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诅咒(1 / 1)
“这恐怕由不得你了。”小巷里突然又冒出一人来,声音温和柔弱,但说出的话却带着出其不意的威严,不容人置喙。
薛麟立即戒备的看向来人,这个人呆在那里有多久了?他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可见此人武功远远在他之上,不可小觑。
只见身后的人长得非常的清秀,剑眉好似被墨笔轻染,浓淡得宜,幽深的黑瞳明媚如阳,一抹温暖的笑似是春风里被吹拂的柳枝,轻轻牵动着别人的思绪,一袭简单无任何繁复花纹的白袍穿在他身上犹如仙人一般。
这声音,姜玺一听见就知道是谁了,她立即激动的看去。那自命不凡又风流不羁的模样丝毫没有变过,顿时让她心安不少。
她一心安,说话也带了一丝调侃:“苏公子还是别多管闲事了,人家好心好意请我做客,你却煞风景的来搅局,真是个不知趣的人。”
薛麟不知两人的相处方式,听到姜玺拒绝这个人的相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她真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吗?
苏丞微微一笑,似是不在意姜玺的话,“我赶了好几日的路,千里迢迢才到王都,正想好好休息一会子,却有几只不知死活的蝼蚁扰我清梦,当然不能轻易放过了,不是吗,我的小师妹?”
姜玺同意的点点头,又看向薛麟,含着歉意道:“麻烦你告诉你家主子了,姜玺今日有客来访,不便过去做客了,还请原谅。”
薛麟脸色微变,还以为姜玺是个聪明人,早就明白现在的处境,会随他一起回去,没想到峰回路转,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这人看上去随意平和,但笑意平静的脸上分明涌动着来者不善的意思,想要打败这个人带走姜玺怕是不可能了。
薛麟一挥手,几人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姜玺见危机已除,立即飞奔到苏丞的身边,一边笑靥如花一边学着男子抱拳作揖:“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自从接到飞鹰传书之后便马不停蹄日以继夜从南疆赶回王都,连个好觉都没睡上,此刻还要......”苏丞扶额,仰天长叹,声音悲戚难抑,好看的娃娃脸皱成一团。
“师兄师兄,玺儿错了,玺儿现在就带你回去睡觉,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就算天大的事也得明天再说行不?”
“这还像话。”那双桃花眼立即美滋滋地眨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红浮为姜玺梳头,看着姜玺心情好,红浮不禁问道:“小姐,苏公子一来,看把你高兴的,都不赖在床上睡觉了。”
“我今天有事要和他出去,若是王爷王妃问起,就说我们去找南宫少爷玩去了。”
“奴婢知道了。”红浮从匣子里取出一支红玉梅花流苏步摇插在她的发髻上,对她道,“小姐无论戴什么钗都好看。”
“你这丫头嘴儿真甜。女为悦己者容,若不是给自己心爱的人看,那么漂亮只会是一种祸端。”
姜玺一出门,没走几步就在庭院的角落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听闻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皓皓白衣,如华玉如春水,只那一双桃花眼,璀璨生姿,含着千种情万般意,浅浅一笑,瞬间令满园百花失色。
“无论是布衣荆钗,还是绫罗绸缎,玺儿还是以前的玺儿。”这样一个高洁出尘的男子,话语轻柔仿似无力,流光溢彩又轻缓的远去。
“师兄也不曾变过一点。”说着就拉着师兄往外走,“先不管我找你来的本意,现在正有件非常重大的事等着你去解决呢。”
“一套针灸术你早已练得炉火纯青,一般的病都不在话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奇难杂症会难倒你?”
“我只知道是中了剧毒,至于是什么毒就查不出来了。那毒又奇怪又霸道,我从未遇见过,师兄你看这块玉玦。”姜玺自袖中掏出一枚周氏玉玦,放在了苏丞的手中。
玉质冰凉透入骨髓,绝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玉。苏丞又仔细地摸摸玉玦,玉中含有黑丝,一根一根透着诡异。
“我们去太傅府。”
两人一到太傅府,门口早已站着周乾华与南宫澈二人,一见姜玺过来,南宫澈立即飞奔过去,对着姜玺道:“你总算来了。”其后才将目光转向苏丞,又惊喜又激动道,“你真的是璇玑公子?”
