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第三十八章 从来愿不随人想（1 / 1）
她动动唇瓣，还是没有开口。转身背离帝泽，召出逐流，飞身而上，如今的她，飞剑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其实她还有一个问题：帝泽，当初毁了神界你后悔吗？
她终是没有问，何必问。那是帝泽的选择，何况一个神，又怎是她这等小仙可以猜想的。
看着云上的人，直至消失。
帝泽伸手拍落肩上的桃花瓣。一个人看着一株桃花树，喃喃道：“你终于解脱了，帝渊。”帝渊，两个字，牵扰了他的一生。唇齿间，吐露出这两个字音，他的心猛地瑟缩。
“为什么你死了！还在折磨我！”
他无奈地笑了，从那笑里生生撕扯出的痛苦，堆积在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不再对着那株生意盎然的桃花，偏过头去。
“你以为你一直在保护我……”
一瓣落花轻点在微不可闻叹气声里。
帝泽的故事，帝渊不知道，也永不能知道了。
帝泽的地位，并非因那早一刻的出生而定的。而是他出生时，伴随而来的预言。神谕，双孪子，魔兆。业生相倾，必有不祥。
明明他与帝渊一模一样。日渐长大，他愈发狂狷不羁，他们就断定他是那个不详。而帝渊不同，他敦厚善良，呵……就这样定了他的不是。这么轻易，连同他的父神母神都这样信了。魔兆就魔兆吧，那些风言风语连带着神界的人处处排挤他，他就更加无视所谓的神族。
可帝渊就是那么傻，什么都不知道！还跑来跟他说，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这么点良善，企图讨好他么？他才不傻，若不是帝渊，他也不会落得此下场。
每次都不甘愿地看着帝渊在那里为他解围，为他向父神母神讨好，哼，简直是多此一举。
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详，那他偏往魔界跑。
那些禁术，别人避之不及的，他偏生学尽。最看不惯就是帝渊对他好，每次朝帝渊发脾气，帝渊不怒反笑，这副样子最让他厌烦！每次上天下地，时间一久，就忍不住想这个时候帝渊在做什么，随便找些东西借口给帝渊看看，帝渊都当宝贝似的，想想都可笑。
那个可悲的神界，为了禁锢天魔，他的父神母神因此寂灭了。毫无疑问，天神之位是帝渊来继承的。谁会想到他这个混迹魔界，毫不进取的神呢！可他也没觉得不甘，那种无聊的位子就应该让帝渊这个傻子去当。
傻子，他从小就这么觉得。所有人都欺负他，他只欺负一个人，帝渊。足够了。天上地下，给他一个帝渊，他就够了。什么都不求，让那个傻子在那个位子，他就远远看着，偶尔笑话几下。这样，怎么就成了奢求。
帝渊从不知道帝泽被神界排斥的真正原因，他站得很高，却看得不明。
而帝泽也从不言说，他孤傲自大，从来不将帝渊放在眼里。帝渊对他的好，他受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些不屑。
可当他知道帝渊要娶兰纳族的女人，他当即就坐不住了。他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气，冲到神界，不顾他的清高自赏，要去抢来那个女人！他就是不要别的任何人，站在帝渊的身旁。
他放下尊严去求，却换得帝渊的避而不见。不见他是么？呵，他硬闯！
明明昔日最珍重他的人，却因为一个女人，翻脸不认人。好，他得不到的，也不要任何人得到！不是说他是魔兆，不是不祥么，那他就成魔给神界看，一起毁灭不是更好！
用禁术，耗尽他所有的神力，放出天魔。
他达到目的了，他要笑，大笑，在毁天灭地的时候，撕心裂肺的笑！
为什么，帝渊为了他的神界，会献出自己，用天神的命封印天魔之力。
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清晰地听到帝渊这样对他说，那眼神是失望，还是痛恨……
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
他是这样回答的吧。帝渊这个傻子，怎么会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有多后悔。他要的不是帝渊的恨！
没有神力的他，拖着残喘的魂魄在世间辗转十万年。帝渊从没有与他说过话，恨极他了吧，那就恨吧，恨吧……反正他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时间。岁月蹉跎，没能带走一分一毫的痛苦，反而在神域幻界里，他明明知道帝渊神识的存在，却只能在闷痛的沉默里度过。历久弥新。
“现在好了，没有你了，我……”他自嘲似的笑，“我不知有多开心……”
九歌匆匆去往流岚。一路忐忑不安，她知道她要面对的风雨，不比之前轻松半分。
