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婚（1 / 1）
“我一直不敢问你，”既然说开了，钟琳索性将自己的疑惑一并说出，“你真的相信邵庭吗？”
“尽管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可是邵庭他跟我们不一样。”
“他是……”
钟琳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即便是受尽娇宠的公主，也不知该如何说出一个宫廷里近乎禁忌的存在。
“他是瑞云长公主和礼部尚书的儿子，是你的表兄。”清然顺着话说下去，避重就轻道：“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是国家的人才。”
钟琳闻言轻笑，这些都是自欺欺人的话而已。大家都清楚的，瑞安长公主是谁，又是怎样的人。
她是公主，是先皇与太后的嫡亲女儿，是皇上的三姐。那也该是一个传奇女子吧，不服于男尊女卑的社会现实，硬要与男子争高低论胜负，甚至将目光瞄准了那高高在上的金龙座椅。
她掀起了一场宫廷政变，笼络了一群朝廷官员，甚至获得部分皇室宗亲的支持。就在她离龙椅一步之遥的时候，那一步就成了再也跨不过去的遥远距离。
瑞安长公主的死至今仍不清楚，只知道她的死成就了皇上的帝业，她的死没有牵连到邵府满门，她本人也恩准陪葬永陵。
永陵是太后的万年吉地，这也是太后的意思，不管女儿有怎样的过错，总是十月怀胎亲生的，她的罪没有葬入皇陵的资格，那么就等百年之后，母女团圆也好。
“清然，忘了他吧，要做个开开心心的新娘啊。”那天的最后，钟琳拍着清然的肩膀，又是一派豪气。
然而那天，对于清然来说，还没有结束。
仁寿宫外，几名宫女一改往日的懒散，个个秉着精神，一脸小心模样。
宫内，又是一派刻意的热闹。
“太后，您看谦儿，刚进宫连我这个母妃也没说上几句，就拉着我来跟您请安呢。”杨贵妃一脸欣慰的对着太后说，就差向所有人宣布她的谦儿比其他人好了不知多少倍似的。
太后一直不喜杨贵妃，但皇上宠着也不好撕了脸面，便不好不差的处着。可说实在的，钟谦也是她颇为疼爱的孩子，又是皇上长子，不免多器重几分。但杨贵妃一直有意无意的挤兑钟逸，这种做法却又在那几分器重里添了几丝不屑。
坐在一身珠光宝气的杨贵妃旁边的钟谦，只是一身常服打扮，又因为赶路多了几份风尘仆仆的味道。太后不忍心，问道：“这次回来，住多久啊，你母妃想你，也该好好陪陪她。”
“回太后，这次是来参加三弟婚宴的，至多半月，还要回封地去的。”钟谦说的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此次除了带的贺礼之外，还带了几本佛教孤本，特地孝敬太后的。”
太后喜佛，送佛经总是不错的，也正好显示自己清远淡薄。
三人正说着，孙姑姑就来回报，说是清然回来了。
“清然？是迟家那个丫头吧，我也好久不见了。”杨贵妃嘴角一挑，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而已，她一个堂堂贵妃，还真要好好见识见识。
而钟谦一脸深意，仿似没有听到，不知在想什么。
清然进殿的时候，就觉得有几分紧张，气氛怪怪的，跟送审似得。
迟清然，加油，把这几天嬷嬷们的教诲都用上来。
“给太后请安，杨贵妃娘娘安。”清然努力回忆嬷嬷的姿势，不卑不亢，学了个十成像。
“真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清然都这么懂规矩了呢。”杨贵妃本想着看笑话的，这时便有些挖苦道。
“都是太后娘娘和各位姑姑悉心教导，清然不敢怠慢。”面对杨贵妃，这些客套话是不能少的。
刚才清然还奇怪外面那些宫人是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恭敬起来了。原来是她大驾光临，杨贵妃协理后宫，素来严厉，手段狠辣。
太后听着舒心，忙让清然挨着自己坐下，总算是不辜负自己的一番心思，孺子可教也。
“来，琳儿回去了吗？”太后想起正事，问清然。
“回去了，公主贪玩累了，在御花园睡着了，这才没找到，这会儿估计已经回到皇后宫里了。”
太后会心一笑，这谈吐，这话语，真心怀疑这丫头前几天是不是在故意做戏，还让她老人家担心这笨样子日后可怎么办哦。
杨贵妃在一旁听着，难得的不发一语。她深知钟琳是皇上的心头宝，又是皇后亲生，尊贵的很，这种出丑的事还是不能够轻易置喙的。不过，钟琳干的糊涂事越多，她看着听着也越开怀。
