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 1)
大约五分钟,她轻轻推了他一把。阿木知道她在催他走,心中不禁有些怅然,但还是迈步出门。
他登登登地就往楼下跑,出得单元门,从楼下的草坪经过时,突然听到楼上有个银铃般好听的声音在叫他,阿木,你回来,你有件东西忘记带了!
阿木火速返回,当他重新来到樱樱门口把门铃按响的时候,樱樱从里面开了道门缝。阿木想进去,但樱樱像一棵秀美的树站在那儿,她丝毫也没有让他进去的意思。
阿木说,快点,我把什么东西忘在你家了?
樱樱说,你把眼睛闭上,把手伸开,我才给你。
阿木顺从地闭上眼睛,同时把双手伸得展展的,正在想着樱樱会把什么交到他的手上。就听她在他耳边柔声地说,你把魂儿忘在这儿了,嘻嘻。阿木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嘴唇上被凉凉地吻了一下。
阿木觉得自己就像触电了一样,电流从嘴唇开始,迅速向全身荡漾,直到每一个毛孔,每一根发丝,他有点晕眩,他想睁开眼睛看看,樱樱是怎样吻自己的,却又有些舍不得睁开,就像舍不得从一个美梦中把眼睛睁开,他怕眼睛一睁开,这一切都会马上飞逝,让他连一个羽毛都抓不住。正在这么想着,就听见铁质的防盗门“当”的一声关上了。
门里是她,门外是他,他与她之间,隔着冷冷的一层铁。
阿木呆呆地站了好半天,这才恋恋不舍地下楼去了。当他再次经过草坪的时候,由不住回头去看樱樱的窗户,可是绿色的窗帘低垂,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他期望樱樱能拉开一道缝儿,偷偷从里面看他,可是没有,窗帘纹丝未动,就像画上去的一样。
21、
在回浑河宾馆的路上,阿木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样,心情十分复杂,既有愧疚,也有恐惧,更多的则是懊悔,都怪自己胆子太小,又没有城府,范继宏一叫,自己就跟了出去。后来乐不思蜀,跟樱樱打得火热,以至于把“一枝兰”全都忘到脑后。甚至就在刚才,他还有些乐而忘返,甚至不顾后果。
在出租车上,他慢慢地反刍着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一切,脑子里乱成了一锅八宝粥。他在想,应该编个什么样的谎,才能打消“一枝兰”的怀疑。这个编谎的念头让他苦恼,一方面,他觉得羞耻,因为从小到大,他不是一个撒谎的孩子。在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教导他,不能说谎。他答应了母亲,并身体力行,甚至当他在上学时偶尔迟到或旷课被老师批评时,他也是实话实说,从不撒谎。如果说撒谎,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对方立国撒谎,只有面对方立国这样凶残的仇敌,他才撒谎。可是现在,他不得不对“一枝兰”撒谎了,“一枝兰”虽然不能算是他的爱人,但至少还不是仇敌。跟仇敌以外的人撒谎,这种感觉真让他别扭。更让他苦恼的是,车离浑河宾馆越来越近,他还没有编好这个谎。
可是见到“一枝兰”不到五分钟,阿木心里一块石头就落了地,“一枝兰”根本就没有问他刚才去哪里了,甚至也没问他这些天是怎么过的。见面拥抱之后,她迫不及待地拿出几大本影集让他看,并一一给他讲解,这是巴黎埃菲尔铁塔,这是维也纳……阿木一面听着,一面回忆着这些天在电视风光片中看过的镜头。看了大概一本,“一枝兰”把影集收了起来。你看,这全是给你买的。“一枝兰”指了一下地上,阿木看去,发现那是几个漂亮的盒子。兰总……兰姐,这是什么?阿木问。
“一枝兰”笑了,给你买的衣服。
兰姐您对我真是太好了……
不要客气,给你你就拿着。
嗯,兰姐是我的再生父母,不知为什么,阿木想起了这么一句奉承话。
不要说得那么好听,以后求你帮忙的时候别推辞就行。
阿木说,只要兰姐需要,我愿效犬马之劳,阿木嘴里又蹦出这么一个成语。
“一枝兰”抬头看了他一下,几天不见,你怎么学得这么油嘴滑舌?是不是跟电视上学的?
阿木故做惊讶地问,兰姐您怎么知道?在女人跟前,装一点傻永远没坏处。
“一枝兰”一阵大笑,阿木呀阿木,你真是个阿木,你真是傻得可爱,不错不错,如果男人都有这么股傻劲儿,所有的女人都会喜欢。
阿木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低着头。
“一枝兰”顿了一下,不过呢,光有傻劲儿还不够,还得大胆一点,机灵一点。
嗯。
这还不够,还得幽默一点。
阿木一愣,幽默?
光幽默还不够,还得有学问一点。
我只念到初中,阿木支吾着。
只念到初中没关系,只要好好努力,你会比大学生表现得更出色,咱们宾馆大学生也不少,你看看,哪个有你优秀?
