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七章 琉璃错落乱风声(1 / 1)
不知过了多久,九歌感到一阵阵疾风,席卷着自己的身体。
睁开眼,一团火红立在她眼前。
正是血凤,挥着大翅,扰了她的清梦。
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抖抖身躯。
血凤见她醒来,停下了翅膀的挥动。
“你来干嘛?”她对着血凤不客气地发问。
“给。”血凤扔出一件厚厚的云羽滚金夹袄,还有一瓶复肌丸。
也回敬不客气地说:“他怕你冻死了,让我给你送衣服来。”
九歌没好气地看着血凤,等冻得差不多才送来,真好意思。
随即变回人身,穿上夹袄。
血凤看她没拿药,出声提醒:“还有药呢,我看看,哪里受伤了?”
九歌捏紧手掌,刺痛袭来。
她推开药瓶,“已经没事了,不用药。”
“他说了,让你吃了。我看看,哪里伤了,要是留了疤,日后嫁不出去咯。”
九歌:“留着疤,当教训!”
“哎,小九歌性子还是这么烈。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又惹你师父生气了?他给我东西的时候,脸都是黑的。”
“血凤……”九歌的声音不似刚才的强硬,“我……我想回家了。”
这样的九歌看得血凤都有些心疼。
她常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血凤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很多事,她不可能不害怕。
说起来这师徒二人,终究是性子不对盘。毓景的性子是疏淡异常,明明事事都为她着想,也从不坦露心迹。而九歌,倔强异常,认死理。上次因着九歌倔强的离去,毓景闷着整整三月不开口,整日在那习长清。他知道毓景对这徒弟的心,可他们师徒怎么就是不能互相体谅体谅。也不是什么大事,总是闹得不可开交像什么样子。尤其是毓景,哎……性子是冷的,心是热的,可谁知道呢……毓景什么事都常常闷在心里,反倒惹得他犯一身晦气。
他还是想劝劝九歌,“这里也是你的家,不是么?”
“不是了,不是了,血凤你不懂的。我想回狐丘,想见爹爹娘亲。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面对这样的请求,血凤不忍拒绝。
“你才刚回来就要走,你师父,他这个人呐,事实上他……”
血凤的话还没说完,被身后来人打断。
“为师带你回去。”毓景不知何时立于他们身后的。
“师父……”九歌没有忘记手上的伤痛。那张脸还是那么轻易地让她想要靠近。
“那就没我什么事了吧。”血凤识相地闭上嘴,啄啄凤羽。
“走吧。”毓景示意九歌跟上。
“可是,乌凤还要来带我回……回……”她声音弱了下去,若是说她还要回万妖宫,师父恐怕又会生气吧。
“血凤,你留在这告知乌凤。我们走吧。”
他伸出手,引着九歌牵他。
她纳闷地看着他,不讨厌她了么。黑耀的眸子好像能看到她的心里,她有些心慌,不敢看他的脸。迟缓地伸出手,放进他的掌心。
悄悄的将那只受伤的手负在身后。
她冰凉的手,触到他的掌心。不自在地想要缩回,却被他拉住了。
“走吧。”他开口说道。
“喂,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我又得独守空房!”血凤在他们身后扇动翅膀,表达不满。
毓景不理,召出随波剑,飞身立上。
“上来。”他对着她说。不可拒绝的气势。
九歌拘谨着踩上剑身,不敢抬首看毓景的眉目。
定身立住,原以为会晃晃悠悠,剑身在毓景的操纵下,极为平稳。
明明风疾寒栗,她却感觉不到寒冷,才惊觉手上有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原来是毓景在为她护体。
鼻头一酸。这摆明是先挨打再给颗枣吃!她九歌什么时候这么好摆平了。
想到这,不开心地抽回小手。
从来就不会顺毓景的意。他要如何,她就偏不。
“胡闹!你仙气散乱,无力御寒。”毓景有些不悦。
“徒儿就是喜欢挨冻!反正昨晚冻了一宿习惯了。”她顶嘴,宣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昨晚,是为师思虑不周。那只手伸出来我看看。”连关心也是不温不火。
“不要,我丑给自己看的,不要什么破药。”死死攥紧受伤的手,心想着:留疤也是你害的!
“复肌丸你没用?”他语气带着不悦。
“嗯……”她理直气壮地回答,好像自己站在正确的高地,死不低头。
“你!”剑身微微晃动,毓景的剑眉凛冽,眉头紧皱。他还想出口训斥。
只听得九歌在那叽歪:“我这也留疤,那也受伤,到时候变成一只丑狐狸,没人要我了。”
“明知如此,还不用药。”他语气严厉。
“这样,九歌是不是可以一直呆在师父你身边了?”
