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第七十七章 今生若不醉不归(1 / 1)
凡尘锦绣镜中月,月上繁华景中人。人皆寂寥苦抚梦,梦启薄雾落红尘。
流岚的月,这一夜,是玦。
九歌卧在榻上,望窗外松下寒月冷光,却不觉凄清。
毓景在她不远处,与如墨交谈,压低音量,尽量不吵到她。偶尔视线投来,满是宠溺。
如墨无奈:“师弟,要不你还是去九歌边上呆着。老这么转,我都为你脖子酸。”
毓景笑而不语。
倒是血凤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不就是只小狐狸嘛,还是只泼皮狐狸,看这么紧!”
毓景冷冷一眼,寒光一射,看得它立马噤声,这玩笑也开不起……
九歌幸灾乐祸:“有本事你把乌凤带回来。”
“你!你们!给我等着!”
血凤扑翅飞走,它还想着它的小乌凤呢。哼,回来也腻死你们……
“好看吗?”毓景过来问她,俯身耳边,她看着窗外已一个时辰了。
“闲月无辜,聊寄人情。”她捏着垂发,突发感慨。
毓景揽住她的肩,这么熟稔,好像做过千百次。这样的动作,在他脑海里,确实重复不下千次,可他一直不敢。
“师父,抱。”
她张开手,像个孩子要他纳入怀中。
一旁的如墨失声窃笑。
毓景将她拦腰抱起,偏偏让如墨看他的笑话。
“师父,你是怎么劝灵戒走的?”她好奇问,实是心头担心。
毓景知她心意,“担心他?!”
她忍不住捶他,“明知故问。说起来,我到底是对不住灵戒。”
如墨插话:“你知道就好!”他心里不禁为灵戒难过,若是灵戒知道毓景和九歌一事,又不知会如何。现下好了,毓景也扯了进来。这丫头本事果真通天,他不得不佩服,连咋舌都来不及。
毓景不禁蹙眉:“我说让他回去,我会好生照顾你。他若是强闯流岚,只会让你更难做。”
“还有呢?”
“这些还不够吗?”
她沉默,这些当然不够,灵戒的性子,不会这么就轻易离开。可既然毓景不想说,那她也不问了。
“别瞎想。”他拍拍她的背,坐在榻上,让她坐在他腿上。
九歌立马红了脸,这姿势未免太过让人遐想,她竟然当着别人的面,坐在他腿上。
明目张胆。
“咳咳……师弟,你现在是不是太无视我了?”如墨被茶水咳住,满脸通红。
“你可以不看。”毓景冷冷一句。
“咳咳……”如墨大咳。
九歌憋不住笑意。她靠在他的肩膀,安适。
“师父,谢谢。”
他就像窗外的月光,清冷如霜,拂过笼纱。可当那明月如是耀过她身,才明白就算凉薄如月,也有和煦时刻。只是她以前一味避开,自以为他高冷。
“傻丫头,说什么呢!”他嘴角扬起笑意,分外迷人。
九歌看呆,君似白玉,几分恬淡几分静。
她靠近他的胸膛,有力的跳动,好像她的心也能跳了。他们在一起,她的心即使没有了,也是满满的。那种空空落落的苦楚,不要再来了吧。
难得安逸闲适,他们不知的是,最平静的时刻,总是暴风雨前夕。
如墨可不随他们那么安逸,他满心想着青儿,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这样以后呢,要他怎么办。
烦……
瞅瞅毓景他们。
更烦……
青鸾殿,比寻常日子多了几分生气。
罗磬匆匆赶来,一张黑脸。
“四海之眼崩坏了!你们还在这里逍遥自在!”
毓景与如墨对视一眼,神情皆变。
“形势如何?”如墨问道。
罗磬摇头,“太突然了,有人故意破坏,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连神力都能破坏掉。”
九歌面色煞白。那一半的天魔之力足够了。
只听罗磬道:“下界此刻乱成一团,妖魔四起。东海风浪滔天,龙王都控不住。大水冲了玉池,流离失所的人不计其数。”
毓景蹙眉:“上回合众仙之力给予魂穿石之上,造穿魂破天之力破开神器封印,用神器的力量的才得以修补四海之眼。现下九黎壶已毁,女娲石和神农鼎皆不知所踪。”
他说到这,不由瞥九歌一眼,她早早低下头看脚尖。
“四海之眼,是六界祸福所在。毁了四海之眼,就等于要毁了六界。居心叵测。”
罗磬慌忙道:“当下之际,唯有找到女娲石和神农鼎,集五大神器之力,去补了四海之眼。”
毓景脸色几变,“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失踪多年的神器哪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他不由自主地将九歌护在身后。
“时间紧迫!等东海的水漫到人界,到时晚矣。”
“我不管你那些事,现在当下之急是四海之眼的事,流岚内的事,先放放。毓景,你肩上是苍生,不只那丫头一个!”