真的?阿木有些不信。
“一枝兰”说,当然是真的,我说能成的事情,肯定能成,不成也会成,她脸上的坚毅再次让阿木感觉她不像女人。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我送你去北京读大学,你看好不好?
阿木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他想,如果那样,我就能经常见到姐姐了?
“一枝兰”点了点头,当然,一切费用由宾馆给你出上。
“一枝兰”的这个承诺,就好像一粒种子,在阿木的心田里生根发芽,到北京去,到北京去,到北京去读大学!那样就经常可以看到姐姐了……他兴奋得不能自已,开始浮想联翩。
22、
由于这个许诺,一想起过去对“一枝兰”那些莫名其妙的抵触情绪也淡了。阿木奇怪,为什么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恶,都跟需要程度成正比,越需要的人越好,越不需要的人越不好。虽然以前他一直需要她,但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需要过。过去,他需要她,只是需要一张饭票,现在他需要她,简直像是需要救世主了。以前对于她的敬畏,神秘,欲望,现在全都拧成了一股金光闪闪、名叫“崇拜”的绳索。至于樱樱,等把她的钱还上以后,就让她跟李小芹一样,让她永远保留在内心深处吧。
然而说来容易做来难,樱樱挥之不去,一想起樱樱,他心里就会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为什么他不能和樱樱在一起呢?阿木想起樱樱的机会很多,一天之内能达到十多次。事实上,自从上次被樱樱轻轻吻了那么一下之后,他老是无法把樱樱忘记,接连好几天,他嘴上都保留着那种凉凉的奇妙感觉。甚至跟“一枝兰”在一起时,他也会把她幻想成樱樱。在1205,当阿木由上而下细致地亲吻“一枝兰”时,他在幻想着这是在吻樱樱;当他的手在她身上爱抚,像一只虫子一样温柔地爬动时,他在幻想着她是樱樱;当她抚弄他“小特务”时,他幻想着那是樱樱;当他在她的引导下变换各种姿势极尽鱼水之欢时,也在幻想着她是樱樱……只有把中年的她幻想成青春的樱樱,他才能把本来就长的做爱时间延长一二十分钟,让她更加酣畅淋漓。在她身体的波涛上,他真有一种乘风破浪的英雄感,他的速度和力度都是前所未有的。此时,美丽的樱樱似乎已经不再是一种幻想,而是活生生地扭在他的身子底下。他愈动愈烈,恨不能高声喊出樱樱的名字。
然而,在极度的满足与陶醉退潮之后,突然会觉得一种难言的悲伤。似乎转瞬之间,刚才所有快乐全都排出体外了,剩下的惟有下双重的内疚,在拼命撕掉着自己。他既觉得对不起“一枝兰”,又觉得背叛了樱樱。真奇怪,拥有两个女人的滋味,似乎比没有女人的滋味更加难受。当年李小芹毅然决然地离开他,他觉得天马上就要塌了,自己再也活不下去。后来他慢慢习惯了没有女人的生活,别说现实地拥有女人,就连供幻想的一个具体的女人都没有,那种孤独的日子是难捱的。然而现在,有两个女人跟他在一起了,他仍然是度日如年,真是不可思议,让他感到痛苦的原因竟然不是匮乏,而是富足。
跟“一枝兰”在一起时间越长,对樱樱的幻想就越多;幻想越多,就越是思念樱樱;而心里越是思念她,在行动上就越是对她敬而远之。自从“一枝兰”从国外回来以后,他给樱樱短信发得少了,电话打得短了。对于她好几次提出的见面要求,他都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怕见她,怕那种双重的内疚,也怕万一事情败露,“一枝兰”会怪罪他。他之所以还跟樱樱保持联系,似乎只是为了向她证明,他并不是那种一借到钱就想赖账躲着债主的小人。
一想起还钱,阿木的苦恼就更加扩大了。当初他跟樱樱说过,那笔钱他会尽快还,而且事实上,“一枝兰”很快就分几次给了他不少钱,这些钱足以还掉借樱樱的债,而且还绰绰有余。当他手头的钱刚够还帐时,也曾经有过还钱的冲动,他甚至把见面还钱的短信都打好了。可是在发送之前,他按了取消键。
要还钱必须见面,一见面肯定要请她吃饭,而一吃饭,免不了要喝酒,酒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心里可吃不准,他的定力能不能抗拒她的魅力,这还是个未知数。
但一直拖着不是个办法,帐总是得还的,眼看借钱一个月了,当初承诺的还帐日期越来越近。阿木决定,快刀斩乱麻,一定赶紧把钱给樱樱还上。饭可以不吃,酒也可以不喝,匆匆见面把钱还给人家就闪人,绝不拖泥带水,绝不给自己一个犯错的机会。这笔钱这笔钱,他就可以堂而皇之更加冷淡她、疏远她,更加一心一意跟“一枝兰”在一起了,而沉重的把良心包袱,也可以卸下来了。
可惜事情的发展,并不以阿木的愿望为转移。就在他用短信跟樱樱把还钱时间和地点约定后不到一小时,姐姐的短信又发来了,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