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五章 明月犹在何人待（1 / 1）
九歌神情有些不自然，得知毓景不在流岚，她有些怅然若失。东海龙王寿宴，看来小白龙也定是不在流岚了。这样想来，趁着没人注意偷偷进流岚，方便许多。
“既然如此，我们明日去吧。”九歌看向灵戒，征询他的意思。
“恩。”灵戒轻轻回应，垂眸思虑。
九歌也不再言语，她与灵戒各怀心事。
若是在那漫长的十万年中，无话不说的他们，如何会像今日这般各自思量。
她明明知道，可以和灵戒如往常一样作伴，但就是，有些什么不同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从万妖宫到流岚，有灵戒在，不费吹灰之力，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流岚近在眼前。
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这让九歌通身舒畅。
“啊……好舒服。”她长呼一口气，全身的毛孔都好像得到了舒展。
长期在闭塞的环境下，此时清新的空气让她仿佛置身云端，飘飘欲仙。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那万妖宫跟牢笼似的。”灵戒不满地说。
她瞥他一眼，不屑地说：“你才知道啊。果真是天上地下，天差地别！”
“既然如此不受九歌姑娘待见，那我只好先行一步了。你，慢走……”
“喂！”她拉住他的衣袖，一脸哀伤，“你这是明摆着欺负人啊，我伤还没好全，你让我怎么到后山！就应该带上乌凤嘛，你还不如她呢！”
“竟然拿我和一只鸟……呃，凤凰比！好，既然我不如她，那你去找她吧。”
她看着他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闲着没事找揍的贱样，算了，还是妥协吧。
有种东西，叫做秋后算账！
有种能力，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是她又恢复一脸灿烂，揽住他的胳膊。
“乌凤那鸟人怎么会比得上灵戒呢！开玩笑。我们小戒戒，是天上地下难寻的好人呐。”
我们……小戒戒……灵戒寒毛倒立。
“再说了，冲我们这么久远的交情，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呢，哦哦哦！话说回来，昨日还有人说要是早些遇到我就好了。小戒戒你翻脸，怎么比翻书还快。让我这一片芳心，寸寸碎……呜呜呜，你……呜呜。”
他忍不住聒噪，一手捂上了她的嘴。
“再说就把你扔这，这林子里的妖魔可对你的仙元感兴趣的紧！还说不说了？”
她识相地摇摇头，紧闭嘴巴。
“我们是神器器魄，又有神器在身，何况你是仙身。等会我拈个隐身诀，只要我不露妖气，绝不会被人识出。”
她赞同地点点头，还是紧闭嘴巴。
“你是要在我如影里，还是和我一同隐身？”
她看着灵戒的眼睛，紧闭嘴巴，呜呜几下以表示意。
他头大，无奈地说：“可以说话了！”
“我不想在你如影里，你母亲的棺还在……我还是和你一起隐身吧。”快速说完，她又马上闭紧嘴巴。
他无语。什么时候九歌这么听话了……
揽上她的肩，他口念咒语，两人立时隐去身形。
进入流岚，眼前的景象是如此熟悉，。
巍峨的擎苍殿矗立在眼前，云雾缭绕。
一些弟子在做功课，研习术法，九歌从中看到了段世倾风与红衣的身影。
“红衣姐姐！”她小声惊呼。
灵戒急忙捂住她的嘴，“不该出声的时候就瞎叫！”
他急忙带她移形至后山。
她推开他的手，颇不乐意。
“好不容易来一趟，我都好久没见红衣姐姐了。”
“那你去见吧，要不要我再给你向大家引见一下，毓景仙尊弟子荣归流岚。”灵戒一幅慵懒姿态。
他继续说：“正好，你也和大家说说，妖皇灵戒，特来流岚旧地重游。”
她听着灵戒的话，想起今日来流岚是为了找怀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九歌：“还是快去玄冰洞吧，我们不宜久留。”
“你也知道！”他重重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
灵戒对后山的奇阵不以为意，如履平地。不一会儿，就走出了阵心。
“灵戒，你好厉害！”九歌张大嘴，不可思议。想当年第一次来这里，她被困了许久。
他又是一弹，“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不学无术。”
“谁说的。”她捂着头上的痛处，“我也是很厉害的，我的南音诀……”
她不再继续说话，心头一窒。她的南音早被她一气之下废尽了，苦练百年，不过朝夕。那个人一定，很失望吧。
见她出神，灵戒又是一弹。
“哎哟。”她埋怨地看着他。
“知道疼就好！”
说完，他抱着她飞身上崖壁，寒风裹夹着白雪扑面而来。
而她并不觉得寒冷，灵戒牢牢地护住她的身体，不让一丝寒风侵入。
她叹息，从来，师父不会这样的关心她。
玄冰洞，久违的熟悉感让她恍惚。
依旧是雪白的冰壁，莹亮得让她觉得刺眼。
只是，洞前没有火红如血的凤凰，而洞里也没有那一抹清冷身影，只余空寂。
“进去吧。”
