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暗涌（5）（1 / 1）
方洁的编程能力实在是太差，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一段新程序还是没办法跑通。她自己检查了好半天，也没找到错误的地方，非常的懊恼，总不能又把曹振宇喊下来吧。她犹豫了一阵，还是在□□上跟曹振宇描述了程序的报错。曹振宇让她试试这个、改改那个，依然解决不了，最后曹振宇爽快的说：“我还是下来给你看吧。”
“会不会耽误你自己的事情？”
“还好了，最近就忙着毕业了，属于游手好闲的阶段，不算太忙。”
方洁有些不好意思的在对话框里打了一个尴尬流汗的表情。
曹振宇下来的时候，方洁拿出她放在柜子里的一个新的洗干净的玻璃杯问他：“师兄，你是喝水还是喝咖啡？”
曹振宇一愣，突然一声不吭的站在一边。
方洁笑嘻嘻的把脸凑过去歪着头打量他：“怎么了，傻了？”
曹振宇笑着说：“你还有咖啡这种玩意儿？”
“我从来没有喝过咖啡，看着其他同学泡的时候，好香啊，很眼馋很眼馋，所以就买了一套小瓶速溶的。结果，好喝归好喝，但是我喝了居然要犯困，”方洁两手一摊：“所以说，没这个福气，都剩在这里给其他同学们喝了。”
“我还是喝水吧。咱是农民出身，喝不来咖啡的。”
曹振宇说他是农民出身，方洁倒看不出来，不过方洁能感觉到大师兄的家庭情况应该比较普通。他的衣着朴素整洁：衬衣的袖口虽然有些起毛，但是总是干干净净的；外套有的时候就是校服，有的时候就是那种格子花纹的很便宜的拉链布开衫；裤子都是爸爸辈经常穿的那种灰扑扑的仿西裤的休闲纱裤；学校里的男生一般都穿运动鞋，他穿的是一双磨得有些掉漆的皮鞋，旧虽然旧了一些，不过打理的依然很妥当；一起吃饭的时候，曹振宇跟程宇阳一样，每次都会把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基本不浪费粮食，倒残处收拾餐具的服务员应该是最喜欢他俩的；他当时是做了读博士和工作两手准备的，所以也买了手机，只不过买的飞利浦的一款直板手机，很大很普通，一千块刚出头，欧阳晟越的手机把翻盖打开，都不如他这个手机长。曹振宇还饶有兴致的跟方洁讲了讲他当时买手机的经历：
“柜台上各种各样的手机，全部都在一千块钱以上，觉得真贵呀。最喜欢NOKIA的有一款，小小的，像蝴蝶一样的键盘非常漂亮，做工相当的精致，但是那个很贵，买不起。后来索性找了两个最便宜的，一款SIEMENS的，一款就是这个。虽然SIEMENS的那款整个要便宜一百块钱，但是PHILIPS待机时间更长些。所以想来想去，就选了这个。现在买手机的人实际上并不多，买的同学基本都是为了找工作，我这个土人也算是赶了一个时髦了…”
他谈不上多么英俊潇洒，但是很干净阳光，尤其是非常显年轻，这让方洁十分嫉妒；他很尊重周围的人，举手投足之间投射出很好的教养，说话平稳而有礼貌，就是声音小了点，与欧阳晟越惯常的居高临下的语气截然不同——关于他声音小，还有一个小插曲：有一次组里开会，他坐在椭圆会议桌子的最那头，方洁坐在最这头，她实在听不清楚他呜噜呜噜在说什么，于是忍不住大喊“曹师兄，你能不能声音大一点？”同学们在桌边上“嗤嗤”的笑，曹振宇当场闹个大红脸，但是肯定不生气的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说“好，我现在开始大声”，逗得大家笑成一团——陌生的时候不觉得，但是熟悉了以后，方洁发现他其实很开朗很爱笑，有时候也很幼稚，也有着普通人的无聊。比如方洁有时候在□□上骚扰他，给他发个[呲牙]，他回个[得意]；方洁继续来个[傲慢]，他就会来个[惊恐]；方洁再打个[咒骂]，他就写个[撇嘴]；方洁继续[菜刀]，他会跟着[衰]…两个人可以没正经的把□□表情框里面的表情来来回回的折腾完，一句正经话都不写。仔细想一想，这个过程其实真的挺无聊的，双方一起耗费着电脑的资源、实验室的电，不能产生任何效益，发信息的人无聊，收信息的人居然也心甘情愿的陪着一起无聊；然而，一种小小的、奇异的快乐会弥散在方洁的心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被精心呵护的小宝贝，无论她做出多么幼稚的举动，大人都不会置之不理、而只会不厌其烦的、快乐的响应，她喜欢这种感觉。而这，是绝对不会发生在欧阳晟越身上的。
