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往事（一）（1 / 1）
凌御风没想到，高胜寒竟然会如此说他的母亲。
回想起叶清影跟他提过的那个残忍的“夫人”，凌御风似乎有些理解了。
只听高胜寒继续道来：
“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只怪我不是女儿身，学武的资质又不如凌大哥。她为了向你爹证明女人也可以很厉害，就到处寻找资质聪颖的女孩子教她们练功……
“印象中，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红衣姐姐在娘身边，不过没几年她就离开了。后来娘又救了一个在市井打架受伤的紫衣姐姐，但这个姐姐笨得很，没学到什么本事，那日便死于凌大哥的手下。
“后来又有了黄衣、绿衣姐姐。娘教黄衣姐姐练棒法，不过我却觉得那玩意蠢得很。绿衣姐姐比我大一岁，她十分聪明，娘很是喜欢她。只不过她不喜欢使兵器，娘对此有些失望。
“娘说女孩子近身与他人过招很吃亏，于是就发明了一种暗器。一开始专门教绿衣姐姐练习，后来另外几个姐姐也跟着学，大家似乎觉得这个暗器要比武功有趣得多。后来，她们将那些弯月形的铁片暗器称为‘冷月杀’，并涂上自己喜欢的颜色……凌大哥，你说这些女人是不是很无聊呀？”
凌御风越听越心惊。
“你娘就是冷月杀？那日在观月阁最后出现的女人就是你娘！？”
高胜寒苦笑了一声。
“不过她从来不许我当着别人的面叫她娘。那日我得知三位姐姐要会一会天下第一剑客凌御风，便赶过去凑个热闹。不过我从小就会易容术，在几位姐姐面前也很少露出真面目，所以她们并不认得我……也不完全如此，碧姐姐聪明得很，看她的眼神，应该早就认出我了。
“我只是很好奇，那个看起来对男人丝毫不感兴趣的老女人，居然会为了一个年轻男子亲自出马，我便想见识一下，凌御风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还记得当时你拿上来的那两瓶杜康酒吗？有一瓶我先喝了一口，便在里面下了毒，但你好像并没有注意到，若不是金姐姐，说不定你早就命丧当场了。
“当时我就想，既然杀不了你，倒不如和你做个朋友。如果你真的很有本事，能给那老女人一点颜色看看，说不定我们会早点解脱，说不定蓝妹就会早点回到我身边……只可惜，你跟她比，还是太嫩了。”
凌御风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手心不禁攥起一阵冷汗。
高胜寒从最初就来者不善，自己虽然曾怀疑过他，但不知怎么反而被他的单纯所吸引。
即便是现在，凌御风也没有把高胜寒当做敌人，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会让他做出这些事情来？他和叶清影在这里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
“娘对那几个姐姐的性命一点也不关心，后来我才知道，是观月阁的老板娘给她们几个收的尸。只不过紫杀死了，而金姐姐和碧姐姐那之后回来过一次，但也失去了踪影……你还记得观月阁的老板娘杜香香吗？虽然我并没有跟她说过话，但一眼就认出她就是当年在娘身边待了不久的红衣姐姐。果然女人嫁了人之后会变得更美，如果我们几个能像她一样，早点离开娘，也就不会活的这么痛苦了……”
高胜寒俊美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副扭曲的表情。
观月阁的老板娘居然也是冷月杀？
凌御风记得，在自己刚混江湖的时候，有一个以朱砂掌成名的红衣杀手，不过当时还没有冷月杀这个杀人组织。
看来，三年前冷月杀会将决战地点选在观月阁，绝不是偶然。
只听高胜寒接着道：“说了这么多好像还没有说到正题……一开始我并不理解娘为什么要教那么多女孩子练功、杀人，直到那天听到娘和你的对话，我才意识到，她只不过想向你爹证明女人也可以很厉害。当时我就在想，既然我娘和你爹有一段孽缘，搞不好我们还是亲兄弟呢。凌大哥，你说呢？”
“……”
凌御风无语，如果真是这样，那又能怎么样呢？
高胜寒轻声一笑，接着道：“如果真是这样，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在我心里，早就把你当成大哥了。我从小就和一群女孩子一起长大，根本不知道爹和兄弟为何物，第一眼看到凌大哥，居然有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凌御风不否认，他第一眼见到高胜寒，也有同样的感觉——或许可以和这个人成为好兄弟。
“不过我也没有觉得十分遗憾，琼楼对于我来说虽是个牢笼，但也是天堂。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和蓝妹、青妹在一起了。你还不知道青妹是谁吧？她算是我们的小妹子，其实也只比蓝妹小一个月。她们俩比我小一岁，本应叫声哥哥，却一直喜欢叫我‘少爷’。可能是因为家中的仆人都这么叫我，而我也没有名字可叫。
“你知道吗，娘居然不屑于给我起名字，‘高胜寒’这名字还是我自己取的。我只知道娘姓高，便随了她的姓。我那几个姐姐也都没有名字，我便给碧杀姐姐取名为‘碧疏桐’，金杀姐姐取做‘金月波’。只是嫌紫杀为人粗鄙，便不愿意给她取名字。至于蓝妹和青妹，她们的名字却是离开之后自己取的。
