,正是这样每次都找他,愈找俞急,就愈想见到他,也不知怎么了,有时睡觉时,梦里也会有他,那里有他含情脉脉的笑,那里有他清新质朴的轻袍,将她一抱,袍随风飞。
很多时候,她找遍满大街,说是闷的无聊,却是因为希望找到他,那天她被烈日晒得晕倒在了街上,被人救起,那人有着一双温润的眼睛,一张俊美的脸,不知什么原因,她却不起意。
失了那么多心,失了那么多情,只为找到自己心中空缺的一丝丝爱,只因为失了多,才越憧憬,憧憬着他会一瞬间站在她面前,轻轻一笑,然后说「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咦?是叫我吗?我叫苏涵冰,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愣愣的站在城墙上,等到有士兵冲过来喊道「报告将军,城门已破。」
她才反应过来,她只是在想当初的他,当初第一次看见的他,和如今的他,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她脑袋里迷乱不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痛苦。
她高兴是因为那个曾经找了无数次的他终于站在了她的面前,痛苦的是,她要以仇敌的方式站在他的面前。
当千军万马冲进门的时候,所有的弥补都已是枉然,士兵冲了进来,喊杀震天。
她被无数的持着钢枪的士兵围住,她英勇的杀死了站在她旁边的几十个士兵,力气用尽时,她抬头看见了那个人的脸,他只是邪邪的笑,然后手中的箭飞了过来,将她的手臂刺穿了,血腥瞬间掩盖了她的嗅觉。
「花,白色的花,爹,花真香。」她倒下去,接着一只脚用力踩在了她的身上,无比剧痛的情况下,她晕死了过去。
他背着她,走在广阔的尸路上,那血腥的气息简直让人作呕。
他听奉大金的一个寺庙的□□,那个□□手里拿着一个作法的杖,每次走不动路时就拿杖撑在地上继续往前走,他听奉他所说的只要将她的骨骸铸成宝剑,那么她的灵魂会栖身在里面,和他永远在一起,能够陪在他的身边。
他用自己的血液做引,来勾住魂魄,令其灵魂不脱离,那宝剑铸好之后,他就将血滴在了上面,那血液瞬间被吸纳干净,剑身立刻变得锈迹斑斑,那□□大师说「剑锈的,说明灵魂已经栖身其中。」
他开心的拿着那把锈剑,没事的时候就将剑别在腰身,让她永远留在他的身边,不知为何,只有这样他才开心,才不会失落无神,不会觉得生活是多么无趣。
他坐在隶属大金的大树之上,抬起头看着天空,每当看见美好的风景时,他就又想起她,然后泪流满面。
他紧紧的盯着那把剑,然后笑着看着它,笑着说道「呆在我身边不错吧,我想好了,我愿意一直陪在你的旁边。」
一日,得大金皇帝陷害,以他叛逆之罪关入天牢,临时处斩。
他被压往刑场那天,那把锈剑还带在身边,那些行刑的官差将他的那把锈剑拿走,不知怎么了,他那心竟痛彻心扉。
「往先都看你看着这把剑发呆,是不是这把锈剑藏着什么秘密。」站在行刑台上的怀天左,他的弟弟笑着看着他问道。
他的弟弟和他同在朝廷办事,但不满足自己比兄长差,总是心生恨意,觉得自己比兄长好得多,今天有机会站在行刑台上,他认为是上天的意思。
他笑着挥手将剑砸到地上,看着怀天炽笑起来。
怀天炽看着那把锈剑,心越来越痛,他忍住痛,紧紧的捏住心脏。
怀天左觉得不太过瘾,就将锈剑折断,只是断剑刚一折断,天空变色,浓云密布。
只见站在场地中央的怀天炽怒气冲天,整个人都变了样,本来深黑的头发却变成纯白色,一双眼睛红的吓人,只听到他的眼睛怒意翻腾,让人不敢去看。
一群群士兵相继倒下,怀天左死在了他的血爪之下,脖子上还渗着血,眼睛暴睁着。
所有看见他的人都在一瞬间死光了,他跃起来,身上不知有何种力量,使他杀戮成性。
他恢复正常时,看着周围的一切,心又开始作痛,然后他迈着步子离开,这一切都不过是铁了心的陷害,他心里清楚。
他迈着步伐,他最终是想清楚了,拿着断了的剑,离开大金,生活在了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