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钟琳的坦白(1 / 1)
就如那晚太后所说,接下来的日子,孙姑姑带了几位资深嬷嬷来,一一教导清然宫中规矩。
众人教的细心齐全,清然学的漫不经心。那些规矩听一遍就忘一遍,做一次就绝对不会下一次。一天下来清然就只剩头昏脑涨的份,殊不知太后每天听着孙姑姑的禀告乐得前仰后合。
例如,嬷嬷教清然跪时也要不忘仪态,身体挺直,双膝相碰,尽职的嬷嬷在示范数遍后转头,便会看到清然低着头双目难睁,已经见周公去了。
又例如,清然学餐桌礼仪,下箸稳准狠绝不掉食,喝汤绝不发声,优雅得体,可三分为之饱却是难以跨越的大难题啊。
就在一众嬷嬷对清然无可奈何之时,清然却意外的争气了一把。可这个争气却实在不知是好是坏。
“我说清然,你已经成为宫里的一大功臣了。”钟琳一大早就来看清然,顺便带来不少八卦大料,自然也不忘调侃一番,“笑一笑十年少,你让皇奶奶那么开心,我都想替你求赏赐了呢。”
清然白了钟琳一眼,暗自抚琴,摆明了不想理她。
钟琳一手托着腮,一手嗑着瓜子,漫不经心道:“清然,你别不理我啊,我可是好心好意来看你的,真是痴心错付,让人伤心哦。”
“你是受不了李师傅授课之乎者也,避难来的吧。”清然黑线,不客气的戳破真相。
钟琳不好意思的笑笑,对这种情况已经熟悉至极,丝毫不在意。
“诶,你也知道,我跟你一样,不要红妆爱武装,那些大家闺秀的东西我也学不来。”
幸而钟琳是皇女,否则她那不输于清然的劲儿,才是真真正正的让人头疼的主儿。
两人说话间,清然还是没有忍住问她,“最近,你皇兄在忙什么吗?”
“没有什么啊,不过就是上朝下朝,还有应付那些想要攀龙附凤的人呗。”钟琳一时最快,说完才知道自己貌似说错话了,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清然,再装作正经道:“不过,还有半月便是钦天监定的大婚日期,三哥为了这可是很忙的呢。”
“恩。”清然轻声应了。
皇室婚礼自有礼部一应安排,都有旧规可循,若是皇上有意再着意添加。大到迎亲的使臣小到端茶的侍女,都有专人司其职。
论忙,也就是试穿喜服了。
清然明白,钟逸这是可以避开她了。也罢,总有见到的时候。
说到喜服,如今正是七月盛夏时节,那一层层的喜服让清然想起就直摇头。可无奈这些也是规矩,不得不偱。
从最里面的亵衣,一层层加衣,最后才是绣着彩凤的外衣,往往穿上已是不易,就够闷出一身汗的了。
“清然,这喜服怎么和上次的不一样了?”钟琳拿起侍女端着的喜服,比划道,“你看这,薄了好多啊,还有这层纱衣,好漂亮啊。”
清然本来只是瞥了一眼,这时听了也不觉眼前一亮。跟前几日的厚重锦衣相比,这件喜服真可算是别具匠心了。
虽然绣的花色都是差不多的,但一眼便可看到它的轻盈,只是拿在手里,便细腻得紧,感受不到一点重量。
“公主好眼力,这是雾縠制的喜服,最是轻薄不过。”那端盘子的宫女笑着说,“这雾縠难得,满宫里怕就只这一件了。”
钟琳“哇哦”一声,恨不得自个儿钻进这件衣裳里去,拿着不肯撒手。
“清然,让我穿穿吧,好不好?就一次,我帮你试穿吧?啊?”钟琳索性拽着清然玩耍赖。
正好孙姑姑进来,听了这话,不禁笑侃她,“公主,您要是想穿,这还不简单,赶紧着找个驸马呗。”
钟琳一下子红了脸,跺跺脚,再不言语了。
她的心里有人,清然是知道的。
当年都是年幼,钟逸领皇命去军营历练,恰巧就是父亲麾下任职。清然自然是跟着一起去的,而钟琳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让皇上皇后也恩准她跟着去了。
军中都是清一色的男子,而女子……只能是军妓了。都是十来岁的年纪,都是好动的性子,两个人很快就玩到了一起,成了一起闯祸一起嬉闹的军中小霸王花。不知是谁先起得头,说想去军妓营那边看看,又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想让对方认为自己胆怯,就一起壮大了胆子竟真的去了。
“清然,本公主下令,你先去开路,本公主马上就来。”躲在一个帐篷后面,掩住两个小小的身子,钟琳一脸凝重煞有其事的摆公主谱。
清然早就看清这位宁平公主的真面目了,哪会这么傻的去冲头阵。爹说过,冲头阵的都是急先锋,死伤最惨的就是他们。
迟大将军冤枉……
“公主您威武不凡,这功劳我可不敢抢您的,您先去,我后方部队跟上。”清然说着手上用力,直直把钟琳推出去,不念一点姐妹情谊。
钟琳措不及防,忙转头,只看到一副摆明着为她加油的清然。心中暗骂,但已经出来了,可不能让迟家臭丫头笑话,就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踮着脚轻轻的走过去。
军妓住的地方不大,就是几个中等大小的帐篷。
清然看着钟琳慢慢的贴近了那个帐篷,就在钟琳鼓足勇气垫脚抬手要掀开帘子的一刹那,身子却猛然离地。
原来是被人一把拉起来了。
事后钟琳没少数落清然,不过这可真挂不得清然啊,要知道那可是军营重地,若她一喊,可不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嘛。坏公主名声的事迟清然决不可为。
当然,还有最主要的原因是,那个人抓到她们痛脚的人——钟逸,还有正好巡逻跟在他身后的云战。
说也奇怪,换成其他女孩子,只怕再见到这两个人就只剩下钻地洞的份儿啊,可他们四个就偏偏成了朋友。
准确的说,清然和钟琳多了两个替她们挡灾的壮士,钟逸和云战背上了两个大大的麻烦。
长大以后,偶尔说起这件事,清然也曾经问过钟逸:“轩王爷,老实招来,您老人家那时候是为什么去的啊?不会是?”
