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1 / 1)
要说“惊悚”一词儿,任参对它的理解可没有很深刻,唯一一次深刻体会到这词儿的含义,还得说小学二年级的一个冬天,任参放学在同学家厮混到晚上六点多,一个人背着小书包在寒风萧瑟的山路上往家赶。
她家住在山沟里,四周群山绵延起伏,跟波浪似的缭绕着那个小镇,那年冬天雪积得很厚,白雪跟山峦上墨绿的松柏林形成一道诡异的景象,当然最诡异的莫过于满山随处可见的坟堆。任参的余光里瞥见那一个个鼓囊囊的小坟包,耳边除了北风飕飕地声音还伴着几只乌鸦的啼叫。
任参就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就是一过路的冤有头债有主啊,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然后身后五百米处,忽然传来一个破锣似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嘹亮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任参,任参啊,等等!
那能等么?任参想都没想,撒丫子就跑。
结果身后那个声音又微弱又间歇性地喊道:“任参啊,你的作业本儿落我家了,作业…”
任参站住身,转过头瞧着那破锣嗓子原来是同学她老爸,狗熊一样的身躯挥动着两沓儿瑟瑟作响的本子,好容易跑到她跟前,老黄牛似气喘吁吁地说:“跑这快做啥?作业。”
任参低头在惨白的月光里一瞅:操,还他妈是一年一度的寒假作业!
顿时觉得更加惊悚了!
如今任参站在这包厢里,那惊悚的感觉对比那个寒冬深夜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已经震惊在原地忘了两条腿的功能,一双眼直勾勾又无神地盯着包厢墙上的壁花儿,心里一个劲儿念叨:天灵灵地灵灵天上的菩萨快显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不存在我不存在。
实际上人家也的确没看她,一共五个大老爷们儿(呃,五个爷们儿,大老、还算不上),坐在沙发上围着茶几,其中仨一人一手扑克牌,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的冲着桌面一甩牌,大喊一声:“炸!”
剩下四个纷纷一声叹息,接着开始掏钱,一沓沓粉红的票子看起来的确比寒假作业有人味儿多了。
蒋杰实走到那花衬衫男旁边,笑得那叫一奸诈:“哟,段王爷这就赢了?看样子今天有人买单了,各位爷看看吧,照着你们的吩咐,来得都是搞艺术的,谁先挑啊?”
任参一听这话,赶忙装回睁眼瞎,盯着对面的壁花眼观鼻鼻观心暗暗念叨着隐身咒。
那个段王爷往这些人身上打眼一瞅,撇了撇嘴:“搞艺术的?怎么搞的?拿什么搞的?小蒋,你可别忽悠我们,今天我们三少可在这儿,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信不信让你下面儿那张嘴三分钟内变得跟上面儿一样湿润?”
蒋杰实也不生气,笑得格外开怀:“行啊,段王爷要是有这个想法,那赶紧付诸实际,我这下面刚好干涸了,等着人滋润呢!不过独乐不如众乐,大家伙儿要是有兴趣,那就一起呗!”
段王爷估计没想到蒋杰实接的这么溜道,似笑非笑在蒋杰实脸上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头对着包厢最中间沙发上那人说:“三少,你先来吧,也好让大家伙知道知道你好哪口儿。”
任参盯着壁花,拼命刷低自己的存在感,心里暗暗想:好哪口儿也不能好她这口儿吧?这群人一看就长混这些场子,自己这姿色,怎么也入不了那人的眼吧?
这么想着呢,就听见那边儿一声嗤笑,声音不冷不热,即从容又笃定:“第三个。”
任参没感觉,继续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边儿加大了音量又一声:“第三个。”
任参还没动,眼睛一眨不眨,把自己的灵魂跟对面的壁花融为一体。
“诶,诶,”姓段的瞅着任参喊:“穿得跟斑马的那个,叫你呢,就你,赶紧坐过去啊!”
任参忽略掉斑马一词儿,继续站着不动,她现在脑袋里其实一片空白,感官四肢全部失灵,她不是没听见,她只是尽职尽责的把自己从这行人里刨除掉了,执着地认为对方眼神儿有问题,不会数数,叫错了人。
蒋杰实走到任参面前,任参余光里瞥见他脸上那抹阴谋得逞的笑,就被他勾起自己的肩膀,她也没挣扎,跟瞎子似地任他推着走到那人跟前。
蒋杰实说:“三少真有眼光,这可是我们这儿新来的!来,跟三少打个招呼。”
那语气分明在说:三少真有眼光,这就是一雏儿。来,跟三少脱衣服上炕吧。
任参继续双眼无神,看也没看那人一眼,眼角瞥着那人穿了一身黑,心里还埋怨蒋杰实说她穿的跟奔丧的,其实大家伙儿都穿的差不多嘛,都是一个品味。黑衣服白脸儿,跟黑白照片儿似的,接着冲着那个方向直接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整整保持了半分多钟,特沉痛地说:“三少,您好!”
