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漠然(1)(1 / 1)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也不知道老天到底要把什么样的大任交给我,非要让这种烦躁、苦恼的情绪总是围着我转,就像讨厌的蚊蝇一样,怎么赶也赶不走。
这个国庆节的七天假期,有四天都折在了“X芬考研政治辅导班”,方洁和若干同学一样,挤在外校的一个礼堂里,呼吸着浓浓的人肉味儿,面对着一堆堆枯燥的政治理论、定义术语,一边打着勾勾叉叉、一边使劲的往脑袋里填呀塞呀。这种单调的、突击式的集中授课,让方洁疲惫的都要吐血了;剩下的三天,一睁眼就是英语单词和不知所云的专业课复习,每一天都要使出巨大的勇气才能起得来床。
欧阳晟越去参加全国大学生电子电路竞赛去了,连晚上也见不着人,自然不能陪她说话。其实想想,他本身就是烦恼的根源,所以即便他在也是无用的,没准还会徒增不快和争吵。现在的方洁,更希望有一点点时间能够静静的坐在花园里发呆、静静的看着杨树的大叶子静静的掉落在地上。
97级的师兄师姐毕业了——大方洁走了,回南方工作了;卫萧涵读研究生了,从他上学期做毕设开始,似乎就很忙,再也不来合唱团了;98级的团员有的忙着找工作,有的忙着考研,有的忙着出国,也都陆陆续续的不来了。放眼望去,方洁成了合唱团里最老的团员,曾经熟悉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了一个闳朗老师。
上学期结束、毕业生离校前,方洁受大方洁和卫萧涵的邀请,参加了他们院的毕业生晚会。方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卫萧涵了,她只听到关于他的一个比较轰动的新闻:经济管理系的卫萧涵,干掉了计算机系的一干保送生,眼睁睁的成为计算机系保研面试的第一名,连计算机系的导师们都既高兴又觉得有些没面子。她觉得传闻里的卫萧涵被描述成一个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严肃的不得了的狠角,与她心目中那个见面总是用家乡话跟她开玩笑、在合唱团里宠着、惯着她的卫萧涵一点也不一样。而她在毕业晚会的舞台上再见他时,又是另外一番景象——梦幻般的灯光下,他安静的坐在椅子上,用炉火纯青的吉他指法,弹唱着自己写的几首歌曲,或悲或喜、如泣如诉,原本并不玉树临风的他,也霎时光彩动人起来,让台下的人如痴如醉,方洁自己莫名其妙的流下泪来。
晚会结束后,女生宿舍楼下一如既往的一片沸腾景象,大方洁和卫萧涵却拉着方洁到校外的小馆子去喝酒。免了拿杯子挨个倒酒的繁文缛节,卫萧涵直接给一人喊了一小瓶二锅头,这对瓶吹的架势确实让方洁猝不及防了好一下。
面对别离,大方洁显得非常伤心,卫萧涵更多的是怅然。这两人,也不怕醉,絮絮叨叨的说两句话、就闷一口酒。大方洁说到与方洁合作《半个月亮爬上来》无伴奏合唱的那个快乐、单纯与美好,泣不成声。方洁什么话也没有,只能紧紧的握着她的手,主动举起酒瓶与她的一碰,就往自己嘴里灌。
妈的,真辣!
卫萧涵看着方洁龇牙咧嘴的样子,笑着说:“你就给老子装。川妹子,哪个不会喝酒?我们两个都喝倒了,你娃也喝不倒。”
方洁说:“你最好不要喝倒,我一个人搞不回去两个。”
卫萧涵亲昵的抚摸着方洁的头发,跟她说话的时候满脸的宠溺:“好可惜了,说不定可以是一个难得的女鼓手咧。”他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方洁说:“谈个恋爱就失去了自由,也不晓得是划得来还是划不来。”
这个时期的方洁,正在因为是否要考研跟欧阳晟越周旋得身心俱疲,卫萧涵若有若无的提起类似的话题,她自己也不禁有些黯然。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她说了,卫萧涵会生气、会骂她的。
“洁洁,不管咋样,对于你,我最希望的还是你快乐,就像你大一我们一起比赛那会儿,你真的像个精灵一样。”卫萧涵顿了顿:“脾气有点火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灵鬼。”
方洁搡了卫萧涵一拳,两个人一同喝了一口酒,都笑了。
酒喝完了,歌唱完了,人也散了。师兄师姐继续他们前行的路,方洁也要走她自己的路。只是,他们把她留下来,原本希望她能够快快乐乐的走好剩下的一年,可惜,她似乎再也无法那样快乐了。
有的时候,她也会觉得人生真的是一场很矛盾的经历,平淡又热闹、有趣又无聊。
这一年,对于她的小日子来说,几乎依旧是循规蹈矩、平静如水;而对于她周围的大环境,试想,没有奥运会、没有世界杯、没有欧洲杯、没有这个会那个展、也没有特别值得大家关注的时政新闻,原本也应该按部就班、单调的很。谁知道,就是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平年,南海撞机了、申奥成功了、中国男足竟然也跌跌撞撞的进了世界杯了——这件破事儿,竟然能出现在考研班复习时事政治的“大”事件列表中,真是太可笑了;他们学校的食堂也改革了,学生自己带餐具、自己洗碗的日子一去不复返,转而由食堂统一提供盘子碗筷勺子托盘之类,方洁上交存放餐具小柜子的钥匙时,还很有些舍不得;而巴米扬古佛莫名其妙的被毁和突如其来的美国9.11,让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方洁,第一次认识了塔利班和拉登同学的基地组织。
不看电视、不上网、只知道忙着上自习的方洁估计能算是她们那栋楼最早知道9.11事件的人之一。当天晚上将近十点、她已经在床上嘻嘻哈哈的跟沈卿韩琴聊天,却接到了远航给她打来的电话。她听见他在电话那头无比兴奋的大喊“快看电视、快看电视,纽约的世贸双塔和五角大楼被飞机撞了,还有几架飞机被恐怖分子劫持了……”乍一听,方洁完全没回过神,她只听说过五角大楼、甚至都不知道世贸双塔是干嘛的。而且,谁不知道美国军事实力号称天下第一、总是以超级强国、世界霸主的身份自居,自己不爽快了就时不时的欺负一下别国来发泄一番、别人还不敢还手的?竟然还真有人敢在民主、自由、平等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头上动土?活腻歪了吧!