除了跟楼上实验室的另外两个师兄经常去踢球，曹振宇的业余时间更喜欢跟楼下做毕设的同学混在一起。用他的话说，方洁他们这屋子学生起码要比楼上的人年轻十岁，像一股清流一样改变着整个实验室的气氛。的确也是，方洁每次去楼上，里面的人都在面无表情的做事情，相互之间没有一点废话，连偶尔的沟通都把声音故意压的很低，说话的人不憋，她都要给憋死了；偶尔有个人看你一眼，感觉那眼神也是迷茫无神、瞅你一眼就飘到一边去了，这让她感觉压抑沉闷，浑身不自在，怪不得当时她第一次见到曹振宇就难过，原来是楼上实验室的通病——啊，对了，就像是端端正正坐在工位上的机器人，空气里没有点活人的味道。也就是大方洁这样的人在这种环境里坐得住，要是她铁定待不了几分钟、就要捏着喉咙逃出去了。她很好奇，就连张帆这样活泼热情的人，怎么在楼上一坐着，就完全变了个样呢？难不成是因为楼上实验室距离汪老师、以及其他牛导师的办公室很近的缘故？
方洁第一次发现曹振宇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是把程宇阳发给她的一个flash转发给曹振宇的时候。那时网上流传着很多描写毕业离别小情怀的flash，大家互相转来转去，方洁觉得这个比较不错——依旧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听的人心都化了。结果曹振宇在□□上跟她说：“麻烦你别给我发这种东西了，我不想看”，口气疏离得让方洁静坐在位子上半天都没敲字。
她正在纳闷的一点点回忆这两天有可能什么时候不小心惹了他，却瞟见对话框里多了几行字。
“昨天送走了一个同学，今天又送走了一个同学，心里特别不爽快。大家认识了快七年，说散伙就真的散伙。虽然早就有思想准备，但是送行的时候，一想到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见面，还是很舍不得…”
“哦。”方洁微微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我惹了他”。
尽管她也将很快面临毕业，然而那毕竟还是两三个月以后的事情，她的那些好同学、好朋友，目前还端端正正的杵在她的面前。分别的愁绪和滋味，方洁尚未身临其境的体会，于是完全没有换位思考的资本，所以她整体上还是比较乐观的。方洁想了想，用尽量轻快的语气安慰曹振宇说：“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么，有聚必然有散么。毕竟大家是奔前程去了，又不是去赴黄泉，所以换个角度想，总是好事情的么。”
这句话发过去好一阵，对话框里才踉踉跄跄的冒出了几个字——“你这个家伙…说的也是啊，唉~”，随之而来的，是曹振宇无限低落的情绪，便再也没什么言语。
方洁心里的某个地方又稍微动了一动。一个专业功课那么强悍、人生哲理能给她讲的头头是道、在师弟师妹眼中这样强的某人，这时候却如此这般的对着电脑长吁短叹、黯然伤神、毫不掩饰的流露出这样一种在男人世界里少见的示弱情绪，这种情形，这么多年来也只有在她“魔电”期中考试后与程宇阳通电话时才感受到过，只程宇阳那一句“你这样说，让我也很想我奶奶了”，便重重的给了方洁心里一击，让她当时就唏嘘不已，也让她从此认定他为自己最知心的朋友——这样的男生，相比那些从来都是以强人形象出现在她面前的男生来说，难道不更加真实和丰满么？在这样的人面前，也才会觉得真的放松和自在吧。
不过触动归触动，安静了半晌后，方洁还是按捺不住想跟他说话的冲动，甚至莫名其妙的连作弄他的兴致都上来了，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他：
“师兄大人，敢问你给你同学送行的时候哭了吗？如果不好意思回答可以不回答。[偷笑]”
“哭了啊，那种环境下想忍都忍不住。”曹振宇倒是承认的很干脆。
“哇哇大哭啊？是不是像动画片里面演的眼泪到处飞那种？[偷笑]”
“[流汗]，当然不是了！”
“我在想，要是你们一群男生在火车站台上哇哇大哭、涕泪横流，依依不舍的使命把要上火车的同学往车厢外拽，那该是一个多么壮观的场面啊。”
“[发怒][发怒][发怒]”
“[呲牙]”
“大师兄，我觉得天天跑步太枯燥了，所以跟程宇阳、魏鹏程商量好了，以后每周二、四下午去打羽毛球，你要是不踢球，也跟我们一起吧！”