边说,还伸出手指转圈圈,直指某人欲行不净之事。
钟逸无奈,“真好巡逻经过那里,仅此而已。”
“当真?”
“当真。”
“其实嘛,就算你是真的去那里,也很正常的,不要不承认嘛。”
“迟清然,最后一遍,我是去巡逻的。”
钟逸被缠着问这个问题都好几遍了,也不知道清然的厚脸皮是哪儿来的,一个女孩子家的整天想这种有伤风化的事。
那次之后,清然就再也没有问过钟逸这个了,因为她知道再问一次估计倒霉的只能是她。
钟逸看着是个谦谦君子,可清然知道他骨子里也带着点鬼心思的,毕竟有其妹必有其兄。
而从那个起,在军营中建立起来的感情,也是钟琳最难忘的一段记忆。
那个看到她狼狈样子的少年,那个在每一次她们闯祸后,会跟她的三哥一起来的少年,慢慢的一步步的走进了少女萌动的心……
白日里的御花园是繁花锦簇的圣地,不仅是花木,也是人。人人都知道宫里寂寞,凭栏谁怜。仿佛只有日光和花香能驱散心里的阴霾,换得哪怕一丝一毫的暖意。
夜晚的御花园确实孤冷的,没有一个人影,只剩下风吹树叶的簌簌声。
钟琳一个人坐在假山石上,被靠着冰冷的岩石,目光直直望着那一汪永不流动的死水。
清然一早就知道她在这里,便带着披风来到,果然看到了那个清瘦的影子。
“想什么呢,跟中邪似的。”爬上爬下的活计从来都难不倒猴子清然,她顺着凹处坐下,正好坐在钟琳的落脚处。“呶,给你带了披风来,你不怕冷也就算了,倒是你病了那些伺候你的宫女太监可就遭罪啦。”
原以为会换来钟琳笑意的话,不想却还是无动于衷。
知道她性子的清然索性不再拿自己的热脸去贴某人的冷屁股。只是用披风替钟琳盖好,就陪着她一起静坐。
“是我告诉三哥的。”许久,钟琳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没头没尾的,可是清然却能明白她的意思。
“猜到了。”清然淡淡的,很难得两人都这么认真这么淡然,“你是不想他离开。”
“那天,我去找你,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们的,所以我想,或许三哥他……他可以……”
“那时候你一定在心里骂了我不知多少遍吧。”清然苦笑说着,拿出一张小纸团,递给她,“这是刚收到的飞鸽传书。”
钟琳接过,不敢置信的看向清然,仿佛要从她的眼中找到一点相信的理由。
“我没有那么自私。明知道你们彼此有心,怎么可以分开你们太久。”清然如是说,钟琳如是信。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眼中都泛起了一点星光。
钟琳的泪留给那个在远方不知处境的云战,是开心,是安慰,也是无奈。曾经她是公主,他是士兵。他们之间相差的何止天壤。终于,云战从一场场战役中走来,成了将军。她本以为他们的距离不再是难题。却不想将军也有自愿便侍卫的一天。可是,钟琳还是默默的看着他,没有阻止他,因为那是云战的坚持,云战的信念。
清然的泪留给自己,留给终于安全了的邵庭,也留给那个即将成为他丈夫的男人。其实,几天来,扪心自问,如果没有钟逸,迟清然会离开吗。在这个她居住了几年的地方,她能够舍得离开吗?答案或许早已经注定,只是她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