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五十二章 引风烟嚣然尘上（1 / 1）
“如果我不同意呢？”她针锋相对。
“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不要怪他无情？她在心底冷笑。
“无情？这不是仙尊向来拿手的么，我不怪，当然不怪，敢和仙尊斗？！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咳咳……”如墨看情形不对，咳嗽几声。
“你！”毓景逼近九歌的身体。
她不退后，不闪躲。
“我、我如何？是不是仙尊还想深尝一下我的滋味？”
“噗……”如墨一口茶水喷在桌上。这九歌嘴上没个遮拦，胆子也忒大了吧。
“你当真大胆！”
“多亏仙尊教导有方。”
她轻笑，看着毓景的脸色发黑，心里却没有脸色那么愉快。假装，其实是一件很累的事。只是伤人伤己的话，她就是那么顺势而出，一点不经考量。习惯了举着一把双刃剑看向别人，忘了回手容易伤到自己。
如墨看他们僵持着，只得出声劝说：“师弟，九歌是个死性子，你这么逼她怎么行，你得好好跟她说。”
“不要你管！”九歌和毓景一口同声地朝如墨大喊。
这默契，如墨吓得马上闭上嘴巴。
她其实远没有她表现的那么坚强。毓景来了，她的一颗心就围着他绕。他一个眼神，一个抬手，她的余光总是能瞥见。她生气，愤怒，不安，痛苦，这些统统都被系于毓景，可他却不愿在意。
她过去总觉得自己的爹爹在娘亲面前太过聒噪，有时还跟她置气。但那些吵吵闹闹原来就是她可望不可及的幸福。她和毓景之间，要么和平相处，要么天崩地裂。
这样久了，身心俱疲……
“九歌就问几个问题。你喜欢我叫你仙尊，还是叫你师父？”
现在，她先退一步。
毓景一愣，没想到九歌会这么问。
“你我师徒百年，自然习惯师父一称。”
他回答的很是中肯，这是事实，每每听到她故意叫他仙尊，他心里就不是滋味。
“如果我跟你回去，你封印我身上的力量，然后呢，然后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在细细思考这个问题，然后呢，像过去一样他做她的好师父，她做他的乖徒儿？
“是不是想不好怎么处置我？将我关进寒冰狱，还是束在玄冰洞里，到底怎么样好呢？还是索性左右看我不顺眼，再处死我一次？”
“我没有这样想！”他极力解释，他不想杀她。就算那一次被逼无奈，他也想等她再入轮回，再去寻回她的转世。
“没有这样想，可你一次又一次这样做不是吗？我在这里吃好睡好，凭什么要我跟你回去受罪！”
“这次我保你性命无虞。不让你受罪，和过去一样为师徒。再传你南音。”
她冷笑，“如果我要的不止是做师徒呢？”
他一惊，愣怔在原地。
“据我所知，你身上的禁术还未解。保我性命无虞？你有什么能力？你身上的仙力大半不是我替你恢复的。毓景你说你是不是很可笑？”
她直呼其名，忍住不去在意他此刻泛白的脸颊。
空气中涌动不自然的气氛，如墨作为全程观众，终于开口：“九歌，你这么伤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她瞪瞪他，“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毓景逼近一步，一把抓起她的胳膊，怒气翻涌。
“我用我的命保你！”
这次换她愣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毓景。
“还不够吗？你要什么？你说啊！”
他这么滔天怒火冲她涌来，她退一步，他进一步。
“我想，你们应该冷静一下，坐下来谈。”如墨小声建议道。
“闭嘴！”九歌和毓景又是异口同声地朝他喊。
如墨马上紧闭嘴巴。为什么他们总是能站在同一战线来说他！天理何在……
“你先放开我！”她挣扎着要甩开毓景的手。
纹丝不动。他死死盯着她，“用我的命保你，还不够吗？”
“谁要你的命了？！”她反驳。
“你总是任性而为！我真是后悔当年一念之差怎么就鬼使神差收你为徒了！”
“是是是！你后悔了，不想要我了，那你来这干嘛，还抓着我的手不放！”她提起胳膊冲他宣泄不满，一念之差？！她还后悔呢！
如墨在一旁摇头，毓景发这么大的火，真是千年难遇……也不对，确切地说他从未看见过。这是第一次，有幸有幸。
僵持一会儿，毓景许是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赶到这儿来，绝不是为了和九歌吵嘴的。
“九歌，我是为了你好。”他不与她大动肝火地吵，换了怀柔。
