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我站在层叠的凳子上,艰难的踮起脚,努力把手上的符咒贴在墙上,排成阵法分明的行列。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有十五岁不到。在这个年纪,我原本应该在初三痛苦的复习备考的,个子也不过一米六几,而现在……我很不幸的继承了泥轰人的基因,个子不到一米六,娇小的身体背面几乎完全被长发盖满。
正如现在长的惊人的头发绞在板凳里一样,我相当痛恨打理一米长的头发。
我抽抽嘴角,贴完阵法上层的符咒后,泄气了。而脚下临时叠好的凳子瞬间解体,失去了支撑,我立刻从几米的高度摔了下来,正巧摔到了棱角分明的板凳堆上,疼得龇牙咧嘴。
“这完全不能用皮糙肉厚来抵御了!”我欲哭无泪的揉着撞到角的胳膊,视线转向仍未醒的奴良滑瓢身上,“我怎么又有种他动过的错觉?”
撇撇嘴,我走到奴良滑瓢面前坐下。翻开眼皮,检查瞳孔。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确认没有发烧,额头也不烫,接着把脉。
奴良滑瓢的手腕介于纤细和粗壮之间。因为失血过多,皮肤白的透明,甚至可以看见青紫的血管。他的皮肤略有粗砺感,此时却有种命不久矣的无力感。
我咬紧了嘴唇,鼻尖发酸。
昨天因为灵力被封而没有使用能力,紧急处理过了,应该可以了。尽管这会惹来荒野的妖怪,但我也顾不了太多了。
手上泛出金光,我抚上奴良滑瓢的额头。
金光耀眼,我眯着眼看奴良滑瓢的脸上一点点恢复血色。
完工了。我微微一笑,长久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困倦也如潮水漫上金山,脑袋变得模模糊糊的,眼睛也酸胀不已。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缓缓站起来。
忙了两天没合眼,现在恨不得倒地就睡。
我强撑着身体,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奴良滑瓢盖上,细细的掖好被角。
我都没这么用心的照顾过亲爹,奴良滑瓢这家伙绝对赚到了!要是妈妈知道我现在变得这么贤惠,睡着了也会笑醒的。
“再提睡觉我会晕啊!”我抱怨了一句,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奴良滑瓢。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他长得不错,仔细看下来,睡着的奴良滑瓢的安心美好,莫名让人想到柔软的花瓣。他双眼阖着,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纯黑的色调如蝴蝶精致的翅膀,投下一片阴影。也不知是妖怪容颜不老还是奴良滑瓢年少,睡着的他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过分好看的脸没了醒时的气势,颇有分邻家漂亮少年的味道。
我看的津津有味,脑补奴良滑瓢站在白色楼房里缓缓推窗,阳光柔柔的印在他脸上的景象。
然后我笑了,不住的锤地,笑得肚子痛还没罢休。
我发誓,那一天我看见这个场景,不是我疯了,就是奴良滑瓢疯了!太搞笑了!
笑过以后,我更困了,索性回房间睡觉。
我当然不可能陪着奴良滑瓢直到他醒,除非我改名叫玛丽苏。小言狗血情节还是送给别的穿越女主吧,我敬谢不敏。
我不应该喜欢上这个时代的人,更不能爱上一个妖怪。许仙和白素贞?聂小倩和宁采臣?又不是聊斋,我相当清楚他们的结局。
学医的人,从来不相信奇迹。
“樱姬。”
“樱姬。”
“樱姬,我在等你。你也要等我,好不好?”
女子清越的嗓音透着妖媚,更多的是欢喜和隐隐的哀怨。似亲密的低语,带着恳求和约定,轻柔的风吹即散。
眼前一片黑暗,我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我会比滑头鬼更好。樱姬,你不要在跟着他了,好不好?我一直在等你。”
“一直在等。”
我的脸上突然一片湿润,心隐隐作痛。
“你……是……谁……”
“牧姐姐!”
我瞬间惊醒,长发披散到身旁,铺满了床榻。幽幽的黑光顺着长发流淌,像是潺潺的溪流。低头间,素色的被子上有几点泛黄的泪痕,我摸了摸眼角,手指上是晶莹的泪滴。
竟然做这种梦,还哭了?难道是灵力解封引来的妖怪?