苏丞静静看着激动的南宫澈,并未答话,只是微皱眉的后退了一步,眉眼略过南宫澈,看向了他身后的周乾华。
周乾华慢悠悠地走过来,身上的一袭暗红长袍随着他的动作而晃动,带出腰佩琅嬛之音。他,如檐下高挂的风铃,风一动,他就这样缓缓的踏歌而来,带着他独特的风神俊秀之态,无声无息地走入你的眼帘,叫你忽略不得。
苏丞秀眉微挑。
周乾华与苏丞,一个清冷,一个热烈。一个似皓月,一个似骄阳。一个清姿玉质,气韵悠远如寒山飞雾,不强烈,不退缩,朦胧生烟,自若天成。一个桃态月神,风度非凡如檐下芍药,不矫揉,不造作,美丽自然,含媚带俏。
姜玺扯了扯苏丞的衣袖,笑着为他们介绍:“师兄,这位是南宫澈,另一位是御使周乾华。太傅大人的长媳是南宫澈的姐姐南宫霞,正是因为他们的相助,我才得知这个白发诅咒。”
“嗯。”苏丞淡淡应一声,似是想起什么,又追问一句,“想娶你的小子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姜玺不曾料到苏丞会突然当着那两个人的面问她,惊讶道:“师兄,你不要乱说话。”
周乾华上前一步,对着苏丞恭敬地作揖道:“正是在下,苏公子远道而来,乾华因宫中琐事未能亲自迎接,实在过意不去,今日在门口相迎,还请勿怪。”
周乾华表现得不卑不亢,谦和有礼,似是很敬佩又很忌惮苏丞的模样。苏丞明白似的点头,摆出一副傲慢的态度,冷冷审视着眼前的人。
“先带我去见太傅大人吧。”
苏丞已随周乾华进门了,姜玺瞥见南宫澈还呆在原地发呆,突然跳到他面前,吓道:“呆子,人都走远了,还杵在这里,瞧你那傻样,你不会是喜欢上我师兄了吧?”
语不惊人死不休。
南宫澈听完,猛地咳起来,抬眼想找罪魁祸首时,却见她已经入门了。“该死的女人,像只疯兔子乱蹦乱跳的,哪里有我姐姐半分好,真不明白阿华是怎么想的。”南宫澈一边想着一边尾随。
苏丞等人一进门,就注意到堂上主位上坐着一位虽年老但不掩其风华的沈光,南宫霞牵着沈佳坐在了左下方,不见沈侯书的踪迹,姜玺感到有点奇怪。
太傅沈光是两朝元老,虽然已经是个老头子,但那一双经历浮华人世六十载的眼睛,透着一股子的慧光,正打量着苏丞和姜玺两人,随后满意的笑道。
“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能得太傅大人一句夸赞,苏丞三生有幸。”他的微笑较之前要更生动一点。
“咦?”姜玺奇怪的看了眼苏丞,难得他谦虚一回,看来也算是很佩服这位太傅大人了,不然说话哪有这么真诚。
苏丞看着那华发满堂,目光灼灼道:“太傅大人想必已经知道晚辈冒昧拜访的缘由了吧?”
“我沈氏一族的白发诅咒延续百年,无一人能够解除这个诅咒,就算令师华神医亲自来,想必也是束手无策,苏公子不过双十年纪,难道才学比得过令师吗?”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形纤瘦的男子,依然是初见时那身银色蝴蝶的长袍。众人看过去时,他背光而立,看不清他面部的表情,只觉得华光盈盈若蝴蝶翅膀上的流色曲线,又如海上汹涌翻腾的波澜,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众人的视觉,令人窒息。
待他走到面前时,姜玺又是一惊。
如玉般晶莹剔透的俊脸似乎比上次还要苍白一点,简直要比天上的明月更招人怜惜几分。沈侯息见姜玺看着他,又是一抹令明月繁星通通黯然失色的微笑,他的忧悒悠远之态和远离世俗之气令人感到疼惜。
“小师妹,果然还是你最没良心,一见到美人,就忘了你师兄了。”苏丞一面“痛心”掩面,一面揪住姜玺的耳朵。
沈侯息又是倾城一笑,“姜姑娘,这就是你所说的拜访?真是有趣,有趣。”
姜玺拍掉他的手,上前对着沈侯息道:“侯息公子,我这位师兄,虽然长得没你好看,脾气也没你好,煮的菜不好吃,吹的箫难听到不行......”
苏丞一脸愕然,被她倒打一耙了?这个小师妹果然还是那么的伶牙俐齿,半点不肯吃亏啊。
沈侯息等人倒是不可抑制地笑了。
“唯一可取的也就是这一门医术而已。”见苏丞一脸的挫败,姜玺微微得意一笑,终于扯到正题上来了。“要是连师父半点子的医术都学不好,那他干脆死了算了。”
“不如就由侯息公子来试试我师兄的医术如何?”目光流转到沈侯息的身上,墨眉黑瞳,皎洁如溪水里流动的皓月,璀璨若光泽诱人的明珠。
沈侯息失笑:“两边都扇了一巴掌,姜姑娘真是铁嘴儿,帮理不帮亲啊。”
“难道你要学某些无赖,来个美人计吗?”姜玺说话的时候因为气愤反而脸色泛红。
周乾华站在一旁,难得的好心情,美人计?他倒是想使个美人计将她骗回家去啊,可是某人太过精明狡猾,不肯中计。
南宫澈轻瞥一眼周乾华,小声道:“阿华,你又做了什么?”
