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七十九章 君莫行行将子夜（1 / 1）
毓景亲昵地摸摸她的脸，替她拭去额上一点水渍。
他何尝不想她，明明才分开不久……
巧笑嫣然，眉目盼兮，她离开他一丈远。
“我来帮师父。”
她翻身凌空，析出女娲石，注以力量，屏障一下子变高变大，比浪势高出很多。
众仙惊讶：女娲石……
罗磬在一旁阴沉下脸，女娲石竟然在这丫头身上，毓景应该知道才是！
毓景看着她的动作，脸不禁惨白，她是在自寻死路，真是胆大妄为。
“九歌，收手！”
他心急对九歌喊道。
只见灵戒跟着九歌析出神农鼎，一同对抗浪势。
海面上顿时嘈嚷声一片。
消失的女娲石与神农鼎竟然齐齐出现。
雷声滚滚，九歌吃惊地看着云卷风集的东方。
她传声到每个角落：“初阳，你出来吧，不用躲了，我知道是你。”
乌云顿时散开，现出人形。
初阳面无表情地看着九歌，“你知道了。”
她满目恨意：“是，该是你偿命的时候了。”
“九歌，看下面，四海之眼你不补了？我只要毁了这屏障，岸上的人界，看看能活下多少人？”
“初阳！”
毓景飞到她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罗磬满脸惊讶，大喊：“初阳，你干什么？！”
初阳不以为意，对毓景说：“毓景仙尊，这么护着九歌？”
又转向九歌，“就算你此刻灭了我，又如何？这下界之势你怎么解，女娲石？”
他就是知道她是女娲石，才毁了四海之眼，逼她出手。果然，奏效。可惜，他错失了最好的，眼前灾祸又如何，仇恨、力量又如何，他统统都不要了……他要的，不在了。
“现在我就在这里，九歌，来杀我啊！”
“天魔，你不要太嚣张！”帝泽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都来了，正好！一起陪葬吧。今天是第五天了……”
“管你第几天！把命留下！”九歌冲上前去，脚踏逐流，跃身而上。
天魔嘴角冷笑，不顾九歌来势汹汹，反投身击向那屏障。
毓景大惊，出手阻拦，奈何太晚。
倾尽全力，碎裂守护屏障的众仙之力。
所有人无不伤了心脉。
九歌忙不迭收手，尽力结起屏障，补上原来破碎之处。
“你这是徒劳无功。”天魔不知何时移身在她身后。
她根本腾不出手来阻挡，硬生生受了他一掌。
“九歌！”
……
她听到好多人唤她，师父，少爷，敖荣，灵戒，连血凤都在这……在下坠，她的身体，巨大的浪花卷席，她被风浪吞没。
彻骨的冰凉，涌动的激流，无尽的黑暗。
九歌，你要死了么？
她快要无望地闭眼之时，一条白龙卷起她的身子，腾身而起，跃出水面。
狂吼龙吟。
她睁开眼，吐出口中血水。
空中，灵戒连同毓景和天魔正打得不可开交。
敖荣半身血红，她抚过他的龙鳞，这么着急救她，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了。他身上的血一半是从她身上来的。
帝泽就在她身边，看着她。缓缓走过来，她这么狼狈的样子，真是丑。
“九歌，你这个样子真是不堪入目……”
他替她抹去脸上的血污。
“还记得你和如墨的赌吗？要不要看看结果。”
她茫然看着，被帝泽抱着带到空中。
“九歌用尽全力，反正屏障都毁了，不要有顾忌，把天魔杀了吧，那是你的仇人，你自己动手。”
她饱满酸胀的胸腔，燃起痛苦火焰，女娲石的力量吞噬她的身躯，一身紫火，燃尽所有。
“去吧，觉醒的你，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天魔……”
她的声音不像是她的，耀了半个天空的幻紫。
两两消磨，让天魔之力就此消逝吧，就让天魔成为一个过去。
“九歌，我就等着你来杀我，这世上只有你能杀我。”他尖锐的声音，刺耳。
血雨腥风，她右手一挥，化作水龙，向天魔击去。
他不躲不闪，向天借了乌云，霹雳闪电。
云水相接，毁天灭地之势，天地晃动。
女娲石凌空吸引着其他神器，伏羲琴，昆仑镜，崆峒印，九黎壶的碎片，神农鼎一一出现，结成五芒星阵，引耀天地。
天魔出乎意料地笑了，狂笑，好像等这一刻很久了。
她倾尽全力，倾泻身中全部天魔之力。
天魔迎击而上，毫无惧色。
很多年后，九歌才明白，这一刻天魔是明知会死，偏生寻死的。自然这其中的故事，如何曲折离奇，不得而知了。
“九歌，多谢成全。”
那是他最后的声音。
身体碎碎片片，血雨落下。
她抬头伸手一接，沁凉。
这样的下场，爹爹娘亲，九歌为你们报仇了。可她却并不觉得痛快，反倒窒闷。
失去力量的凭依，她轰然落下。这次，毓景接住了她。
这还不是结束。
这一场大战，引出了六大神器。
仙界之人围绕着他们，所有人皆是惊讶，担忧。
罗磬走近，“师弟，既然神器都出现了，快动手补了四海之眼，否则苍生大难！”
帝泽忙打断，冷言道：“九歌的心就是女娲石，拿女娲石补了四海之眼，她怎么活？”