我叹了口气,探了探被褥,竟然有些潮气。
好吧,可能是被子不太干做的噩梦,毕竟梦是相当光怪陆离的。当然我是绝对不会承认是结界没做好的!堂堂花开院家主赞扬过的天赋怎么会出差错!
一定是被子的错!
“牧姐姐!”
又是清脆的童音,还夹杂着隐隐的笑声。嘈杂的交谈近得几乎在门外,相当的兴高采烈。
叨扰人睡觉会被驴踢的!少年!
我嘀咕着,迅速的穿上衣服,随便拿个布条扎好头发。整理完备后,走出房间。
“越来越没礼貌了!”我没好气的走到少年面前,敲了敲他的脑袋,“小子你皮痒了吗!”
手定在半空中,我夸张的长大嘴,指着男人的手指抖得好似帕金森综合症:“你怎么出来了!”
奴良滑瓢金色眼睛潋滟着辉光,眼角的妖纹好像活过来一般,妖艳间无限春/色,不知是不是恢复的太好,半敛的眼睛似笑非笑中映出肆意和张扬。
这个浑身散发着荷尔蒙的是什么玩意儿!这家伙那里看的出来一天前半死不活的模样!
“樱姬,你醒了。”奴良滑瓢自然地拾起我散乱的长发,旁若无人的理了理。神色认真,略有柔软,眉宇间的温柔换下了张扬。几个小孩子怔怔的看着,脸上爬上一片嫣红。
“牧姐姐,我,我,我们先走了!啊哈哈,你和哥哥聊啊!”
我目送几个人小鬼大的小鬼落荒而逃,顿觉不妙。
“回来啊!你们脸红什么!”我转头看坦坦荡荡、没有任何不自然的奴良滑瓢,脸色一黑,狠狠拍掉他的爪子。
我清白的名声啊……
“我非常后悔救了你。”我顶着一头阴暗默默回房,“早知道就把你丢大街上自生自灭了。”
“所以,本大爷要报恩啊。”奴良滑瓢恢复了一副雅痞的样子,挑挑眉,金黑相间的长发微微晃动。嘴角噙着懒散的笑意,抱着手臂看着我。
我目无表情的抬头,对比了下两人不成比例的身高,扯了扯嘴角,痛心疾首的说:“我求求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压力很大!”
我怕我会忍不住灭了他。是光,我终于明白你对滑头鬼的痛恨了!他简直不是妖,他是牛皮糖!不,太妃糖!
“哦?”奴良滑瓢低头,俯身在我耳边轻笑,声音磁质好听,语气却暧昧无限,尾音被漫不经心拖长,“个子矮没关系,我会等你长大的。”
我打了个哆嗦,暗自退了一步,心里却突然淡定了。
世人欺我,辱我,调戏我,肆无忌惮;我就由他,任他,无视他,毫不留情。
“请自便。”我低下头,累到无力与他争辩。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好累,不会再爱了”,“对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比如说,四肢无力什么的。”
奴良滑瓢愣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丝流光:“没有。”
我严肃的看着他,语气有了医生专有的威严:“别对医生撒谎,小心断子绝孙。我的治愈只是伤口和疾病,并不能帮你恢复失血过多,你现在应该会有头晕无力的感觉。”
“我建议你,休息一下。”
奴良滑瓢明亮的金眸黯淡了下来,他抬头看天,神情不清:“一点血而已。”
他的眼睛虽是看着天空的,可意外的遥远,脸色漠然,狭长的金色蒙上了纱。模糊不清。
“对不起。”我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明明我并没说什么,可还是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认为。
老爹说过我不适合当医生,阿目也不适合。他说,我们两个人继承了不错的天赋,偏偏败在了一副软心肠和一个重感情上。医生在治病时最忌讳带入感情。
我向来心软,不忍下针。阿目重情,一家人最怕她被骗。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向奴良滑瓢,轻轻给了他一个拥抱。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
奴良滑瓢的身上没有了酒香,没有了烟草味,只有清淡的草药的苦涩气息。
药喝多了的病人。
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个词语。
他是病人,我是医生。
我收回想松开的手,仍然拥抱着他。奴良滑瓢没有动,尖尖的下巴触到了我的头发。
心里有细细的暖流划过,我微抬头,天空颜色昏暗,云层堆积。
“要下雨了。”
“哦。”我含糊的应了声,觉得有些奇怪。
就好像我心甘情愿的,一步步踏入了某个预谋已久的陷阱,而我却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