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虚命（1 / 1）
鹤须先生看起来只有四十几岁，一头黑发，但半尺长须却是银白色的。
此时，他正坐在床边给叶清影号脉，一边捋着长须，一边摇头皱眉，半天不语。
高胜寒心下甚急，见他一直不说话，忍不住问道：“先生，这位姑娘究竟得了什么病？”
鹤须先生在叶清影的周身检查了一遍，打量了一眼高胜寒，问道：“公子，你是这位姑娘的什么人？”
高胜寒一愣，“我……她是我妻子。”
鹤须先生“哦”了一声，又打量了他身边的云儿，叹了口气，道：“那这个女孩就是你们的女儿喽？”
高胜寒点了点头。
云儿道：“白胡子叔叔，娘娘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昏迷不醒？”
鹤须先生向这母女俩看去，叹了口气，道：“公子，你妻子和女儿今年都多大了？”
高胜寒不解他为何要这样问，答道：“内子二十三了，云儿今年六岁。”
鹤须先生点了点头，“难怪……”
高胜寒见这鹤须先生什么都不肯明说，急着问道：“先生，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为什么最近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晕过去。”
“这位姑娘什么病都没有……”
高胜寒听了，略微放心。
“……只不过快要没命了而已呀。” 鹤须先生又补充了一句。
“什么？”
高胜寒刚落下的心又揪了起来，“什么叫快要没命了？你不是说她没病吗？”
鹤须先生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没病就不会死人？如果人人都是病死的，这个天下早就太平了。”
高胜寒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既没病，又没受伤，怎么会死？”
“有一种死因叫做寿终正寝，你听没听过呀？”
“先生开什么玩笑，蓝妹只有二十几岁，怎么会寿终正寝。你看不出病因，我只好另请高明了。”
高胜寒刚想抱起叶清影离开，忽见凌御风和任平生、苏清寒闯了进来。
凌御风见叶清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一个箭步冲到高胜寒身边，怒问道：“清影她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对她做什么，她不知怎地晕了过去……”
凌御风揪起高胜寒的衣襟，怒道：“你就算没对她做什么，也是对她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否则她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昏过去？”
高胜寒见他一副想要打人的表情，冷笑道：“你有工夫问我怎么回事，还不如赶紧找大夫替她看病。”
鹤须先生在一旁冷冷地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随随便便就闯进来，你想打人也要先问过我这个主人才行。”
凌御风听了，只好松开了手，对鹤须先生拱手道：“晚辈失礼了，只因担心妻子的身体，才会一时鲁莽，还请先生见谅。”
鹤须先生一听，奇道：“这姑娘是你的妻子？可是刚刚抱她进来的这位公子说是他的妻子。她到底是谁的妻子呀？”
“自然是我的。”
凌御风和高胜寒同时答道。
鹤须先生见凌御风手中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又见他对叶清影的关心，不像是说假话，搞不懂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状况，叹了口气，道：“是你的也好，是他的也罢，反正这位姑娘也没有一年的命了，你们还是商量一下要怎么分她剩下的时间吧。”
凌御风、苏清寒和任平生听了，均是大惊，第一个反应都是不相信。
凌御风道：“大夫你说什么？什么叫没有一年的命了？”
苏清寒也道：“就是呀，她好好的怎么会死？”
鹤须先生道：“我怎么说你们都不信，那还是等她醒了之后你们自己问问她吧。”
话音刚落，叶清影便转醒了。
起身一看，屋子里站了一堆人，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叶清影不明状况，纳闷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苏清寒道：“这里是家医馆，大夫说你就快死了，听着真好笑。”
但凌御风和高胜寒却笑不出来。
“清影，你感觉怎么样？为什么又突然晕了过去？”
凌御风坐到叶清影身边，关切地问道。
叶清影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当时正和少爷说话，然后不知怎么就晕了过去，和昨天在石坊的情形差不多……”
她想起自己趴在高胜寒怀里哭泣，然后就失去了意识，但显然不能跟凌御风说实话。
鹤须先生端详了她一阵，道：“你这种情形有多久了？”
叶清影见这个相貌古怪的人，问道：“你是谁？刚刚就是你说我要没命了吗？”
鹤须先生“哼”了一声，“这小姑娘更没礼貌，要不是看你快没命了，早就把你请出去了。”
叶清影一脸不悦道：“你这个老头怎么说话这么难听，我好端端的怎么就快死了？”
鹤须先生道：“你今年也有二十几岁了，却一直是十六七岁的容貌，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叶清影自然也很奇怪，嘴上却道：“那是因为我长得年轻，有什么不好？哪像你，看起来不过四十几岁，胡子都白了，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鹤须先生一捋胡须，怒道：“这不叫胡子，叫‘鹤须’，小姑娘什么都不懂，不要乱说。”
叶清影摇了摇凌御风的胳膊，道：“风哥，我们走吧，这老头胡言乱语的，我不想听。”
凌御风却宁可信其有，对鹤须先生道：“先生，清影不懂事，说些无礼的话，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她的身子究竟有什么问题，为何这两天她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晕过去？”
