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一六零 上弦月的忏魂曲 ③(1 / 1)
淅淅从门外走进来,挂在门口走廊下面的八哥阿度见到她依然是一副极为兴奋的样子,“淅淅淅淅”的叫个不停。
“阿度啊。”淅淅把手指从笼子的空隙中伸进去,阿度亲昵的用嘴巴蹭着她的指尖,豆大的黑亮眼珠眯了起来。
“今天似乎有客人来了呢。”
阿度歪歪头天真无邪的看着她,又亲昵的蹭了蹭她的手指尖。“淅淅!淅淅!”
那种不谙世事的模样让她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指磨蹭了一下它的小脑袋,收回了手指。“阿度,你可真幸福呢。”
言叔即将回到易门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内外宅。
鱼儿也听说了这件事,从那天以后就变得开始精力旺盛起来,每天都想要冲出内宅到大门口看上一看。若不是淅淅拦着警告着,可能早忘了自己是个孕妇的事情了。
时间越是迫近,她就越显得焦躁起来。
“淅淅……言叔怎么还不到呀。”
“如果你再这样情绪不稳定下去,我就告诉六少,还是让言叔老老实实呆在原地比较好。”淅淅坐在桌边看书,脸上带着恬然而妩媚的微笑。对于鱼儿的唠唠叨叨她动也不动,只是温柔地出了声。
鱼儿被她骇到,讷讷的坐下不说话了。
这时候淅淅才慢慢合上书本,走到她旁边坐下来,温柔的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地安抚起来:“你是个孕妇,要注意自己的情绪,会影响肚子里的孩子的。尊这段时间正在为言叔的事情跑前跑后。他知道你关心言叔,也会一心一意准备好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很操心了,你不要给他更大的压力,好吗?”
鱼儿扁扁嘴红了眼眶,自责的低头:“对不起……”
淅淅笑着揉乱了她的短发,“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言叔正式回来那天淅淅刚巧帮苍海尊处理工作离开了易门大宅。所以等她几天后回来的时候,言叔已经彻底熟悉了宅子里更变数年崭新的人和事,并且和鱼儿重新拾起了放置多年却依然没有丝毫冷淡褪色的父女情。
“言叔,这位是淅淅。”鱼儿热切的帮着他们做介绍。“淅淅是尊带回来的帮手,也是我的朋友哦!”
“淅淅小姐。”言叔看到她,不卑不吭的问候了一声,并没有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太高。
淅淅看着眼前这位头发花白,面容苍老却依然眼神犀利的曾经易门二把手,脑中思绪飞转,脸上却没有显露丝毫,对于他的叫法也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拢了拢手臂上的皮草披肩,微微颔了颔首:“言叔好。”
或许不止是她,眼前这个人也是一样吧。在没有了解对方之前,不管心中想什么,面上都要放低姿态。最好是这样不是吗。
鱼儿对于两个人和平共处显得非常高兴。言叔的回归显然让她听说到了关于易门之内和言叔之间的一些不和谐事情,虽然她没有和淅淅说过,但是以淅淅的眼睛又怎么能看不出来。
因为言叔在场,淅淅没有和鱼儿多谈便就宣告离开,只是还没走出院子就看见言叔也从后面慢悠悠的跟了上来。
“您老不和鱼儿多呆一会儿?”淅淅放慢了步子等他走上来而后轻笑道。“她一直很想您。”
言叔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轻轻叹息着:“那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天真又单纯。”
淅淅愣了愣,旋即翘起了唇角,什么也没说的走出了院子。
依然要路过祠堂门口,只是这一次,当她下意识停下来的时候,才突然想到还有一个人跟在旁边。
果然,言叔对于她的动作显得有些疑惑。“淅淅小姐?”
她本来想要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眼睛又被那个阴森森的地方诡异的抓住了,在越来越冷的风中飘扬的破碎幡布如同丧葬的魂引,茅草在风中柔软而虚弱的大浮动左右摆动着,风中若有若无传来仿若笑声仿若低喃仿若哭泣仿若呼唤的声音。
她下意识侧头看向旁边的言叔,他也在看着那个地方,脸上的表情层层叠叠无数不同的色彩,显得复杂而难以辨明。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注视,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向她,苍老下垂的嘴角微微扬起:
“淅淅小姐,您听到那个声音了吗?”