罗磬瞪瞪九歌,留下句:“我先去东海看看,你尽快赶来,如墨你留在流岚镇守。”便匆匆走了。
九歌仍在慌乱中,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师父,当年是你破了神器封印吗?”
“是,手执女娲石,合众仙之力,号引神器,才修补了四海之眼。”
九歌微笑:“我第一次见师父时,觉得在哪见过。原来你将我握在手里过。缘真是奇妙,走近你,遇见你,离开你,兜兜转转,都围绕着师父。”
他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摩拭。
“以后只要做陪着我这么一件事就好了,别的你不要多想。”
她不再说话。现在他能够这么说,以后呢,她是女娲石,这一点无法改变。
“师父,我会做好这件事。陪在你身边,除非你让我走,否则九歌一辈子都赖着师父。”
她故作轻松地笑,天真无邪,明媚阳光,在他身边一天,就让她多笑一天。等哪一日,她不能在了,那么就让他记得她的笑吧。
九歌见到帝泽,是在五日后。
流岚连下了五日倾盆大雨,青鸾殿都漫上水来。
乌云蔽日。几乎三殿三阁的人都倾力出动,去往人界救灾。这样一来,平日可见少许弟子早课练剑的景象,都不再出现。
帝泽突然就降在了流岚,这里的结界根本奈何不了他。
“小狐狸,见到本少爷还不见礼。”他弯起嘴角,见到九歌总是有欺负的念头。
九歌踩着水洼跑到他身边,“我师父一早去东海你就赶来,莫不是在暗处等着。”
帝泽一副不屑的模样,“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毓景他拼命看着你也没用,还不是分身乏术,得去东海帮忙。”
九歌不安:“外面怎么样了,是不是很不好?我师父这几天都心事重重。”
他轻哼:“你师父管什么用,去了也无济于事。这次天魔可是动真格了。你就不该回流岚!看吧,一回这里,心都被人吞了。要不是血凤说了,我和灵戒到现在还傻傻不知发生什么事!”
她挂不住笑:“现在事已至此,我想挽救也是不能的了。”
“出来吧,别躲着了,真让人心烦。”
帝泽对虚空喊着。
九歌惊讶,不明所以。
只见帝泽身后不远处,人形渐现,一袭蓝袍,灵戒站在那,几分局促。
“九歌,你、你还好吗?”
帝泽没好气:“你什么时候说话结巴了?!要不是你身上留着我的血,我保管现在把你小子宰了,真是没出息!”
她没好气地瞪瞪帝泽,走上前挽住灵戒的胳膊。
“我很好。过得很好。可我又不好,迟迟没有给你一声抱歉。灵戒,对不起。”
“别说、别说这个,九歌,你这么说,我就觉得离你好远。”
她一脸抱歉:“灵戒,我以前太拿你的好当本该如此,现在想想,是我太自私。一心让你救敖荣,却不知道你为此付出的。埋怨你勾结幻灵仙,却不知你心里想的。如果那时的九歌,能多停下来为你想一想,那我们就不必这么误会重重。”
“不,九歌,那些事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你恨我怨我都对,我只顾留住你,却不问你愿不愿意。”
帝泽叫停:“有完没完,这怎么就认起错了?!你们这样子,把我晾一边,太过过分!”
九歌白他一眼。
“灵戒,那日你来流岚,我师父是怎么劝你回去的?”
她一直好奇这事,只是毓景省略了,她也不好再问。
“毓景啊,呵……他这个人就是太过自负,他说会好好照看你。结果你看,血凤竟然跑来说你的心被人吞了,这就是他好好照看你的后果!”
