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暗涌(4)(1 / 1)
生活依然波澜不惊的朝前走。欧阳晟越依然是怎么都没时间搭理她的死样子,这回方洁几乎没有任何难过失望的感觉,也就那样了。她孜孜不倦的研究着实验室里谁也不懂的课题,想尽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到处查资料就不必说了、厚着脸皮到别的实验室请教曾经研究过与该课题相近项目的老师、甚至跑到一个研究所去听一位硕士研究生与之相关的答辩,停滞不前了一段时间,居然也天灵盖开窍的整出了点头绪来。她在例行的周会上给老师同学们讲原理时,尽管刻意的保持着谦虚严谨的态度,然而却也毫不掩饰自己得意的成就感——为什么要掩饰呢?
方洁每天下午都去操场跑步。这次,一个球从操场里飞出,不偏不倚的朝方洁滚了过来,远处有一群男生七嘴八舌的乱喊:“同学,帮个忙~~”。她正欲停下来起个脚踢回去,一个人影已经迅速的挡在她面前把球截住了。
曹振宇笑呵呵的、有些气喘的对她说:“你每天都跑步吗?我回去骂他们啊,往哪里踢不好,专往女生身上踢!”说完,便带着球转身往球场里跑去了。
方洁有些啼笑皆非的愣在那,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踢球嘛,非专业人士脚法比较臭、一脚踢出去没个准心儿很正常,谁知道是不是专门往女生身上踢?这个也能拿出来专门说一说。这个大师兄,真是太搞笑了,跟个小孩子一样。不过,博士哥哥踢球的时候不像做学问那样正经八百,而是在球场上大呼小叫、嘻嘻哈哈的。方洁站在球场边瞅了两眼,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跑步了。
相比于其他带毕设的师兄,曹振宇到方洁他们实验室指导的频次明显要多些,尤其是在四月他硕士毕业以后,几乎是大家有疑问,在□□上一喊他,他就从九楼下来了。不管是不是他负责带的组里的同学提的问题,他都会认真帮忙——他擅长的问题,直接给你讲;不擅长的,会推荐实验室其他的师兄师姐来解答;像仿真程序编的有问题、跑不动的情况,他会跟你一起耐心的逐句逐句的找原因;甚至看到你程序编的过于烦冗,还会告诉你如何精简。久而久之,楼下实验室的小朋友们都喜欢上了这个长得比小朋友还显小的大师兄,尊称他“老大”或者“曹老大”。
方洁不太这样称呼曹振宇,总觉得太亲热,她叫不出口。而且她一直没有改变初见面时对他的看法——此人正儿八经的外表下有股子邪气,因此对他的感觉畏惧更大于尊敬,让她叫他“老大”,她会起鸡皮子疙瘩的。他们俩的熟悉,是源于有一次晚上,曹振宇在实验室里搞定程宇阳编程的问题后,转过头来向她请教她研究的那个课题,让方洁有点手足无措。
不过,惊讶归惊讶,方洁依然笑嘻嘻的大着胆子挖苦他:“呀,您马上就要是博士哥哥了呐。咱一小本科,怎么能在博士哥哥面前造次呢?不敢不敢!”
程宇阳在一边听着,咧着嘴狂笑。
曹振宇愣了一愣,脸上的表情稀奇古怪的,他问程宇阳:“这个小丫头平时就是这么样子说话的?”
程宇阳忍着笑说:“这个已经算很礼貌了,此人完全不是个正常的女生。更多的时候极尽恶毒的讽刺、挖苦和嘲笑,再不行就上手上脚上牙齿,可怜我们还要笑脸相迎,你可知道给她当同学是一件多么危险又痛苦的事情了吧?”
方洁听得仰头大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怎么觉得你把自己描绘得像我的男宠似的。”
“妈的,太恶心了你。”程宇阳指着方洁,然后又对曹振宇说,“见识了吧,千年难遇的大活宝一个,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什么话都敢说,一点点女孩子的温柔贤淑的正经样子都没有。”
“我从来都没说我是淑女好哇,温柔娴淑的那是艺术精品,是要雕刻、煅烧、修炼的;我还是当我的小痞子比较简单快乐一点。”
曹振宇坐两个人边上,看着他俩笑得东倒西歪的,他也嘿嘿的跟着乐。只听方洁突然又大喊一声:“曹师兄,你到底听不听?”