“真的假的哦?”
“真的,真的,电视上新闻都出来了,你挨着挨着把各个频道翻一圈,肯定有报道,我都看了几遍飞机撞世贸大楼的视频了,真的太劲爆了。”方洁觉得远航激动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她太少见这样的远航了——“MD,五角大楼都给炸了,这回有好戏看了。好了,就这样,我马上还要去关注网上和BBS的实时消息。就这样啦,拜拜~~”
嘿,这个远航,巴巴的打个电话来专门就为说这个事,他难道不知道女生其实并不是很关注与政治、军事很相关的新闻资讯么?不过,方洁还是扯着嗓子在宿舍大声吆喝:“美国好像摊上大事儿啦,纽约世贸双塔和五角大楼被恐怖分子劫持的飞机撞啦,快看电视快看电视啦!”
寻寻觅觅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在哪个频道,果真已经曝出两架飞机分别撞击纽约世贸双塔、以及航拍五角大楼一角露了个大窟窿的镜头。尽管过了晚上十点半寝室的有线电视信号就被掐掉了,但是通过雪花点覆盖、不算清晰的屏幕,大家还是见到了飞机一头栽进摩天高楼、浓烟滚滚那华丽丽的过程,而且过了没多久,世贸南楼倒塌,大家的“天哪”、“天哪”的惊呼还没缓过来,北楼也跟着腾云驾雾般的倒塌了。
方洁不由得大喊了一声:“靠,难道美国也修豆腐渣工程啊,只不过撞了上半截、又没撞地基,怎么整栋楼都跟自由落体似的塌得那么快?烟尘腾起的感觉怎么那么像定向爆破?太不符合物理常识了吧。难不成是在拍新的大片、骗我们的?”
沈卿笑呵呵的指着她说:“你又知道了,一惊一乍的。我赶紧上网来搜索一下看看,很快就知道是真是假的了。”
“你不觉得这楼就是塌的怪怪的么?”方洁不服气的说:“底下这些没被撞的一大截子难道就支撑不住?就算支撑不住,也应该有个先后顺序一截一截的塌么?怎么说倒塌、整栋楼都跟着一起稀里哗啦的就塌了呢?就跟喊了‘预备,起’一样。而且这样高的楼,倒得不偏不倚的,直直的就塌在原地了。以前我们厂旁边有个砖厂要拆掉,定向爆破一根很高的烟囱,那情境几乎跟这一模一样。”
很快,美国遭受恐怖袭击的消息就在互联网上漫天飞,随之而来的,便是本.拉登同学的大名儿以及他与美国政府颇有意思的渊源。沈卿在电脑旁一边GOOGLE、一边浏览各大BBS和互联网网站、一边给大家恶补基地组织的知识。有这样铺天盖地的信息量,方洁也不得不相信,这次恐怖袭击是真的存在了。
9.11这种事情虽然惊天动地、然而对于他们这种单纯的理工科院校的学生来说,并不会产生多么实质性的影响。于方洁而言,她只是在第二天中午给爸爸去了个电话,提醒他尽快从股市中撤离,在爸爸“美国被恐怖袭击,关我们中国股市啥子事”的不屑一顾的反驳中,她也就无可奈何的笑笑罢了;于更多的同学而言,也不过是在“多行不义必自毙”和“美国平民都是无辜的”两种论调中热热闹闹的争论一番而已。谁也没去多想,这只蝴蝶的翅膀扇啊扇啊扇出的那股子道貌岸然、满是仁义道德的飓风,竟然持续多年的生灵涂炭、贻害人间,让更多非U.S.A的无辜平民痛失家园、流离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