鹤须先生瞪了叶清影一眼，道：“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事？罢了，反正她也命不长久了，我不和她一般计较。刚刚替她号脉，表面上看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但仔细探听，却有精气不足的症状。一个二十几岁的人，容貌身形却一直停留在十六七岁，这说明她体内有些器官早就停止运作了……这位姑娘夫人，你小时候是不是也和你女儿一般，身体长得很快呀？”
叶清影听他叫自己“姑娘夫人”，觉得怪怪的，本不想理他，但听到最后一句，却有些心惊，道：“是呀，我能吃能睡，自然长得快。”
高胜寒却一脸担忧地道：“蓝妹从很小开始，就被娘拉去强行输入功力，之后又带到冰室降温，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鹤须先生皱眉道：“原来这样，难怪刚才替她查看身体，总觉得她体内有一股热气顶在胸口，难以消散。看来是给她输入功力之人内功过强，而那时她年龄太小，身体无法把全部的内功吸收、化解，才会郁积。就算去冰室散热，那也只是从外部消解，不能从根本上祛热。这身子常年被强迫弄得忽冷忽热，怎么可能正常……”
凌御风道：“那她现在已经成人了，可以自己运功调节，是不是就可以化解呢？”
鹤须先生摇了摇头，“已经晚了，而且我瞧这位姑娘也未必会自行运功调节，内力也无法做到收发自如。现在她的身体温度要高于常人，估计已经有几年没有去冰室了吧，体热堆积难排，精气又不足以压制，受些刺激，就会血气上涌，没有缘由地晕过去。你这是刚刚犯病，可能晕一会儿就会醒来，但日子越久，晕过去的时间就会越长，直到最后一次晕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叶清影不服道：“这是什么歪道理，我身体一直很好，只不过这两天有点累而已。我连孩子都生了两个，怎么会那么娇弱。”
鹤须先生冷笑了一声，道：“你还得意，就是因为你还生过两个孩子，更加速了身体的虚弱。你没难产而死，就算你命大啦。”
凌御风和高胜寒都听得惊吓万分，额头不住流汗。
其实，当凌御风听高胜寒和苏清寒说起叶清影小时候练功的事时，就有这方面的担忧了。而高胜寒则在很早的时候，就一直担心她的身体。
凌御风道：“那这要如何调理才好？”
鹤须先生摆了摆手，道：“调理？没用的，二十多年的积患，没得救了。何况，她这根本不是病，都没有办法对症下药。姑娘，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其实你也应该察觉到这个问题了吧，觉得自己命不长久了……”
叶清影低下了头，咬着下嘴唇，一言不发。
凌御风见她这种神情，心凉了半截。
“清影，你究竟有什么感觉？快跟我说实话。”凌御风握着她的手，不住地问。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最近总会觉得累，想睡觉，没什么食欲，我……我还以为是又有了身孕，但看起来又不像。因为以前常有这种状况，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高胜寒忽然想起了一事，半蹲在床边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难怪你刚刚会对我说，让我再给你一点时间去陪凌御风，还说用不了多久就会回到我身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日了？”
叶清影不住地摇头，“才不是，我会长命百岁，才不会那么快就死的。少爷，风哥，你们难道都信这老头的胡言乱语吗？”
鹤须先生“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要自欺欺人，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这样也好，开开心心地过剩下的日子，说不定能多活几个月。”
叶清影不想再听下去了，起身下了床，拉起凌御风的手道：“风哥，我们回家吧，不要在这里听他胡言乱语了。一年以后我们再回来，到时候我活得好好的，回来气死他。”
鹤须先生冷笑道：“一年后你若能站在我面前，我就算死了，也能惊讶得活过来。你们要走就快走吧，反正我也什么都帮不上。”
凌御风虽然觉得就这样离开，十分不妥，但是叶清影拉着他就往外走，只好跟着出去了。
任平生也想跟出去，却被苏清寒拦住了，“你跟出去干嘛，他们现在更想独处吧。”
任平生心想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道：“这不会是真的吧？小嫂子就只剩下一年的命了？看她活蹦乱跳、元气十足的样子，怎么可能身子虚弱呢？”
鹤须先生道：“越是表面上看起来健康的人，身子的虚火就越旺……”他看了一眼云儿，接着道：“小妹妹，你可要注意身体，不要像你娘那样早死才好……”
苏清寒不悦道：“喂，你不要总是说那么难听的话好不好，她本来就很难过了，你还要吓她。”
鹤须先生一摆手，道：“实话都难听，你们不想听，都快离开吧。连病人都走了，你们还杵在这干嘛？”
苏清寒白了他一眼，对高胜寒道：“少爷，我们走吧，这老头风言风语的，听多了会短寿。你再不出去，姓凌的就会把蓝儿带走的，这样也不要紧吗？”
高胜寒却没想离开，呆坐在床边，对鹤须先生道：“她的身子真的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有了吗？”
“没有了。若是有的话，我干嘛要瞒着你们……除非你想她不死不活。”
“不死不活？”高胜寒倏地起身，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鹤须先生见他一脸惊愕，叹了口气，道：“就是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了，你能看着她，她却没办法睁眼睛看你，说白了就是个活死人，还不如开开心心活上一年，最后安安心心离开……”
高胜寒退了几步，一脸阴沉地道：“那这个不死不活的状态，究竟是什么？”
鹤须先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双目一挑，问道：“你说她曾经在冰室里降温，那个冰室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