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九十一)(1 / 1)
风雪呼啸的半夜里,却响起几声雕的清鸣,刚预备就寝的云湛只是轻挑了一下眉梢,便带着几分急切拉开窗,翅膀扑腾的声响从眼前掠过,一个小巧的竹筒从洞开的窗户里滚落,正好落在他适时摊开的掌心里。
烛影摇动,就桌而座的云湛微垂了眼,神色不动地将方才因紧捏在掌心而微皱的信笺轻轻阖上,忽明忽暗烛火映衬下的面容之上,却是晦暗不明。
破晓和黎明交替的时分,一道身影紧握长剑立在封离湮的房门口好久了,久到窗棂上的落雪成了冰,他才紧了紧握剑的手,而后,一咬牙,转身而走。
“你就打算一个人去吗?”刚步出小客栈,身侧便响起熟悉的娇嗓。云湛拉紧披风的手僵了一瞬,而后,带着几许无奈望向身后俏生生立着,一袭红装的花絮蝶。花絮蝶却是笑着走到他近前,美丽的秋瞳里却没有笑意,有的是淡淡的埋怨和愠怒,“怎么着?你当真是要撇下我一个人去?”
云湛不自在地扯扯嘴角,“不过是索骥约我上盈雪山一谈,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干嘛要兴师动众的?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是吗?”花絮蝶讥讽地淡哼,“也罢!咱们也不用在这大冷天儿的雪地里争论盈雪山是不是龙潭虎穴的问题,总之,不管是哪里都好,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至于你,也别妄想撇下我!”语毕,花絮蝶却是率先迈开了步伐,走了几步之后,察觉到云湛没有跟上,她回过头,望向还立在原处的云湛,忍不住蹙了蹙眉,语带催促,“走啊!”
云湛无奈地摇头苦笑,而后,却终究不得不妥协,跟了上去。
漠上的雪,一经下起,便是没完没了,整个冬日里都是大雪纷飞,满目里皆是银装素裹。用过了早膳,封离湮待在厢房里研究起今早母亲才给她的一本医经,许是跟母亲之间的心结解开了,这些天儿来,她们母女俩倒是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亲近起来。封离湮的厢房刚好处在走廊的入口,耳里听闻到屋外一直没有消失,而且愈显急躁的踱步声,她挑了挑眉,而后终于是再忍不住了,搁下手里的书,不由分说便拉开了门,略带质询的眼神对上屋外乍见她而怔愣住的封从潇。
“湮……湮儿…….”封从潇讷讷唤道,语调里不知为何,竟带着几许底气不足。
封离湮眉间褶皱深了些,“哥,有什么事吗?”
封从潇却是赶紧了摇了摇头,只是那动作却快得有些让人生疑,“没……没事!能有什么事?”
“没事?”封离湮高高挑起一道眉,眉眼间染上戏谑,“当真没事你会在我门口走了一个早上?”当她是傻子啊?
封从潇尴尬地扯扯嘴角,抬起的眼,欲言又止,“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着弄影?”今个儿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云湛和花絮蝶,这让他心里极度不安起来,直觉的,他知道,他们俩定是撇下他,干什么去了,他是当真怕他们有什么事?但是,他又得设法不让一向鬼灵精的湮儿起疑,唉!当真是难为啊!
封离湮望着兄长略显困窘的俊容,却是勾起唇角,弯起一道暧昧的弧度,“哥哥几时起也关心起弄影姑娘来了?该不是因为晏笛姐姐已经嫁了,所以哥哥也就想通了,打算转移目标了?”
“你……”原本是要斥责妹子的胡言乱语,但话到了嘴边,封从潇转念一想,却是硬生生转了话头,“随你怎么说好了,总之,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见着弄影就是了!”
眼见哥哥面色转沉,封离湮误以为是恼羞成怒了,暗笑在心底,难得有回手足爱的不取笑他了,“我没有见着弄影姑娘,这么一大清早的,你找她有什么急事啊?”
“也没……没什么事!”封从潇低应,暗垂的眼里,思绪百转,既然问遍了,也没人瞧见过弄影和云湛,那这么说定是与他猜想的八九不离十了,他们……该是上盈雪山了吧?不行,他得尽快赶去才行!
“话说回来了,今天也好像没瞧见我哥啊!”说起花絮蝶,封离湮不禁又想到了云湛,这才想起今个儿用早膳时也没瞧见云湛。
听封离湮提到云湛,封从潇心虚地转过身,然而,这一转身却让封离湮狐疑地蹙了眉,直觉的,她知道,今天封从潇的反常定然是有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瞧见我哥?”试探性的,封离湮追问,目光却是瞬也不瞬紧盯着封从潇的神情,逡巡着,哪怕一丁点儿的蛛丝马迹。
“没有!我没瞧见你哥!兴许,弄影是跟你哥出去了也说不定,这样,我出去找找他们!”妹妹的目光太过锐利窒人,封从潇心虚得冷汗直冒,哈哈地陪笑了两声,便想转身落跑,何况,他还得赶着上盈雪山去救人呢!