灵戒负气。
“不关我师父的事。他去拦你,有人趁他不在,将我设计了。”
他神伤:“看来又是我的错。”
九歌摇摇头:“我身在流岚,早晚有空子让人钻。我师父护我在紧,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何况,我们在明,他再暗。”
灵戒怜惜地看着九歌,其实他还有没说完的。那日毓景当他面起誓,他毓景一生爱护九歌,用性命相抵。毓景那副模样,怎么能不让他动容。他早早就知道了九歌的心思,可毓景这样的人竟然能为了九歌做到这一步。他还能说什么做什么,人家是有情人,他呢,成了局外人。
帝泽推着两人进入殿内,骂骂咧咧:“你们就不能先进去再说废话,大风大雨,我的袍子……哎……”
如墨早等着他们入内。
灵戒见礼:“师父。你的身子……”
如墨点点头:“无碍了。”
“哎,仙界第一大派,如今如此萧条不堪,这六界看来是要败了。这死天魔,下手果真狠辣。”
帝泽如是说。
灵戒担忧道:“四海之眼毁了,连妖界也免不了灾祸。妖祸四起,异象连连,最近妖界不少去往人界觅食,魂骨灵肉,哄抢一通,时有纷争。”
九歌阴郁:“有什么法子阻拦呢?”
帝泽森森笑意:“法子是有,可是,没人敢去做。九歌,用你的身体去补,你敢吗?”
她瞪大眼睛,陷入不安。
“别这样看着我,开个玩笑罢了。想什么法子,毁了也好,我看这六界不爽已经几万年了。倒是天魔那家伙出手,这让我很不爽!”
她追问:“你不是开玩笑对不对,你知道的,你是神,四海之眼本就是合神力而成的。你一定知道,别骗人了。”
帝泽摊开手,无奈道:“我这么落魄的神,难不成你还想让我去补?就算帝渊还在,凭他一人,也难成事。”
“那用我的力量呢,还有一半的力量,他就是靠着力量去毁的四海之眼。我可以……”
她话未完,就见帝泽摇头。
“天真。知不知道世上事都是毁易守难。千里之堤尚且能毁于蚁穴。九歌,别想着献出你自己,少爷我可不同意啊。毓景他也这么想的吗?”
她急忙否认:“我师父没有,他怎么会舍得我。”
帝泽扬起不屑笑意,“谅他也没那胆!走,少爷我带你潇洒去。”
她拉下脸:“这种时候我们怎么可以……”
灵戒附和:“我听九歌的。”
帝泽的脸阴沉下来:“灵戒!你忘了我们的大业了!那是天魔造下的业,关我们何事,我们只管乐得逍遥。”
“难怪帝渊对你这么失望!”
“你!小狐狸!我对你好上几分,你的尾巴就翘起来了!信不信我现在就去东海推波助澜,让那些仙人立的屏障马上碎了。”
“有种你就去吧!和天魔为伍,我九歌都看不起你!”
帝泽恼怒:“我不与你一个女人争!”
他自顾从如影中掏出几壶酒,瞬时酒香四溢,迷人鼻尖。未喝先醉。
如墨赞叹:“好酒!”
帝泽恢复些许笑意:“我埋在夜不归的桃花酿,整整一万年。来,给这酒取个名字。”
她不参与,暗自无奈。这种时候竟然来找她品酒,开什么玩笑。她相信,要是天塌下来,坐在那纹丝不动,气定神闲小酌一杯的人,一定是帝泽。
帝泽抚抚下巴,探向九歌,“赐个名字。”
九歌撅起嘴,随意说:“就叫不醉不归好了,你就醉生梦死去吧。”
他笑道:“好名字!少爷我喜欢。”
“不醉不归……我醉了,就是我的归期。”
他看看窗外阴雨,无奈笑叹,他归,归向何方。
灵戒从如影中拿出白玉酒杯,剔透莹亮,透明的酒水香气四溢,连九歌也忍不住贪杯。
酒入喉肠,大梦三生。
桃花香弥漫喉间,眼前十里桃花,仿若再生。梦迷瑶仙,各自沉沦。这种滋味,好是好,太过空落。
她不知为何,再回神,一滴泪无声坠下。
“这酒或许不该叫不醉不归,该叫不知归期。”
没有豪放豁达,恣意狂妄。
帝泽酿的酒回味竟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