罗磬急道：“师弟！你还在想什么，孰轻孰重不是很清楚？！”
毓景抓住九歌的手，满目猩红。
九歌丝毫不见惧色，笑笑说：“师父，抱。”
他将她拥在怀里，死死不放，那么紧。
她趴在他耳边轻声问：“师父，你是选九歌，还是选苍生？”
他僵住，沉默不语。
“掌教，水淹到祁州了。”
“昆仑弟子先赶往玉池城。”
“毓景，当放则放！”
四周各种声音，不绝于耳。
他的世界都乱了，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只有抱着她，不能放。
师父，你是选九歌，还是选苍生？
师父，你是选九歌，还是选苍生？
……
他不能失去九歌，不能。
她轻抚他的背。
“师父，你这次又是默认了。”
“现在，我离开你的怀抱，要是你松手，就是让九歌去，若是不松手，就是选了九歌。”
“一、二、三……”
她就这么脱身而出。
他感到怀里的空落，才反应过来要去抱紧，可只剩虚空。他竟然还在想……
她惨淡一笑：“果然是这样啊……”
果然是这样啊……她早该知道的。可明明清楚，真的尝到这种滋味，和那酒一样，苦得断人心肠。
在人群里找到如墨，和他对视一眼，她苦涩地笑说：“师叔，我赢了。”
她一个人的赌约，她赢了，又输了全部。
他是仙尊，对六界众生都心怀大爱。可是九歌，人只有一颗心。他装了世人，灵戒装了你，你怎么选？
她选了仙尊。
所以该离开了。
“我不许！”灵戒拉住她。
“我也不许。”敖荣抚着胸口，被敖衡扶着，嘴角鲜血涎下。
她的脚步顿住，要的只是他这么一句假话。可她身后的人，却没有开口。明明四周是嘈杂的，可她的世界如此静默，她在期待他的声音响起，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突然好累，身心俱疲……
就算没有了心，可感觉还在。原来还是会痛啊。要是能骗骗她也好。
帝泽冷着脸走到她身边。
“你知道结果了。”
她木然点点头，把手放到帝泽手里，扯起嘴角，比哭还难看。
“灵戒，走吧，不是九歌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吗？陪她一起死，敢不敢？”
她一慌：“不要，我要灵戒好好活着。”
灵戒无声地落到他们身边，蓝色的衣袍扬起无畏。
“我们，同生共死。”
她一震，看着灵戒，眼前模糊一片。
帝泽痛快地大笑，风翻飞了他张扬的发丝。他是神，这一刻，他邪魅得不可一世。
他狠狠留下一句：“毓景，你真是不配爱她！”
挥袖隐去身形。留给所有人一片桃花瓣之海，纷扬落下。
毓景，就为你的决定后悔吧……这个游戏果然有趣。
等毓景颤巍巍转过身来，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空中六大神器嗡鸣作响，散出五彩光芒有如神器解封之日。瞬息消失在人们眼中，四海之眼转瞬补上了。
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一切平息了。
那么简单……
他眼里空空荡荡。
低头看着双手，这双手，为什么没有抱紧她。
陪在你身边，除非你让我走，否则九歌一辈子都赖着师父。
是他的错，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他怎么能没有抱紧她。
就算天地毁灭，与他何干，他要的只是她。
“毓景，你……”
罗磬喊住他，毓景此刻该是疯魔了。
猩红目光，青丝转眼成白发千丈。
“九歌……”他大喊，响彻天地，浪卷狂涌。
泛海逐浪，一寸一寸，他都要把她找出来。
“出来，九歌，我是师父，我在这里！”
“你答应我的，你忘了，不要走……”
“我许你一生，你忘了……”
恍然海里红光熠熠，落在他身边，逐流无主，随波而来。
“九歌！”
他不敢拾起那柄逐流，颤抖的指尖，踉踉跄跄。
震海而呼。
所有人皆为眼前的仙尊震惊。
他一袭白衣，满头银丝，却是满面血泪。海风迎面而来，绾发的簪子松落，银丝木簪。无声落入海中。
他的心陷落一大块，痛得不能自已。
“你不要师父了……”
他已坠海之势，要去找回簪子。
“毓景，别傻了，她已经走了。”如墨叫住他。
他恍惚回头，满目悲怆。
“走了？去哪了？九歌你去哪儿了？”
九歌你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
陪着我，哪也不许去。
不许！
他就那么呜呜痛哭，天地同悲。
那一日，群仙记忆如新。毓景仙尊，翻了整个东海，只为一根簪子。红眼白发，可怖的模样，疯了一般叫着九歌的名字。
可那娇俏的人儿，再没有出现过。
狐丘，万妖，流岚，甚至是无仙山，他一处处找过。
众人皆知，流岚的仙尊为自己的徒弟疯了。
仙不成仙，魔不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