她微微瞠目。
最后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和言叔离开那个地方在内宅和外宅的门口告别的,只是隐隐记得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怪异的笑意和说不上的诡异,组合成一种令人不安的色彩。
他说:那是“它”的声音。
“易门很快就要变天了。”他最后微笑着轻声道,意味深长的眼神仿若疯狂。
她皱着眉头甩开身上的披肩,走到书桌前面对摊开的雪白宣纸轻轻将笔尖在砚台里沾了沾,端起笔看着空白的纸张好一会儿,才落笔飞快的写下一列列细小略带凌乱的文字,脸上的表情严肃非常,绷紧的额头隐隐可见薄汗一层。
只是伴随时间流逝这种状态并没有任何松懈,反而起了反作用,她越来越紧张,脸上的颜色从原先的略带苍白已经变得极为艳丽的绯红,持笔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终于,她手中的笔杆猛地一弹调出指尖,她像是被人推搡了一下一般用力的退后了一大步,脸上的潮红以迅雷之势退却,只有嘴唇艳丽如涂。颤动了两下,便见一丝鲜红从她的唇角慢慢淌了下来。
她挪动身子靠在椅背上,一手握着椅子,用力的青筋毕露,全身僵硬的战栗。许久之后,才缓缓放松了下来,那时她已经是满身虚汗。脸色惨白几乎成青。
松懈了全身的劲力,她抓着椅子慢慢瘫坐在了地上,也顾不得嘴角的痕迹和满口血腥味,只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前方,眼中并无焦距,仿佛真正的视线早已脱离身体到达了她要看到的地方,才显得那么惊讶。
“怎么会……”半晌,才听见她虚弱的喃喃一声,声音之中满是惊骇和不可思议。
“这么重的戾气……易门……”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她挣扎了一下想要从地上站起来,却徒劳的重新跌了回去,而她脸上的不安之色越来越浓重,隐隐透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似乎还没有人知道这个……”
想到这里,她再度忍不住颤抖起来,仿佛是失去了温暖一般的用双臂紧紧环抱住了自己,却依然压抑不住心中的冰冷和恐惧。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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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淅淅等人眼里,言叔的回归并不单纯的代表着一个易门长老的回归,而是牵动着整个易门的变化。外宅已经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他们等的一直就是这个时候。
为此,她特地去找了苍海尊。
苍海尊喜欢呆在内宅的一处小花园里。那个花园真的很小,除了一些常见的鲜花也没有什么稀罕的地方,可是他就是喜欢那里,所以如果在易门的议事厅和他的住宅里找不到他的话,在花园一定能看到他的身影。
淅淅进去的时候他正挽着汉服过长的下摆蹲在花丛里不知在摆弄着什么。淅淅走上前在他背后的小径上站住,盯着他宽厚的脊背看了半会儿,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轻轻开口:“我一直认为言叔这人是个大麻烦。你不处理他,迟早有天会被他处理掉。他现在已经回来,你要怎么办?”
苍海尊手上的动作在她开口时有短时间的停顿,之后就再没有停下来过。哪怕是听出她语气中的不甚满意,也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在脸上挂了淡淡的笑意。
“其实六少事后给我去过消息。想必他和我说的之前也和你说过,所以我也就不用重复了,不是吗?”
“可是你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淅淅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六少说的有道理,虽然我也确实那样认为,但是我不想看着易门乱起来。”
“淅淅,谢谢你。”苍海尊放下花铲慢慢站起来背对着她温柔地说道。“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正如你说,言叔只要还健在,总有一天他会变成我的大麻烦。现在既然他来了,我也在这里,如果他想做什么就趁早做吧,鱼儿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不想让她担心。”
淅淅皱着眉垂下眼:“你也知道鱼儿……可是鱼儿和言叔的关系就摆在那里,如果她在外人嘴里听到了关于你两不好的东西,你也知道她太单纯,很容易被诱导……”
“所以,”苍海尊回眸冲她一笑,俊朗的眉眼带着海一样深沉的温和与辽远。“就要拜托你了啊,淅淅。”
“不管我和言叔最后要走到哪一步,都拜托你好好看住鱼儿。她虽然生在易门,但是从小到大都被我们保护的严严实实干干净净,一点这个地方的黑暗都不懂。我和父亲,还有言叔他们也不希望她懂。”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种温柔的悲伤。“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她们离这个地方远远的,那个孩子也是,他只要能和他的母亲一样这么单纯的幸福下去就好了。可是我知道这做不到,所以我尽可能的在易门之内给她建立一个干净的世界,虽然她不可能不知道我们是做什么的,可是我依然希望她能一直无忧无虑下去,而不是像外宅的那些人那样每天都在和别人搏命,和自己拼命……”
淅淅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苍海尊冲她轻轻一笑。“淅淅,你是个女孩子,所以就做些女孩子该做的事情吧。打打杀杀什么的不适合你。”
淅淅一愣,慢慢地垂下了眼抿紧了嘴唇。
苍海尊重新转过身去看他精心照料的花田,面上温和慈祥的表情就像面对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只希望言叔能和我一样有所顾忌。”他带着三分叹息般地轻喃着。
淅淅没再说话,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离开的那刻,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易门的祠堂,有什么不对的吗?”
回过头的苍海尊脸上露出真实迷惑的表情。“祠堂?有哪里不对了?只是父亲去世前告诉我们,易门的规矩,牌位入祠便再不可祭拜。虽然我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淅淅下意识的按住胸口。“你没有进去过吗?”
“易门的规矩,未成年前不得接近祠堂……当初父亲的牌位也是言叔捧进去的。”
她沉吟着点点头,抬眸冲他淡淡一笑。“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我先回去了。”
“……好。”苍海尊略有不解的看着她似乎是步履沉重的慢慢走出了院子,回过头看着花田,依然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