“没有啊。”周乾华坦然道。
南宫澈当然不信,瞧姜玺那个悲愤啊那个怨气冲天啊,分明就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惜两个都狡猾如狐,不肯说啊。
沈侯息看一眼周乾华,笑道:“当然不会。”
苏丞自然是知道姜玺脾性的,也不多说什么,朝沈光拱了拱手,随意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取出那枚沈氏的玉玦掂捻在手中把玩。
“苏公子,这玉玦你是从哪里来的?”南宫霞突然急声道,似有几分焦急。
“这玉玦是佳儿的,姐姐,都怪我,忘了跟你说了。”
“你这小子,怎么什么事都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害我还以为佳儿的玉玦弄丢了。”
“苏公子,难道白发诅咒与这玉有关?”沈光惊讶道。
苏丞缓缓道:“太傅大人可知这玉的产地在何处?”
“不知。”
众人诧异地看向沈光。
“我问过,但我爹只是说是有人相赠宝玉,并不知其出处。难道苏公子知道这玉的出处?”
“嗯,此玉为冷香玉,冷香玉是南疆圣物,产自南疆九峰中的其中一峰,此玉石旁长有扶涯草......”
“扶涯草!”姜玺惊呼,面露郁色。
南宫澈等人并不知悉,只闻见南宫澈好奇问道:“扶涯草?有毒吗?很厉害吗?无药可救吗?”
苏丞看一眼姜玺,点头道:“师父的医经中有记载,扶涯草乃当世第一毒草,一般人不得常见,是以不知道扶涯草的毒性。扶涯草长在冷香玉石旁,其根之毒素渗入其中,人若是佩带,只怕是毒入骨髓,时间长了,更是无法根治。”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一滞。
沈光连连叹息,颓败地坐在主位上,苍老而生出皱纹的手缓缓地伏在桌上,微微颤抖,口中不停地呢喃道:“我沈氏一族做事向来是光明正大,究竟是什么人如此心狠手辣,要害我一族灭亡?二十年前......二十...年前...”
“爹......”沈侯息、南宫霞一一紧张的上前去安抚沈光。苏丞几不可闻地抬眼看向沈光,眸光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姜玺看一眼沈光,又看看苏丞,“师兄,你不要吓唬人了,你这次在南疆待了那么长时间,一定有机会研究过扶涯草之毒吧?”
苏丞撇嘴一笑,装作无辜状:“我只是说此毒毒性狠辣霸道,难以根治,又没说我配不出解药啊。”
南宫澈心中着急,闻言立即上前握住了苏丞的手,诚恳道:“你真的能配出解药?”
姜玺瞪着那双罪魁祸首,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见苏丞快要发怒的时候,立即帮他拂开那双手,笑嘻嘻道:“我师兄有洁癖,生人勿进,男人最好离他十步远,否则后果自负。南宫澈你得罪我也就是淋一夜雨的事,得罪我师兄那就是双手的事了。”
苏丞有厌男症,姜玺是知道的,也亲眼见过他斩断那人的双手双脚,那时的苏丞仿佛是嗜血的魔鬼,拿着沾血的匕首,笑得张狂笑得可怕,姜玺躲在暗处害怕的瑟缩着颤抖着,而他轻轻瞥着她,丢掉手中的匕首,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叫着玺儿别怕,过来。
她那时问过他,为什么要杀那人?苏丞却只是冷哼一声,揉着她的发笑道,玺儿,我只是砍断了那双肮脏的双手而已,他还活着,我也不会让他死。
自此,再无男人敢靠近苏丞三步以内。
南宫澈被姜玺用力推开,差点撞到桌椅,幸好周乾华扶住了才没有跌在地上,回头看向姜玺与苏丞。
这个人怎么会这样?一会儿面若桃花,平易近人,一会儿色若修罗,带领人堕入无间地狱。那眼神认真的叫人恐惧,好似他再靠近一步,他真的会立即砍掉他双手一样。
周乾华幽幽看着苏丞,心中俱是一震,上前施礼道:“苏公子,南宫澈如有得罪之处,可否看在在下和令师妹的面子上,饶过他的莽撞。”
“对啊对啊,师兄,不知者无罪,人家根本不知道你有厌男症的嘛。”
苏丞看眼姜玺,收回怨毒的视线,转而看向沈光,淡淡道:“太傅大人不用担心,这白发症我可以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