“叶清影，‘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月宫中的嫦娥只有只影相伴起舞，何等寂寞，果然蓝妹离家后，觉得很孤独吧……也是，没有我在她身边，她自然会觉得寂寞了。”
凌御风对此却有不同的理解。他虽对诗词歌赋并不喜好，但专门研究过叶清影名字的出处。凌御风觉得，一个“弄”字将生性顽皮的她写活了，对月起舞，玩弄清晰可见的身影，这种快乐绝不会在被禁锢的琼楼中体会得到。离开琼楼的叶清影才是真正的她。
高胜寒怎知凌御风会对此有另一番理解，接着道：
“虽然我们从小就一起长大，但我知道，蓝妹和青妹都不是我的亲妹妹。她们和另几位姐姐一样，都是娘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孩子。尽管不是亲生的，但娘对蓝妹和青妹，要比对我上心得多。也难怪，如果我是个女孩，娘也不用费心去教别人的孩子。
“蓝妹天资聪慧，本身就是学武的好料子，在加上娘对她近乎残忍的运功调/教，她从小就和我们不一样。每天蓝妹都会被娘单独带出去一段时间，后来我才发现娘是去帮她练功。那时我们还小，根本不懂得内力如何生成、运用，于是娘就将她自己的内力强行输入蓝妹的体内。可是蓝妹那小身体又怎能承受得了，每次都会浑身红肿地晕过去。每当在房外听到她哭着叫‘少爷’，我都心疼极了，却无能为力。有好几次我冲进去想带蓝妹走，却都被娘打了出来。
“为了给蓝妹降温，娘每次为她输完内力，都会带她来这冰室。当时我并不知道这里的存在，只是每次她消失的时间都在逐渐增加，回来时又浑身冰冷。也是从那时开始，我便会抱着从冰室出来后一直昏睡不醒的蓝妹，直到她第二天早上醒来。
“可能是娘每日给她输内力的缘故，蓝妹身体长得非常快，五六岁时看起来就和金姐姐差不多大了。到了十三四岁时，她便已经长成现在的样子了，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变化过，如今还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
“要知道，蓝妹的身体是不正常的，她每日都要承受极端的冷热，有时很有精神，有时却困顿得什么都不愿意做。有食欲时会吃得很多，不愿意吃东西时便滴水不沾。娘也随着她的性子，从来没有管过。她总是被娘拉到暗室练功，不喜阳光，皮肤异常白皙……”
高胜寒平缓的语气中，不禁有了颤抖之音。
这些特点，凌御风刚刚跟叶清影在一起十几天后，便发现了。他当时以为叶清影的体质天生异常，没想到居然是她小时候异常的练功和生活习性导致的。这些究竟给她的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可能谁都无法预估。
“除了教她练功，娘在其他方面都对蓝妹放之不管，就连她第一次来月事都是我帮她处理的。蓝妹练功消耗很大，所以很爱吃肉，我怕她有时吃得太多，对脾胃不好，便研究茶药帮她调理。
“蓝妹每日从冰室出来，就会犯困。我抱着她睡下，但她经常会在半夜惊醒。于是，我会在晚茶中放些安神的药，这样可以让她睡得久一些。当然，这种药还有减弱内力的作用，所以你刚刚喝了那杯茶，会觉得手脚有些酸软，不过对身体没有大碍。”
凌御风心道，原来那果真是安神的药，但清影和自己在一起的这三年，却从来没有提及此事。叶清影有时的确会在梦中惊醒，凌御风只道那是梦到“夫人”的缘故，没想到也是身体的问题。不过，这安神药竟然能让自己的内力消减如此之大，是不是分量有些重了？
高胜寒继续道：“娘不允许我们出琼楼，我们的生活无聊之极，除了娘和几个姐姐，很少能见到其他人。每日除了练功、读书，便无所事事。为了给蓝妹解闷，我开始研究易容术，将自己扮成不同的人，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小孩子。蓝妹觉得很有趣，便和我一起装扮，然后去吓唬青妹。只是青妹生性较为冷淡、孤僻，相比于和我们在一起，她更喜欢小动物。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和蓝妹在一起。
“蓝妹练功进步很快，尤其是内功，恐怕连凌大哥都不是她的对手。初时她不懂得运力，尤其是手力太大，总是弄坏东西。为了帮蓝妹适应手指的力道，我便教她刻小木雕。一开始她总是把木头戳得稀烂，不过练得多了，逐渐能够刻出不同的东西来。后来还学会雕刻人的摸样，我们俩便为彼此雕刻了好多小木人。雕刻人要比雕刻一般的东西复杂得多，面容神情很难刻画，为了能够将人物刻得惟妙惟肖，我便每时每刻都盯着蓝妹看，她也很喜欢在我面前摆出不同的表情和动作。那时我就在想，所谓‘相看两不厌’，就是这么回事了吧……”
说到这段经历，高胜寒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平静，嘴角还挂着笑意。
“后来，蓝妹学会了易容变装，便喜欢将自己打扮成不同的人。我们不会错过彼此的任何一张面孔，都相互雕刻成了小木人。几年下来，雕刻了成百上千的木人，而蓝妹也有了千张面孔。所谓‘千面蓝杀’就是这么回事……”
凌御风心下一凛，千面蓝杀？叶清影果真就是“千面蓝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