“哥!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我哥跟弄影姑娘到底是去哪儿了?”封离湮却不放过他,冲上前,紧扯住他,不肯放手。刚刚,封从潇面上的心虚让她不安,她害怕了。如今的她,不愿意再承受任何的变故,更何况,是失去!
封从潇在心底暗咒了自己一声,他答应过云湛要对湮儿保密,可是该死的云湛是不是忘了,他们的妹妹是个怎生精明的主?要在她眼前瞒住什么事儿,那不是比登天还难么?回过头,封从潇强迫自己挤出一抹笑,“哪能瞒着你什么事?有什么好瞒的?再说了,我哪儿知道他们去哪儿了?这不正要去找吗?”
“是不是我哥出事了?”封离湮却是不肯放松,一径追问,揪住封从潇的力道却是越来越大。“你跟都他是我哥呀!你们有事为什么要瞒着我?倘若当真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我情何以堪?”
封从潇叹息,有些无力地发现要想瞒住湮儿,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哥,你说话呀!你不告诉我的话,倘若我哥出了什么事,我也再不认你这个哥哥!”封离湮撩下的狠话,眼见封从潇虽然神色有些挣扎,却仍然没有松口的迹象,她一咬牙,索性使出了撒手锏,“好,既然你不肯说那也就罢了!我自己出去找,倘若找不着,我也不回来了,这次你们谁也甭费心救我,就让我冻死在雪地里好了!”说着,她当真取了斗篷披上,便风风火火地冲出了屋子。
“湮儿——‘天煞宫’掳走了你娘跟晏笛,云湛应该是上盈雪山去了!”封从潇连忙纵身拦住她,在他察觉之前,已经忍不住打破了之前对云湛的承诺,将一切脱口而出。
“我娘?你是说,我娘……还活着?”封离湮轻问,神色不定,“而且,她现在被人掳了去,随时有危险,你跟我哥却没有一人告诉我?”
封从潇颓丧地垮下双肩,无力地点了点头,忽视不了妹子语调里明显的责难,“是云湛要求瞒着你,是怕你担心!”
淡哼一声,封离湮俏颜之上染上薄怒,倒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眉儿微颦,她挑起眼,“对了,你刚刚说是谁掳走了我娘和晏笛姐姐?”
“‘天煞宫’!”封从潇沉声应道。
“天煞宫?又是天煞宫?”封离湮喃喃低语,脸色却在瞬间惨白,那白中却又透着极怒的铁青。
封离湮的神色突然间让封从潇有些不安,“湮儿,你怎么了?”何以一提到‘天煞宫’就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脑中,陡然灵光一闪,他试探地询问,“跟沃涯有关?”
乍听见这个名字,封离湮厌恶地察觉到自己的心还是一阵抽痛,他的名字,他的人,有关他的回忆,有关他的一切,都是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埋得很深,可一经提起,就还是无法避免的疼。“我不想再提他!”
“好吧!可是…….他……跟‘天煞宫’有关?”封从潇叹息,不忍再逼妹妹,转了话锋,但有些事,涉及到可能会有的冲突,他却不得不问。
封离湮神色不定,那个答案,虽不是伤她最深的原罪,却是最大的起因,到了如今,道不出,是因为她的讳莫如深,还是,到了如今,她也始终不愿去面对那道伤?
“沃涯就是‘天煞宫’的二少主,是索骥的亲弟弟,索骐!”一记淡定的女音由远及近,话落的同时,一袭黑衣劲装,长发束顶的莫舒颜便走了进来。
“莫姐姐?”封离湮轻呼,挑了挑眉梢,她不是应该还在盈雪山上吗?
莫舒颜对她眼里的疑问抱以浅浅一笑,望着封离湮的眼里却隐现一抹心疼,“没想到,为了他哥,他终究还是做了!”还是伤了他最不愿伤的人。
封离湮微黯,紧咬下唇,半晌无语。
反倒是封从潇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双眉,皱得死紧,“沃涯是索骥的弟弟?”
屋里的两个女人没有回应他,反而是莫舒颜望着封离湮片刻,而后,轻问,“那……你还要不要上去盈雪山?”现在去面对一切,不知道湮儿准备好了没有?如果在这个时候,揭开还未结疤的伤口,会不会太残忍了。
封离湮抬起头,眼里,却是如磐石般的坚定,“我要去!为了我哥,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去!”
莫舒颜笑了,仿佛在现在的封离湮身上,瞧见了多年前自己的影子。让所有的情绪只为一人而起伏,那太傻了。这个世间,并不是只有男女之情,而她们,就是这样的女子,就算爱得再深,爱得再痛,也终有底限。不会只为了那么一个人,就失去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