“行啊，我也很久都没打过羽毛球了，顺便也捡起来，跟你们这帮小家伙一起耍耍。”
方洁打羽毛球纯粹是为了锻炼身体和取乐子，她无所谓练习球技、也完全不关心打球规则、更不在意比分，反正打球的地方都是大家随便找的空地，也没有界线、没有球网。她总是能打多远打多远、能使多大劲就使多大劲、能接的球就努力去接，而程宇阳和魏鹏程也是这样的人。所以他们这种自由散漫、毫无章法的打法，会自然而然的诞生很多奇怪搞笑的接球招式、会发出各种幽默的喊叫声、彼此动不动就互相嘲笑耍赖，打球的过程让人感到非常的轻松愉快。方洁反倒很讨厌那种按照规则刻板的要死的打球，非要分出个你死我活——明明看着一个好球只因为出了边线就不去接、或者故意在网前制造小球折腾对手、再或者来个狠命的扣杀置人于死地、双打的时候搭档失误了还要说别人两句……至于么？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咋样，又不是干专业的，简简单单的娱乐休闲运动都要披上竞技的外衣，看来真是从小到大比惯了，一点点乐趣都没有。
方洁打球虽然不懂技巧只靠蛮力，不过她接球不吝惜东奔西跑，倒也打的并不差。程宇阳总是故意笑话她，说她一打球就满场子乱飞，像一头雷达系统失灵、到处撞墙的蝙蝠；方洁无论如何逼迫，他更是视死如归做出不愿意跟她搭档的死样。每每此时，魏鹏程和曹振宇就拎着球拍子笑呵呵的在一旁看方洁捶他。等他俩闹够了，曹振宇就会说“还是我来跟小师妹搭档吧”，方洁就会得意洋洋的故意在程宇阳面前显摆一句“还是大师兄最好”。
大师兄对小师妹是挺好的。对方两个人经常不怀好意的把方洁折腾的上窜下跳、扑爬跟斗的、然后在一旁叉腰大笑，小师妹还没来得及发难，大师兄便先看不下去的大喊“你们两个，太欺负人了啊”，一个扣杀过去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算是给小师妹报了仇；有的时候小师妹只顾着站在场子中间一边欣赏对方乱成一团的接球一边“哈哈”大笑、就剩大师兄就在她身边飞奔的到处救球了，大师兄也只是气喘吁吁、却乐呵呵的看着她什么也不多说；他们打完球、小师妹正准备拿起水杯里的凉白开猛灌一气的时候，水杯会被大师兄顺过去——“小姑娘家家的喝什么凉水，还是在运动以后”——他会拎着水杯去附近的教学楼打来热水来，这时方洁会跟程宇阳互相对视几眼、做个鬼脸，只是笑。
不过大师兄也跟程宇阳、魏鹏程经常一起欺负方洁，比如有一次，魏鹏程突然一个球径直往方洁身上过来，方洁来不及接，正中□□。本来也没什么，却只见魏鹏程举起右手做了个“二”的动作、伴随着他轻飘飘的一句 “十环，也~”，程宇阳和曹振宇两个人一愣，随即爆发一阵狂笑。始作俑者都还好，只是站着淡定的笑，另外两个大男人完全不顾形象笑得蹲在地上，一个喊“笑死我了”、另一个喊“肚子疼”。方洁在一边撅着嘴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快要笑摊在地上的男人们，完全无计可施，她觉得自己的脸都给他们笑红了，不就正好打在裆上了嘛，这有啥好笑的啊？最后她只好指着魏鹏程喊“你这个家伙，都怪你，你不说话要死啊”。曹振宇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说“好经典啊，没想到魏鹏程也是个闷骚货啊；还有，没想到你也有觉得害臊的时候啊”！
快要变成气鼓鱼的方洁这时候也崩不住，一边“哼”了一声、一边眉开眼笑的跟他们一起乐了起来。
再见萤火虫（王菲）
——林夕
谁说那盏微弱灯火
是萤火虫在闪烁
谁约过谁去看
这一场忽灭忽明的传说
剩下的梦想不断的做
上升的气球不断的破
别难过别难过没原因有结果
天亮你不能见我天黑至少想念我
如果没有灯火紧握这萤火
闪耀你阴暗的下落
事到如今你不肯亲我那么至少肯定我
吹不熄的光芒努力燃烧自己
只为你爱过的萤火永不坠落(永不坠落)
让丛林中的一个灯笼
独自为黑夜闪烁
让腐朽的感情
绚烂得化做飞舞的魂魄
剩下的梦想不断的做
上升的气球不断的破
别难过别难过没原因有结果
天亮你不能见我天黑至少想念我
如果没有灯火紧握这萤火
闪耀你阴暗的下落
事到如今你不肯亲我那么至少肯定我
吹不熄的光芒努力燃烧自己
只为你爱过的萤火永不坠落永不坠落
吹不熄的光芒努力燃烧自己
请看我漂亮的坚持别忘记我别忘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