“啊,你在说我?听,听,听,听,听~,你话题也转的忒快了。”
程宇阳在一旁说:“所以说她神经嘛。正常人哪里受得了她。”
“程宇阳,你给我闭嘴,滚一边编你自己的程去吧。”
两个人讨论问题的时候,方洁还是见识了大师兄的厉害,专业知识的功底确实非常深厚,领悟能力极高,甚至把方洁在最近研究过程中存在的一些小疑惑也一起解决了,他可是刚刚才搞清楚方洁的课题呀。讨论到后来,方洁把自己对课题仿真的一些想法也给曹振宇简单说了说,曹振宇略作考虑,便提出了一些新的思路和建议。
“虽然本科毕业论文要求没有硕士要求高,你原来那样做也不错,不过如果你能够增加这些内容,毕设论文就会显得更加有新意。”
“嗯,是。”方洁心悦诚服的只剩下点头:“曹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曹振宇笑了笑,“厉害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们两个方洁做的课题都是实验室原来从未涉及的领域,你的比她的还要复杂还要难一些,都挺不错的。”
“啊,她啊,她比我厉害多了,我完全比不上她,也不跟她比。”
程宇阳在一边笑呵呵的说:“老大,你又说到方洁的伤心事了。”
“切,”方洁朝程宇阳做了个鬼脸,“你又知道了。”
三个人一起从实验室回宿舍的路上,曹振宇像是随便聊聊、又像是刻意说给方洁听一样:“我以前也没觉得人和人是有差异的,我也觉得很多东西,譬如学习成绩的好坏,是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来弥补的。后来,在我准备考研的时候——啊,差不多应该是你们大一的时候了——我给一个跟我关系很好的女同学讲高数题,我觉得非常简单,可是怎么讲她都不会,但是她是一个非常勤奋的女生,就是做高数题的时候脑袋转不过弯。这时,我才突然意识到,其实学习也是需要天赋的。有的人,对某些领域的知识,接受起来就是比别人快,这就是先天的优势。后来我在书上看到,爱迪生那句名言——成功=99%的汗水+1%的灵感,其实这句话只说了一半,他后面还有半句——很多时候1%的灵感比99%的汗水更加重要。然后,我开始注意观察身边的朋友们,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兴趣和擅长的东西。于是我明白了两件事情:第一,人和人是的确是有差异的,这一点必须要承认。因此没必要去同别人比较,因为有可能完全没有可比性,更没有必要强求自己方方面面都名列前茅,这也是不现实的;第二,成功的定义是很宽泛的、也是很简单的。学习成绩好、出了几篇paper并不能说明你就比别人强到哪里去,只能说明在这个领域你比较擅长而已。”
曹振宇顿了顿,继续说:“这是我认为在大学里最重要的收获之一,说出来跟你们分享分享。虽然目前看起来我在学校里还比较顺风顺水,但是以后的事情很难说,先想清楚这些道理,对以后肯定会有帮助。所以嘛,我现在的生活就是按照自己制定的计划该干啥干啥,实验室里比我强的人多着呢,我要都追赶并超越,那不累死我了。”
方洁跟程宇阳互相对视了一下,两个人好半天都没吭声。
方洁想了想说:“你说的对,但是这里有一个度的问题,如果不把握好尺度,就会变得消极。总是以‘我没有某方面的天赋、所以再努力也无法成功’为理由来拒绝应该的勤奋,那就适得其反了。
“小方洁说得对,但是你这应该算是另外一个问题啦。我的这个结论,是站在充分认识自己能力的基础上提出来的。自己明确自己的定位,不盲目跟从、不随便攀比、不妄自菲薄,这样无论是对自己或是对别人都有利于保持一个好的心态。”
方洁点点头。曹振宇的这些观点,跟她之前确定的今后在学校里的生存规则非常相似,她很佩服他。毕竟方洁是有亲身体会的,是在痛定思痛中悟出这样一个道理,颇有点勘破的味道;然而曹振宇的功课那么优秀,他在这个以学习成绩论英雄的大环境里并没有遇到什么挫折,能够明白这些道理,确实非常不容易。今天晚上,无论是曹振宇随便提起还是有意开导,这番谈话都让方洁的心情非常愉悦,曾经对他的畏惧也都消失殆尽了。
莫名其妙的一天,楼上研一的师兄师姐分拨下到方洁他们实验室来跟大家“熟悉熟悉”,本来就很拥挤的实验室被塞得满满当当,大家七嘴八舌的相互抱团介绍,唧唧呱呱乱得一锅粥,能听见对方说什么真是了不得了。方洁和程宇阳坐在最里面看着着乱七八糟的场面,笑的前仰后合。一个漂亮的师姐隔着几个位子对着小方洁大声喊:“小方洁,我早就认识你了,你参加校园歌手大赛的时候,我在后台帮你看过衣服。”
方洁大窘,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居然也能给翻出来。她敛了笑容红着脸说:“我好像也认识你,但是不知道你叫什么,以前在学生会见过你,总是笑呵呵的。”
“哈哈,你还真记得我。我叫张帆。小方洁,我们有空去K歌吧,知道你唱歌唱得好,你每次比赛的时候我们只能台前幕后的跑,都没好好听过。”
方洁极其不习惯在人前被别人这样大喇喇的夸奖,差点就要钻到桌子底下去了。她害臊的一边跺脚一边说“低调、低调”,傻乎乎的样子逗得张帆直笑。
“我和曾婷玉师姐跟你和大方洁是一组的呢,”张帆指了指旁边一位个子不高、非常面善的女孩子说,“以后肯定会经常在一起做项目,所以我们要快点热乎起来。对了,我也很喜欢听歌呢,回头你找到了什么好歌,记得□□上传给我哦!”
这是一位非常开朗热情友好的师姐,让方洁立刻想起了97的大方洁,这让她颇有好感。曾婷玉没有张帆那么外向,但也是个比较主动、很有亲和力的人。方洁心里不由得非常欢喜——真好,跟这样的人在一组真好。
看着热闹的不行的实验室,方洁突然觉得上天对她是仁慈和恩惠的。大学阶段的朋友很快就要一个个的分别,虽然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弥补,她也花了比以前多很多的时间跟宿舍的女孩子们相处,但其实有些已经来不及了——譬如说韩琴已经到上海去做毕设、要到毕业的时候才回来,杨菲儿正在紧张的申请出国、一天到晚都见不着面之类的,每当面对这些她都会冒出一些遗憾和不安的情绪;然而,上天却赐予了她更多的新朋友来补偿和丰富她后续的人生,这又让她感到非常的欣慰。只是这一次,她不能再像本科那样忽视唾手可得的快乐,应该要好好珍惜这些来之不易的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