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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5
凌晨下班在租房楼下看到那辆白色的轿跑时，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看着周叙然开的是轿跑而有点异样了。款式应该是类似的也或者是同款，我对这类我穷其一生都追逐不来的东西一向缺少了解。
也许这个款式正流行呢，某些服装流行的时候满大街撞衫，看见两辆同样的车型有什么好异样的，我在心里狠狠的鄙视自己的少见多怪。
照例上楼梯，没有拿出手机，因为在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四楼那段走廊是光线充足的这种事实，但事实上，这天凌晨的四楼走廊，是漆黑着的。
我斜对面的大套房里没有开灯，窗口连着走廊一片漆黑，我对这样突如其来的黑暗感到很不适应，站在光线昏暗的楼梯口手忙脚乱的摸索手机。
我才刚掏出手机，四楼那段漆黑的走廊在刹那间竟然刷的一下就亮堂了，惊得我差点扔掉了手里的旧机器。大套间的客厅灯光被人打开，百叶窗是拉开着的，我恍惚间仿若听到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有脚步移动的声音，当时也不知道脑子怎么突然一抽，下意识的快步走近那窗子，透着百叶窗的缝隙，瞬间就看清刚刚开灯的年轻男子。
我不知道我是抱着怎么的心情去敲门的，在凌晨五点多的这个时候。门至少等了一分钟左右才被打开，门口站着的睡眼惺忪面色微微不耐的李家良，在视线里出现一个我之后似乎瞬间惊醒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我很认真的问。
对面的李家良怔了一下，随即笑呵呵的回：“这是我朋友家啊，他喝醉了我送他回来就顺便在这里睡了，你见过面的，就是昨天下午送你回来的那个啊！我跟你说他这人肯定有怪癖，你看这么个人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了，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呢非把我推醒叫我起床开客厅灯，天都快亮了还开啥灯——诶小梓不对啊，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当时真的能清晰的感觉得到，自己全身的血液，就像经过一个漫长的冬眠期，在这刹那统一而迅速的苏醒、沸腾。我几乎将指甲刺入手心的肉，才能阻止不颤抖的将问话完整的说出来。
“便利店隔壁那间韩国料理，你说是你朋友开的，也是这个朋友吗？”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问。
李家良真的是一个很单细胞的人，我这么问的时候他可能感觉就像我们平常调侃一样，一点异样都没发觉的直接笑着回：“你咋知道啊？就是他啊！我跟你说我这哥们你别看他平时低调，人家可豪着呢，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放着自己买好的房子不住要跑来住这种廉价租房，大概这是有钱人的通病吧，都喜欢体验人生呗。对了小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里啊？”
我忘记我最后都回复了李家良一些什么，大概是累了想先休息之内的。等我头脑稍微清醒一点的时候，我发现我正坐在自己的床上，我确实很累，前一天补眠没补够，现在该是蒙头大睡的，可是我发现这个时候的自己，竟然一点困意都没有。
我起身走到几步之遥的门口，将门拉开了一条细缝，就这样靠着门边凹凸不平的墙壁站了将近半个小时那么久，然后听见门缝外传来的斜对面大套间开门的声响。
我将门拉开毫不犹豫大步的走出，正站在大套间前顺手关门的穿戴整洁的年轻男子听到声响迅速的侧了眸。
也许是宿醉的关系，他狭长的眼眸里有一些红色的血丝，面色看起来比平常苍白。他那张五官精致的面孔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错愕，如我设想里的如出一辙，他是认定了这个时候的我肯定是在蒙头大睡绝不出门的。
我在出声之前先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当然，这不代表我不能再微笑了。我依旧努力扬着的唇，笑着一字一顿认真问与我只有几米之距的年轻男子。
“哥哥，你究竟对我是有多内疚呢？”
我红着眼眶笑着继续说：“因为你报复错了人，所以想要尽可能的弥补我是吗？所以把房子租在我对面，每天凌晨都开着灯是吗？所以把店开在我工作的隔壁，在抢劫的事情发生后将你的店改成二十四小时营业是吗？那天有人抢劫你那么巧的出现在店里，该不会是你见到了五点我还没有回来特地去接我的吧？”