“说起来公主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跟清然同岁吧。如今，一个快要成婚了，另一个怎么……”故意的停顿，杨贵妃意有所指。
“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吗？钟琳是皇室娇女，驸马人选可不能马虎。”太后郑重道。
其实，这几年来，太后也没少注意朝中的青年才俊，总想着法办些宴会，让她老人家看看有没有配得上钟琳的。可惜，公主眼高于顶，都看不上，也不好强求。
清然听着这话，却是明白杨贵妃的意图。宫中有子的嫔妃不多，母家又有靠山的也不多，嫔妃受宠的更是稀少。可偏偏她杨贵妃是这三样都占住了，她自然希望能壮大自己母家的力量，为她的儿子铺路。而钟琳若能嫁入杨家，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锦上添花。
想到儿子，清然这才注意到杨贵妃身边的男子。那人估计比钟逸大些，轮廓线条柔和，双目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微薄，很是阴柔的长相。
而清然没注意到的是，从她进殿那刻起，钟谦就在有意无意的审视她。
钟谦成年后便前往封地，无事甚少入京。但对清然却一直有耳闻，当然，最响亮的就是……劫狱。
“正是这样说呢，前几天见着皇上，皇上还让臣妾帮衬着好好选选，一定要为公主挑个好驸马。”杨贵妃不知是真没听出太后话中之意，还是假装故意，还是围绕着公主的话题说个不停。
好不容易等到杨贵妃和钟谦离开，清然瞧太后脸色也不是十分愉悦，想来是方才那些话让她老人家伤神了。
看来杨贵妃无法取悦太后的本事倒是一点不减。
在清然的不经意间，大婚的日子悄然而至。
一大清早，就有姑姑宫女数十人为清然打扮，连孙姑姑也亲自为清然梳头。
“小姐的头发真好，像丝缎一样，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孙姑姑笑着说。梳子穿过发间，像流水划过山岩，难免磕绊但不止息。
涂上发油，头发拢结于顶，完成单锥状，成高髻。两边各插三支金凤衔珠钗，又以各色小簪点缀，中间一直朝阳五凤挂珠钗，细细的米粒般大小的坠子就落在额间，正好微微遮掩住三瓣梅花状的花细，大方富丽，优雅华贵。
伸开双手，触碰到的是如轻烟般的雾縠，一丝冰凉驱散夏日炎热。凤穿牡丹的花样最为应景，偌大的牡丹花开在胸前，凤羽扫过衣襟，火红的颜色让骄阳都为之逊色。腰间一条玲珑玉带，挂上吉祥挂饰，行走间叮当作响。
钟琳一直陪在清然的身边，陪着准备好一切，陪着向太后此行。
清然娘家无人，太后便是这几天来一直照顾她的人，也是清然心中敬重之人。虽然沉重的头饰压得有点抬不起头来，但清然还是端端正正的向太后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太后为清然盖上盖头，目送着她离开。她知道，再次相见时，此刻依依不舍的孩子就是她的孙媳。
“清然，不要紧张，这是结婚而已，很快就过去的。”钟琳扶着清然，不断的为她加油鼓气。
要不是被礼节束缚着，清然真的很想澄清一下。我不紧张，紧张的某个扶着我手抖个不停的人。
走过一座座宫门，清然都很平静。直到那人的双手蓦然出现在她垂着的眼帘下。
多久了，自从进了宫，他们没有再见过。上次那么狠心的离去之后，他还娶她还要她。清然想，钟逸一定是气死了，可现在他的手掌正等待着握住她的手掌。
清然有些贪恋的看着那双手，那不是一个文人的手，他的掌上还结了几个茧子，那也不是武将的手，武将的手没有这么白皙好看。
一下子，所有的记忆都向清然涌来。曾经替她求情的他，曾经喂她喝药的他，曾经在战场上救她的他，曾经在尸堆里陪她找爹的他，曾经陪她度过最难熬日子的他……
那么多的他，那么好的他，却被她无情的伤害……
清然胆怯了，犹豫了，她突然想回头，因为伤害他的清然不应该得到如此美好的结局……
最终还是那双手先握住清然的，那么紧那么紧，仿佛向她传递着力量，告诉她不要害怕。
钟琳送清然上花轿，然后转头，对她的三哥盈盈一笑，道：“恭喜三哥，贺喜三哥，红包拿来。”
钟逸笑笑，只是那笑始终没到达眼底。
就在方才，他的手在空中停顿的那些时间里，虽然只是一会儿，但却好漫长，心里甚至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