那语气分明在说:三少,您一路走好。
蒋杰实眼皮子一阵狂跳,合着脱了那身奔丧的衣服没脱掉奔丧的心。他呵呵干笑,推着任参坐到那人身边,“对不住,真是新人,不懂规矩,三少别介意。”
那个三少勾着一抹笑,转眼盯着任参阴影下僵硬的侧脸,特大度地说:“没事儿。”
随即包厢里莫名其妙地响起口哨声,任参知道这辈子也就这一次脸上长了花儿,集万千眼睛各种眼神儿于一身,那感觉真是油锅上的蚂蚁,焦身又焦心啊!
包厢里的灯光彻底暗下来,其他那几个也叫好了小鸭儿,很快气氛热络起来,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瞎摸的瞎摸。任参旁边儿这人挺规矩,除了刚坐下看了她一眼,其余时刻基本当她透明,她盯着电视机上花花绿绿的画面,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以什么借口撤出这个狼窝。
这么想着呢,那个穿花衬衫姓段的又凑过来了,说是段王爷,实际也就二十六七的年纪,剃着个炮头,就是两边儿窄头顶凸出来的那种,眼神儿挺风流,明明就是一公子哥儿,偏学人家古惑仔,露着半拉胸说着低级的荤段子,隔着茶几的一个角,包厢里音响开得不高,他冲着任参喊:“诶,你搞艺术的?搞哪门子艺术的?”
任参头未动,眼珠子倒是一转瞅着他,半饷终于眨眨眼,心里想着要说是拍小黄片儿肯定得被涮,脑子一抽,想出一个高雅幽深的词儿来:“人体艺术。”
那姓段的哈哈一笑,往旁边儿那人身上看了看,讥笑道,“那你就把我们三少当艺术,搞搞他。”
任参咽了口吐沫,偷偷往旁边儿瞟了一眼,都没看清那人的模样,更别提脸上的表情了。怎么搞?怎么搞?要是现在手里有个摄像机,别说她还真能搞搞,大不了站起来拿着这一屋子禽兽作实验讲一堂“论如何把衣冠禽兽转化成禽兽”的课来,问题她现在手里毛都没一根啊!
她瞥见面前的酒杯,特豪气地拿起酒瓶灌满了酒杯,举着杯子对着姓段的说:“艺术不完美才需要人搞,三少已经完美了,就不用搞了。来,我敬三少和段王爷一杯。”
说完一干而净,跟江湖豪杰似的。
姓段的瞧着任参这架势,转头深深地望了三少一眼。
三少拿起身前的酒杯,冲着任参扬了扬杯子,那姿势特优雅高贵,递到嘴边儿,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也没见动作像任参那么大的弧度,微一仰头,杯里的酒就干净了。
任参继续盯着电视机,思索着要不借着去厕所的幌子干脆脚底抹油开溜得了,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呢,那边儿一直挺安份的哥们儿突然动了,屁股一挪,长臂一伸,立刻就搂住了任参的肩膀,整个人都跟着贴了上来,嘴角贴着任参的耳垂,在《卖火柴的小女孩儿》作为背景音乐下,声音低沉夹着一点笑:
“叫什么名字?”
卧槽卧槽卧槽,任参心里一个劲儿地呼喊,你问就问吧,贴这么紧干什么?任参觉得这人就是故意的,他呼出的湿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左耳上,随即顺着耳朵席卷整个大脑,像一剂麻药,迅速从大脑蔓延到身体,全身绷直麻木,一动不能动。顿时觉得那首矫情的歌一点儿不矫情,还前所未有的凄凉悲苦。
任参知道在这儿混肯定不能用真名,偏这时候脑子不够用,转不过弯儿,回了一句:“参参。”
“深深?”龙腾皱着眉,瞧着自己念了这名儿时任参那拉不出屎的表情,特别开心地重新唤了一声,高大的身躯贴在她的肩上,微微侧过头,对着那小小的耳廓故意调低了音调,特深情地说:“深深,你好。”
任参没来得及忧愁,搭在肩膀上那只手立刻向着腰间滑去,还故意捏了捏试试手感。
“腰挺细,”
任参呵呵干笑正想挣扎,摸着她腰间的手又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腕儿。一根根手指摸过去,那人的手带着一层茧子,让任参禁不住怀疑这哥们儿到底是什么身份?在她手心里挠了挠痒,任参顿时浑身上下汗毛孔大开,根根直立,鸡皮疙瘩顺着手腕儿一直蔓延到脖颈子,
“这么细的手,你是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