她好像不在意他的话，看着他又像不看着他，透过他看到辽远的过去。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在蓬莱的仙会之上，那时只觉得你光风霁月，却是冷月如霜，你抱着我在怀里，也是冷冷的。到了流岚，我打定主意要拜你为师，你站在高台之上，我仰着头看你，笃定要做你的徒弟。我懂我这个徒弟对你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只是有了个师父而已，我照样还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九歌。”
她恬淡的笑笑，一低头，红了眼睛。
“仙尊的徒弟，我想我是虚荣的，要不然为什么一定要拜你为师。我两百多年的时光，一半是父母陪我，一半是师父陪我，突然让我一个人在世上兜兜转转，真是彷徨。那次我回来负荆请罪，打定主意要永远陪着师父，再也不走了。可你不要我了，你无视我，连看一眼都多余。我难过的要死了，牙齿都快咬碎了。”
她有那么多话要说，却是突然一窒，控制不了呼吸，说出来的话沙哑，如鲠在喉。
“我还以为你会原谅我，是我想太多。你以为我伤了你，对不起你，我大逆不道，我欺师灭祖，我无可救药……可我要什么，你知道吗？”
她看看他的眼睛，只是打转的泪水，让她的世界模糊了。她都不能看清毓景的表情。
“我幼时，多狂妄，不自知。也多谢你教导我这么多年，只可惜，我戾气太深，不受管教，辜负你一番心意。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师父，独一无二。”
独一无二，这世上除了毓景，没有人配让九歌称一声师父。
“就算你逐我出流岚，不认我这个徒弟，对我要杀要剐，这些都……都……”
“别说了……”他出声打断她的话，同时也松下对她的桎梏。
她凄惨的脸，还能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那就不说了吧。该说的，也说完了……”
既然毓景放开了她，就这样吧，九歌，离开这个屋子，再不见他了。
她作势提步要走。
没料到，毓景下一刻喊出口：“别走……”声音竟比她更沙哑。
她顿了顿，却没有停住步子。快走吧，九歌，那是你悲伤的源头，不见就不痛了。
“九歌！”他又叫她的名字，那么清晰直抵她心底，让她的心脏一阵瑟缩。
他闪身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九歌，跟师父走好不好？”他是这样说的。
他又自称师父了，他还要她……
她看看他的眼，古井无波，说出一句话却能蛊惑她的心神。九歌，跟师父走好不好？她只要回答好，就可以跟他走，可以长长久久地看着他，哪怕是看看也好。只要回答好，她就能让自己的偷偷圆满一下，肆意做着遥不可及的梦。只要……只要她这样回答，明明放弃就在手边，又给她一个星火燎原般的想法。
他一句话，就能在她心里撩起滔天巨浪。
九歌，别信他。你风尘仆仆地赶去，也不过是追赶一个背影。
她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脚步却再也迈不开去。
他就站在她面前，她能看到他袖下紧捏成拳的手。那一刹那，她想起的是他用同样的手势，对她说，滚滚滚。
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她的世界惊雷劈闪。他不过是为了要封印她的力量，不是为了她本身而来的。
九歌，你死心吧，你眼巴巴地跟回去，也永远得不到你要的。他让你滚，你聋了吗。让你滚的时候你麻溜滚，让你回去你就回去，九歌，你有没有一点人格尊严……
“我……我、我不回！”她磕磕绊绊地回拒他，偏过头不去对上他的视线。
“那你说要怎么样才肯跟我回去？”
他软下口吻，几分退让。用硬的法子他根本制不住九歌，只好这样问。若是九歌心里还有他这个师父，就该听从。
她思揣着，没有说话。
良久，才缓缓开言：“我不想跟你走……我、我已经答应了灵戒留在他身边。”
这句话说出来，她心里怯怯的，没有底气。
他是该料到她不愿的，可她拿灵戒当托辞，他心里不由一堵，又是这个妖皇！如果不是灵戒，九歌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受管教，屡教不改，都是叫灵戒带坏的。
“你、不、许和他在一起！”他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不和灵戒在一起，难道和你在一起么！”她小声嘟囔。
“你说什么？！”他眯眸，神情极其不悦。
“我、我说，我、我要和师叔在一起！”关键时刻，她抓住如墨这棵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