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二十四章 空等来伤春悲秋（1 / 1）
馥蓝姬的记忆逐渐进入尾声。
她在万妖宫里，亲自种了十里妖姬。怀卿没有为她做的，她自己去完成。日日站在摇曳花丛中独望，也不顾诸多妖界事务。
妖艳的花衬得她的脸色愈白。
她拖着残破的躯体，呆呆望着，好像在等待。即使明知道空空的等待是无用的。又如何呢？
而那时，她肚子里的孩子日日吸走她的精力，让她渐渐无法支撑。
她被迫将孩子从体内取出，放入转生莲中，日夜用精血饲养。
千年等待，空耗了她的时光和生命。
那些记忆苍白无力，轰然崩塌。
九歌最后一眼，看到她在颜姬丛中，微笑着落下泪。为谁笑，为谁哭呢……
那一刻，仿佛馥蓝姬看到了怀卿。
没有了记忆，九歌的眼前，是那冰冷的水晶棺，寂静的花丛。
那昔日阳光下耀眼的女子，已经没有生命，安静的躺在那儿，不知世事。
“灵戒……”九歌看着脸色苍白的灵戒，有些担心。
他的痛，她确实不能体会。
“他们把她活活逼死了！”灵戒的眼眶红红，却努力克制不让泪水流下。
“怀卿他是被强喂了忘尘，所以才会这样的。”九歌向他解释。
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因他们的故事，没有停过。
“忘了？他的誓言就这么容易忘记。你看！这仙门，都是道貌岸然的小人！他们懂什么大爱！什么大爱苍生，全是狗屁！”
“你这是一竿子打死一群人，你师父不也是仙门之人。”九歌反驳道。
灵戒将水晶棺摄回如影，小心安放。
不愿与九歌纠缠这个问题。
“灵戒，你听我说，怀卿的残魂一直在玄冰洞等着你母亲，他亲口和我说的！”
“那又如何？”灵戒的反应平淡，全没有九歌期望的震惊。
“那就是说他一直一直爱着馥蓝姬，即使生命逝去，即使没有记忆，他还是等在那里，他知道他深爱着一个人！”她有些激动，手上下晃动。
“可是我母亲已经死了，我从转生莲出生前，还没有等到我的出世，她就死了。你知道吗？她苟延残喘地活着是为了喂我精血！毫无生气的千年不过是为了等我出生……她死了，就算怀卿还活着，那又怎样？我只会一剑杀死他！”灵戒愤恨地宣泄内心的痛楚。
“他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在等，我们一起去跟他说完这个故事。不好吗？他已经死了，灵戒，死者已矣。”
灵戒垂眸，“我总是想，为什么我要作为流岚上仙和妖皇的儿子出生，如果可以选择，可以的话，我希望……希望不是。”
他重重地一拳击在地上，无数颜姬应声折断，落地即萎。
她伏在他的背上，轻揉僵直的脊背，仿佛这样她可以捋平他心上的凹凸痛楚。
“我们不能选择出生，可是生命由我们自己选择控制。给怀卿一个机会，让他不要连死了都不清不楚。”
“灵戒，在世上那十万年，比得过这区区两百年吗？”
他沉默。
“从神器的封印解除之后，我们天各一方。可是现在还是在一起了。这就是生命的神奇，不是吗？爱和恨，欢喜和厌恶，我们都可以通过这具肉体来表述。我想应该感谢怀卿和馥蓝姬，他们的爱给你了生命所在。”
她的声音缓缓落在灵戒耳边，让他紧皱的心稍稍缓解。
“要是你早一点来我身边就好了……”
九歌莞尔，“现在，一点也不迟。”
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冥冥注定。不多一分，不少一毫，恰好那一刻，该遇上的总要遇上，该错过的终要错过。
命运的美好，也许就是奇妙在它的未知。
九歌不知，前路如何。但是，从馥蓝姬身上，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们是一样的，一样固执非常。她们太过相像，明知困难重重，却依旧会飞蛾扑火。
此刻，九歌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害怕。
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
也许，她远没有馥蓝姬幸运，至少馥蓝姬所求的，怀卿如愿给了。
可是她所求的呢？那人半分不知。若是知道，又是怎样的错愕或者是气愤，或是拒之千里……这么多种可能，唯一不可能的，是回以她同样的爱。
痛是自己的事情，因为看得太清楚。
“跟我去看看怀卿吧，他在那里已经太久了……”
她说完，不由叹气。真的太久太久了……
灵戒转头看看她，点头。
妖艳的颜姬中有了一片死亡，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九歌捡起一朵枯萎的花，有些惋惜。
“我都不知，原来这花枯萎的样子这么丑。千年不败，落地即萎。活着时太过鲜亮，死后难免丑陋。”