我用手掌用力的擦掉已经完全模糊了我视线的液体，笑着轻声说：“哥哥，你这究竟是在做什么呢？你觉得你默默为我做的这些，真的能够弥补我吗？你知道这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吗？你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的手机上没有一个联系人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抽烟吗？你知道我陆陆续续吃了多少安眠药吗？哥哥，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还坚持活着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你就不要、再拿你的内疚来逼我放弃对生活的信心了，好么。
“如果我还是周家的周梓络，你还会内疚吗？你不会啊，你只是在为你报复错了人的内疚埋单，可是哥哥，在我所受过的所有伤害里，我从来都没觉得、还有什么事能与你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这一件抗衡呢。让我生不如死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报复，而是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你明白吗？哥哥。”
我的情绪明明很溃散，眼泪已经淌了一脸，可是我不明白，我是怎么才能做到一点都不歇斯底里、冷静从容的说出这一大席话来。
周叙然自始至终保持着他方才的站姿，就站在我即使伸手也无法触及的位置，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独自泪流满面。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我除了第一次向他告白的那晚外，第一次在他面前哭得如此溃不成军。事实上我即使内心千仓百孔也一路从容沉着从不轻易让自己的情绪溃散，无非是想在他的记忆里留下最好的那一面，即便他不爱我。
而我始终没能坚持到最后。我的面前没有镜子，但我知道这时候满脸泪迹纵横的自己肯定难看至极。我想我这辈子在他的记忆里可能都定格成这样难看的模样了，但又很快的否认了这种想法。我怎么可能存活在他的记忆了呢？我怎么可能有资格，在他的记忆里占有一席之地呢？多可笑是不是。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几乎就要哭着笑出来了。我觉得我就像是一个解剖师，把自己的心脏解剖得血肉模糊，我现在需要躲回我的贝壳里去舔伤口了，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多呆一秒，我都找不到勇气再苟活。
我起了转身的意图，几米之外的年轻男子却突然抬起了步伐，在我的眼泪婆娑里，朝着我站着的位置，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我猜他会不会再跟我说一声对不起，如果他这个时候再跟我道歉，那应该是对我心脏最好的补刀了。
那也没关系，我努力扬着唇这样想。我能活着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而这个奇迹于我而言，也并不是不可以摈弃的。
他的身躯终近，依旧比我高出大半个人头，我哭得脑内缺氧，头昏目眩，却固执的抬起眸去迎他垂下的目光。
他的眼眶竟是通红着的，黑色的眼瞳里，似乎禁锢着触目惊心的哀伤。我在心惊的同时不停的想着，这一定是我眼前的水雾在作祟的原因，周叙然眼里的情绪，怎么可能是我看得透的呢？
他是周叙然啊，他是我从来都领悟不透看不懂的周叙然啊。
我从来都看不透的年轻男子此时却突然伸出手来，他的手指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修长白皙骨络分明不留指甲的。他伸出手来的时候我没法不自作多情的想着他大概要帮我擦眼泪，但事实上，他的手心，覆上我的发顶。
他轻声唤我“络络”的时候，我几乎拿出来我毕生的自控力，才阻止自己伸出手去拥抱他近在咫尺的胸膛。
不可以再那么不知廉耻啊，我红着眼眶咬紧了牙双手握拳这么坚定的想着的时候，抚着我发顶的年轻男子将手游离至我的后脑勺，他的手似乎才稍稍用了一些力，便将我的脸猝不及防的按进他温热的颈项里去。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每一个字都清晰的落在我的耳里。他说：“络络，你当初差点就将我拉出深渊了你知道吗？”
周叙然的脸埋在我的颈侧，那块稚嫩的肌肤上传来的被热泪烫伤的鲜明炙热感让我惊愕的忘记要挣扎，他的嗓音里夹杂了浓重的鼻音，我仿若看见自己血肉模糊的心脏在阵阵的绞痛中慢慢无法跳动。
而他嗓音暗哑的低喃：“络络，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