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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叙然的二分之一世界
Part 16
第一次见到周梓络是在周叙然十九岁的夏天,他母亲自杀的半年后。
那时的烈阳与嗡嗡作响惹人生厌的苍蝇将这个夏日渲染得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拉紧了一根弦,仿若随时都能断裂崩溃。
大街上人满为患,沉闷的空气里夹杂着一股汗臭廉价香水以及每个鼻翼下呼出的二氧化碳混合而成的刺鼻味道。可是在那样糟糕劣质的环境里,父亲还是将那对母女领进了周家。
那个女人很聪明,她在外面跟了父亲十多年,从来没有在周家露过面,却用这种悄无声息的存在,逼着把父亲当成生命全部的母亲走上了绝路。
可她的女儿,似乎是没有遗传到母亲的一点点精明呢。他不过是虚情假意的多关心两句,她脸上羞涩的红晕几乎快要蔓延到脖颈。
小女孩的心思都是这么好猜的么,周叙然不屑的想。
亲切的昵称、认真的补习、温柔的道晚安、暧昧的说喜欢,都不过是、撒网而已。
收网的时候,也许是良心作祟,竟还微微犹豫了一下。那个小女孩在狂风骤起的夜晚抱着他表白时,他竟还于心不忍的告诫她。
“我们是不被允许的呢,络络。”
这么说出口的时候,心里已有了悔意,毕竟好不容易才将她调拨到弃世俗而不顾。但更多的竟是认命感。心想若她在此时退缩,那就、放了她吧。毕竟只是个单纯的孩子啊。
可那么单纯的孩子就那么坚定的相信他随口一说的喜欢,那么坚定的抱着他不愿再放开。
这可怎么办呢周梓络?你亲手把自己推上案板变成任由宰割的鱼肉你知道吗?
可是鱼肉有资格影响屠夫的心情吗?他在出包厢寻找她的路上一直这么想。他的朋友递酒给他,她执拗的挡住,任性的有些像小孩,让他不耐的训斥她别闹。
从那之后的很多年,在类似的聚会上向他递酒的人依旧很多,可是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任性的像一个孩子一样伸手过来执拗的挡他的酒杯了呢。
周梓络,这么一个小动作却让我无端挂念了那么多年你知道吗?
他出去的时候那个孩子就这么形单影只的站在彩灯霓虹的KTV门口,背影看着单薄而萧瑟。他觉得她在哭,女孩子似乎都很爱哭,她显然也不例外。
结果他拍她肩她回过首来,这个明明眼红得跟兔子一样的孩子却笑着说:风真大啊沙子都吹进眼睛了。
这是一个故作坚强却一点都不矫情的傻孩子。她坚定的认为他喝了酒时,他当时心下一动,居然肆无忌惮的倾下身去吻了她。
那该是她的初吻吧,生涩得跟一块木头一样。
可是像木头一样的小孩子,勇气却超乎他的预料。她在双亲都在家的情况下,竟然胆敢半夜拧他的房门,执拗的站在他的房门口,执拗的要和他同睡一张床。
可是他都是年满二十的成年男性了啊。那个傻孩子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他每晚搂着她睡的时候,都是恨不得将她拆之入腹吃干抹净的。那个傻孩子只懂得在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时用小手轻推他,再用可怜兮兮的眼神让他惭愧得无法继续。
那时候竟然是真的,满心期待,她的长大。
周叙然从来都不去想如果的事,但那一次看着那个傻孩子目光呆滞的站在客厅时,他真的设想了一下,如果不是他刚好那么巧的撞见她的母亲满脸厌恶的将仓库里母亲与父亲最后一张结婚照扔进垃圾桶,那么他是不是这辈子都不再记得、周梓络只是他的网中之鱼。
他竟任由这日复一复的温馨相处,像不起眼的虫蚁,在不经意间吞噬他要收网的决心。
他在得到那个孩子的那个晚上,认真的问她会不会恨他,那个疼得眼角的泪迹都没擦干的傻姑娘竟然毫不犹豫的摇头,用几近坚定的语气说:络络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最好的自己奉献给哥哥啊。
亲爱的络络,当亲眼看着我说出那些恶心龌龊的话时,你最大的愿望还是将最好的自己奉献给我吗?那大概已经成为,你生命里最后悔的一个决定吧。
那个当他与她的事情败露之后挡在他面前跟父亲说是她主动勾引他的傻孩子,那个在他主动揭穿自己丑陋的真面目后呆滞的站在原地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的傻孩子,第二天在医院拿掉了他与她之间最后的关联。
父亲碍于脸面没有出现,让周叙然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女人竟然也如此残忍的对她不管不顾。他当时独自一人站在手术室外,灯灭门开的时候,有护士推着脸色苍白毫无意识的她出来,给她做手术的两个妇科医生跟在后面嗤笑着说:看,这自己都是个孩子呢,居然就过来打孩子,这就是不自尊自爱的后果。
周叙然当时怔在原地,满心满脑的只有一种意识,那就是:如此彻底的毁了她,你真的快乐吗?
“就这么毫无顾忌的毁了我,真的,一点都没有难过吗?哥哥。可是我真的真的很难过呢,哥哥,毕竟我那么那么的爱你,直到此刻。”
这是她发给他的最后一条信息。那个曾经满脸明媚笑靥的憧憬会和他上同一所大学的孩子,在经历那么彻底的伤害后,独自一人去了千里之外的三亚。
那里终年阳光明媚,或许可以驱散他在她心底投下的阴霾,又或许周叙然这个在她人生留下污点的名字,终会在那个北纬十八度东经一百零八度的亚热带里,得以蒸发、消失。
手机上再看到她的名字是在她离开的整整一年后。他后来没有再读研,就如同她没有考上与他相同的大学。他们的人生走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设定的脚本。
他的生日,他朋友在KTV的包厢里大肆喧哗,耳膜被各种变调粗矿的歌声充斥着,他被灌得七荤八素掏出手机看时间时,一眼就分辨出上面众多未接来电中的某一个,然后,只觉得酒意骤散。
他出门时狠狠甩掉了朋友搭上肩膀阻止他离去的手臂,独自一人站在KTV门口的彩灯霓虹下给她拨电话。他当时根本就没想好电话接通时该说些什么,心里唯一的想法是,听听她的声音也是极好的。
而手机的那畔冰冷的女音在机械式的提醒,机主无法接通。
络络,你还恨我吗?他形单影只的站在人来人往的位置,任由路人频频侧目,只对着没有回应的电话那畔重复呢喃:络络,是不是依旧、恨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