她抬头对上毓景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到一些希望。可是,她看到的依旧是他黑亮淡漠的眸子,没有半分动容。
呵,她还是太傻了。
移开了视线,沉默。
毓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顾御剑疾飞。
风太大了,他没有听见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风真的太大了,她的眼睛都涩痛了。
指尖压进掌心的伤口,温热的液体从那道原本已封结伤口再次涌出。无声地滴入云中。
痛,才能让她清醒。
相顾无言。
良久,他说:“到了。”
她望下,熟悉的狐丘近在咫尺。每一块石头的摆放,每一棵树的位置,都让她心头一暖。
漂泊的人往往怀念故乡。狐丘上源,九歌已经一百年没有回来了。
在梦里,有时会重回。如今真实的在她眼前,这一刻她不知该用什么词去形容这种复杂的心情。
走近陵洞。
她迫不及待地推门而入,大喊着:“爹爹娘亲,九歌回来了。”
令她失望的是,无人在内。
她退身出洞,化作狐身,奔出一段路,边跑边喊,“爹爹!娘亲!九歌回来了!”
“爹爹!娘亲!九歌回来了!”
声震起飞鸟,只余风声。
“去哪了?”她失神喃语。
幻回人身,失落地走回陵洞。
“师父,我爹爹和娘亲怎么不在?”她有些委屈。
“难道他们知道我去了万妖宫,去那里找我了?是不是?师父,你说啊!”
毓景的眼里透着浓浓隐忧。
“他们不知你去万妖宫一事。为师安抚他们说,带你去玄冰洞戴罪修行,不日便带你回狐丘见他们。方才我探微狐丘,并未发现他们踪影。洞内积尘已久,想必,无人已久。”
九歌的脸“刷”地一下白了,震力狐吟,召出狐丘树精查问。
几只树精,跳出来跪见。
“见……见过狐仙小……小小姐。”为首的老树精,说话结结巴巴。
“我问你,我爹爹娘亲,不在狐丘多久了?”
“回……回……回小姐,白济……仙仙尊和……和……”
九歌炸毛,“不要废话,直接说时间!”
“三……三个多月了。”
一边一只小树精忙补充道:“就是去流岚的仙会至今未回。”
九歌慌了心神,就是说,她的父母要么没有离开流岚,要么离开流岚了不知所踪了。
怎么会……不会是出事了吧,不会的,一定不会。
她安定心神,挥手让树精们散去。
“师父,我爹爹娘亲是不是还在流岚?”
毓景摇头,“不会,当日你走之后,我告知他们,让他们安心回狐丘,并答应他们平安带你回来见他们。”
“平安回来?!若是我不回流岚呢?你怎么带我平安见他们?!”她急得语无伦次,“流岚诬陷了我,是不是还不放我父母,想用他们威胁我回去!”
“不许胡言乱语!”他出言喝断她。
“就是!什么仙门,假仁假义。灵戒说得对!流岚就是虚伪,假善!”她朝着毓景大喊。
凌厉的一掌重重落在九歌左脸上,清亮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毓景,受伤的手抬起来抚着脸颊,惹眼的鲜红。
他无法容忍她诋毁他的守护,他最重要的东西。可是出手的那一刻,就后悔了,只是来不及收回。重重的一掌,更像是打向他自己。九歌受伤的手,不可置信的眼神都像是在对他控诉。
毓景忍不住出手去扶她。
“走开!”她下意识扫开他的手,“师父,你凭什么打我?!”
“你说带我来看爹爹娘亲,可是他们人呢?你骗我……”她带着朝他哭喊。
“为师从不骗你。”他不喜九歌这样的质疑,尽量控制语气向她解释。
“师父,他……他们会不会,会不会出事了?”她的心沉沉坠下,负累无比。
九歌此刻绝不是无理取闹。
狐丘上源是他们家族的守护地,白济和青芷绝不会弃之不顾,在外逗留三个多月之久。
面对九歌的问题,他陷入沉默,不知如何作答。确实,依目前的状况来看,事情并不简单。
“他们没有生命危险,我修书而去的信笺,每封都未归,说明他们性命无恙。”
仙界传书,有多种方式。如派云鸟传信,只是路途遥远的,颇费时日。一般仙人都选择用仙力化纸成书,必得由收信者亲手拿到,仙力方散。若是收信者遭遇不测,魂归西天,则书信自会飞回。若有第三方截到,则书信马上灰飞烟灭。这样的信笺,更为稳妥。
听毓景这样说,她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一些。
他沉吟一会,又郑重的说:“九歌,为师希望你日后不许这般胡言乱语。还有,那日在流岚,如此对你,为师错了。”
那日在流岚,如此对你,为师错了……
九歌讶异地看着他,很快回过神来。忍不住在心底嗤笑,又是打个巴掌给个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