灵戒的声音将她拉出愣神。
她呆呆地领着他走进玄冰洞。
那张冰床，整齐叠放的泛黄的书册。是她记忆中的景象，没错。
她鼻头酸涩，眼眶润湿。
真是，讨厌这种感觉！
她拧过头去，不看这些事物。拉着灵戒进了洞中洞。
“就是这里了。”氤氲的湿气，不知为何让她的眼睛更红了。
“颜……姬……”灵戒看着温泉池边的颜姬怔神，“这里，竟然也有颜姬……”
“是怀卿，他种的。即使没有了记忆，他依旧等着馥蓝姬，守着她喜欢的花。”
“来看这里。”她引着他看石榻上那行苍劲有力的字。
“朝朝共待明月夜，夜夜愿与尔同眠。”他喃喃读出这句话，眉间紧锁。
她见他陷入沉默，也不言语。抬眼四望周围，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压得她心口难受。
“怀卿，怀卿，你在吗？”她朝虚空喊着，希望能召出残留的魂魄。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她抱起石榻上的石枕有些焦虑。
“会不会，会不会魂魄已经散了？”
他解释：“魂息太弱。”
灵戒说着，幻出一把寒光锋利的匕首，割破自己的掌心。
“灵戒，你干嘛！”她看着淋漓的鲜血，有些着急。
“没事，只是用神之血，召出上面的残魂。”
鲜红的血渗人石枕之中，殷殷刺目。
一道红光莫名透出石枕，幻出人形。那人影却只是残缺面目，白发飞扬。
“怀……卿……”九歌失神喊出。
灵戒止不住颤抖的手，有些难以抑制的呼吸困难。
“怀卿，你记得我吗？一百年前你和我说过话，在这里。”
透明的身影晃动，面目变得模糊。
“那个小姑娘？我时常能感受到你的气息。只是我总是混混沌沌，时醒时睡，没有力量出这石枕了……”
她急急表明来意：“怀卿，你等的那个人，我帮你找到了。”
模糊的身影立时清晰，残缺的脸上露出欣喜。
“是吗？是他吗？”怀卿指着九歌身旁的灵戒道。
“他？他是你的……”九歌的话未说完，被灵戒狠狠掐了一把。
“啊……疼。”她痛的皱眉。
灵戒不理会，对着怀卿说：“我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你要找的那个人，不是我。”
“灵戒……你……”九歌不解，什么时候灵戒变成不相干的人了。
为什么不和他的父亲相认呢？
灵戒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摇头示意。
“我只是受那人所托来找你。”灵戒对着怀卿说道。
池边的颜姬，依旧妖艳，不见冰寒。
此刻，灵戒的手却是冰凉。
“她托你来……来找…我…我？”怀卿的声音有些颤抖哽咽。
“是，你还记得那人是谁吗？”
“那人是谁？”怀卿像是在问自己，半响，只是低首摇头，“不记得了……”
他露出痛苦的表情，手放上残缺的胸前。
可能他忘了，他虚无的身体，早已没有了实体。
但是真切的心痛，从何处来的。为什么那么真实的、密密麻麻的……
“那人托我告诉你。她现在很好，很快乐，很幸福。找到了一个陪她看十里颜姬的人，共赏黄昏日落。他们，过得很好。”
他略一顿，“她，让你不要等了。”
灵戒镇定地说完，不去理会九歌疼惜的眼神。
“让我……不要等了？”怀卿身形晃动，虚晃的脸上露出痛苦难耐的表情。
“不要等了么……让我，不要……不要等了”
隔了许久，才又说：“这样……也好，也好。”
无风起水波，颜姬跟着簌簌颤动。
连九歌也跟着难受起来。
“我把她忘了，自然，定是对她不住。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要在这里等着。”
“如今，知道她安好。我……我想，我没有必要再等下去了。”
说罢，怀卿的身形模糊一片，开始轻轻四散。
灵戒伸手射出一道白光，环绕怀卿的魂魄。
“你要自散魂魄，不如去投胎吧。”灵戒苍白着脸，却还是镇定口吻。
“投胎？没有用，我的魂魄残缺不全……”
灵戒从如影中拿出一盏灯，置于石榻之上。
微弱的光芒，影影绰绰。
“我已用结魂灯收集了你游荡在外的孤魂残魄。只要你进入这灯内，我便送你去投胎。”
“为何帮我？也是那人让你……”
灵戒打断他的话，“不。是……是你的宿命。”
“我的宿命？呵……或许，我应该消失于这个人世。”
灵戒：“进去吧。这一世，就这样吧。”
怀卿的魂魄化成一团白色，在空中浮动，却不进入。
“在我离开之前，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吗？”
灵戒低首，不想让人发现他红肿的眼睛。
他一直很镇定，最后一刻都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灵戒：“你，唤她蓝……儿。”
“蓝儿……蓝儿……”空中传来几声呢喃。
“蓝儿，是了，我等的人。蓝儿……蓝儿……”
又是几声轻呼，夹杂着泣音。
九歌跟着他的呢喃，忍不住流下泪来。
眼见怀卿的魂魄渐渐进入结魂灯，最后一刻，她忍不住喊道：“怀卿，她等了你千年，她爱你……灵戒是你和她的孩子……”
九歌呼喊出声，只是赶不上灵戒将魂魄收入结魂灯的速度。
她不确定，怀卿有没有听到。
听到又如何，他终是要去投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