“鲜艳得太久，遭人嫉妒。所以死后留不得好下场。”灵戒回应道。
“也许如此吧。世上太多事要平人意，奈何人心多恶……”
“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多感慨了。”他一把揽上她的肩头，“走吧，在这里多待一会，你到时弄出些伤春悲秋，我反而招架不了。”
“明明是你自己难过，反倒来说我，真是可恶！”她有些恼。
“我可不像某人，有那么多眼泪。”
“我明明知道你此刻是顺我的意，心里仍有颇多解不开的怨。但我宁愿这样认为，你想要去放下，是不是？”
她明显觉得肩上的手一紧。
“七情六欲，对我们的影响，轻易盖过了那十万年。九歌，我顺你的意，是因为，无论时光如何流转，你都是我最重要的一个。”
灵戒坚定的话音敲落在她耳膜之上，惊起震动。
她逃避似地扔掉手里枯败的颜姬，径直向前走了几步。
“你，和我，我们都不一样了。”她伤感的语气，凝结了四周的空气。
灵戒失落地垂下空中的手，果然，区区两百年……都变了。
他苦笑，伸手拍拍九歌的头。
“不管怎么样，为了九歌，我愿意做任何事。”
九歌：“我也会为灵戒做任何事。”
灵戒安慰似地笑笑。
她抿嘴，复又想到什么说：“怀卿和馥蓝姬是这样的结果，不知如墨师叔和青儿会落个下场。希望他们平平安安，不受纷扰。”
灵戒蹙眉，到时如何，他也不知晓。
怀卿与馥蓝姬没有等到天遣，便被人祸天各一方。被迫打落的命运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而如墨，又待如何？
九歌摇摇他的手臂，将他拉出思绪。
“将如墨师叔的封印给解了吧。困住他的又不在那个小小的封印。”
灵戒：“恩。”
他环抱九歌，飞旋周身，转眼移身至如墨的小院。
还是先前来之时那幅景象，却平添几分肃杀之气。篱笆上缠绕的牛藤有些衰败了。青黄相接，凄凄艾艾。
“我们进去吧。”她迈着碎步，接近小屋。迟疑着不敢推门而入。
等了一会，门被屋内的人打开了。
“师叔……”九歌有些惊讶，双手交握，与灵戒一同进入屋内。
“师父，我来将你的仙元封印解了。”灵戒说着上前施术，一手凝气，抬手运入如墨胸口。
不过片刻，灵戒引出黑色咒文，捏手化为乌有，只余一缕青烟徐徐而上。
如墨抚抚胸口，些微疼痛，却无大碍。
“禁术有违天常，你好自为之。”如墨看着他的徒弟，冷眼劝诫道。
“如墨大哥，是九歌他们吗？”青儿轻声问。
九歌上前，坐在青儿身边，拉住她的手。
“自然是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哪有什么别人。”
九歌看着青儿，有些不舍。青儿不知道自己是兔精，不知道如墨是仙，全然不知，便没有烦恼，无需去管什么天谴不天谴，过一天是一天。有何不好？
没什么不好。可……九歌就是难过。
“青儿……”九歌拉住她的手，把头靠在她身上，“我师叔对你珍重万分，你要好好珍惜。”
“咳咳……”如墨在一旁咳嗽，神色不悦。
九歌朝他挤挤眼。
“如墨大哥对我很好。如果我的眼睛好了，能看得见了，我希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他。”青儿笑笑。
其余三人却不回话，陷入沉默。
若是让青儿的眼睛重见光明，红色的眼睛……让她知道她是妖，还是继续欺瞒她说这是病……
“九歌，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青儿止不住打破沉闷。
“我，我们……呃……”九歌不知如何作答。
“我们在研究药方。”如墨适时的接上话，抬眼瞧了瞧九歌。
青儿微笑，“那你们做正事吧，我不扰你们。”
“呃……不扰不扰，也不是什么大事……呵呵……”九歌尴尬地笑笑。
“师父，既然封印已解，我们……”灵戒说到这里，沉默。还是说出来：“我打算与九歌同去流岚一趟。”
“我这里，无需你们担心，我自有主张。流岚，恕罪徒不肖，无颜再回了。”如墨神情悲伤，反倒惹得九歌内里更是难受。
“师叔，我们都是罪徒了，我都被师父赶出流岚了，比你还惨……”九歌嘟起嘴，想起回流岚，师父那张脸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来来回回，好生恶寒。
说话间，空中出现一张黑色布帛，开始由边角燃烧。
青烟中传出奇怪的人声：“禀报妖皇殿下，属下已探听得知，毓景仙尊与流岚掌教一行，明日皆去东海赴宴。东海龙王寿宴大开七日，短时他们不会归来。”
烟尽，布帛成灰。
“灵戒你怎么……”她想问，为什么灵戒监视着流岚的行踪，难道一开始他就想去玄冰洞，他早就知道怀卿？
灵戒知道她的意思，朝她摇摇头，“妖界向来都注意仙界动向。这样也好，省得去派人引开毓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