况且，她丝毫不能动用体内的天魔之力，死也要撑住。
帝渊，她一想到他，还是怅然若失。说起来，论神族之辈，帝渊可称得上是她的父神。从未谋面，只有低沉的声音，那是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了。仅此而已，也被迫失去的那么快。
对于帝泽，她难免存几分唏嘘。说到底，她原先的恨意，也随着这个故事，淡化许多，况且有帝渊的托付，日后见面她也要忍上几分。虽说，帝泽的出现，将她的人生毁得不成样子。这个混蛋！
她在心里忍不住骂。
但一切由来，都是她的命。她该怪天。
临到流岚，她迟疑着，停下飞剑。要去面对师父，心理压力还是挺大的。
于是，她决定休整一晚，再行出发。
在流岚山前的林子里打着圈儿，兜转。
无意识下，停在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竟然找到了怀卿与馥蓝姬曾经呆过的小屋。
过去从未发现这个地方，她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连一个地方都会千方百计的冒到她面前，这大概就是意想不到。
时光仿佛为这个小屋驻留了，丝毫没有衰败的痕迹。依然是她在馥蓝姬记忆中所看到的的模样，只是小屋前的比那时明显粗壮很多。她走近一探，果然是灵戒的气息。看来他表面上对父母的事埋怨许多，心里还是惦记着。否则也不会施法将这里维护成当年模样。
灵戒……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她生命里，举足轻重的人，也会轻易欺骗她。真是讽刺啊，灵戒百般动作迫她到万妖宫，兜兜转转，她还是要回流岚。她其实有很多问题，需要得到灵戒的答案。只是，就算当面见到他，她怕也不会问吧。他们之间的种种，不是误会，不需要解释，还是留待结果告诉她吧。
推开木门，吱呀作响。她看清房内的陈设，一桌一椅都和那记忆中的并无二致，也无灰尘蛛丝，异常整洁干净，连那床上青色的棉被，看起来都像不久前布上的，灵戒确实煞费苦心。
她将逐流剑置于桌上，也无心多看四周景物，半倚在床上眯眸休息。
这几天的经历，让她的心需要整理。如果说，恢复前世的记忆是她的新生，那么，拥有天魔之力之后，就是她命途的转折。
闭上眼，纷扰的想法止不住丛生，怎么和师父解释好呢？也不知爹爹娘亲他们怎么样了……
猛地睁开眼，从屋外来的光线，在她眼睛上打着光影，她偏过头，拿起棉被牢牢裹住自己的头。想什么想，睡觉！
对于九歌来说，不管三七二十一，迎头撞上就是了。
渐渐堕入无意识，九歌终于有了一个阔别多日的熟睡。
黑夜白昼的轮转，她完全没有在意，全然沉浸在她的梦里。至于到底做了什么梦，她醒来的时候，狗屁不记得了。
这里不得不提九歌的没心没肺，她这这里没日没夜的休憩之时，不知毓景是在多心急如焚地寻她。
人往往多数，只看自己的境地，没考虑过多。
而九歌伸着懒腰，起身。赶巧，毓景御着血凤回流岚。也正是那一声清亮的凤鸣，将她一个激灵抖完了所有瞌睡虫。
猛地从温暖的被中跳出，用手梳梳杂乱的头发，她抓起桌上的逐流，便向流岚去了。
当然，明目张胆，她还是不敢的。
只得悄悄拈个隐身诀，匿了身形，才敢偷偷上山去。
她远远就看到了火红的身影，血凤停落在擎苍殿门处，挺胸抬头，颇有威严，像只御门兽。她躬身走近，其实也不必那么小心，毕竟已经隐了身，可她还是不自觉低下身子。不敢太过靠近殿内，这点伎俩很容易就被殿内的人看破。她倚在殿外不远的一根柱后，幸亏狐族的人听力是天生的好。
只听见罗磬的大声斥责：“毓景，你真是糊涂！”
她没有听到师父的回话。心里戚戚然，都是她的错。
“你不说伏羲是被谁盗的，那蓬莱弟子尸身上明明就有伏羲琴震伤的伤口，你究竟为谁隐瞒！”
面对罗磬的质问，毓景只是说：“我自会处理。”
罗磬：“你怎么处理！伏羲琴，崆峒印如今皆被盗，你怎么向蓬莱交代，怎么向仙君交代！你倒好，只会一句自会处理……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你知道是谁是不是！你不说，就是默认！师弟，你究竟有什么苦衷，到底在隐瞒什么？”
九歌迟迟没有听到毓景的回答，她凄惶万分，师父终是给了她几分情分，至今仍替她隐瞒。
师父……她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
毓景的身影从殿中出来，面目冷硬。他拂了罗磬的意，径直离开了擎苍殿。血凤见毓景急匆匆走了，便独自飞向后山。看那方向，毓景是要去青鸾殿。
她尾随而去，不敢太过靠近，一直远远跟着那抹白色。
那个背影，竟是为她如此。她的眼睛有些朦胧。
毓景的步子很快，甚至是有些急。她一直保持着一个距离，不敢松懈。如影里的伏羲琴、崆峒印，就像是她的罪证，她紧张得手心湿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