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挣扎(4)(1 / 1)
“你就陪我去一次游乐园嘛。”
方洁像纽股糖一般缠着欧阳晟越,“好不好嘛”、“好不好嘛”的说了N遍。她以前从未能劝得动欧阳晟越陪她去游乐园,而且欧阳晟越自己不去,也不乐意方洁去。这次方洁下定决心,一定要拖动欧阳晟越去游乐园一次,“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不愿意去,但是这回你就将就我一下嘛,这都不可以吗?”
大三学年的期末考试已经全部结束了,虽然方洁的成绩不能跟二班方洁相媲美,然而她经过自己的努力却也考得不错,不管这个努力是死记硬背、还是真正学懂得来的。无论如何,大学最辛苦的时光终于过去,听师兄师姐们说,大四是个轻松的学年——如果你不考研的话——这总是值得让人欢呼雀跃的。
所以,趁着大三学年的小学期还没开始、趁着自己无限美妙的心情、而且还恰逢一个尚不算炎热的周末,方洁为了她沉寂了好久的愿望,死缠烂打的为了去游乐园跟欧阳晟越展开了持久战。
“哎呀,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游乐园,那都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你还是小孩子吗?”欧阳晟越被缠的有些烦恼,倒也不生气,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跟方洁周旋。
“谁跟你说游乐园都是小孩子去的地方?那里面很多游乐项目都是大人玩的呢,比如说过山车之类的,小孩子还不能玩呢。”方洁把欧阳晟越的手臂一扔,噘着嘴、掰着指头开始历数她的可怜:“我来北京三年了,还没去过长城、没去过故宫、没去过雍和宫,就更别说地坛、十三陵水库、后海这些不算特别出名的地方了;颐和园、大观园、香山、天坛什么的都是在跟你好之前跟大家伙或者其他朋友去的。你算算,我们俩在一起去过哪?就一个八大处!那还是班上集体活动一起去的。这回好不容易可以轻松一下下,你陪我去个游乐园有什么关系嘛。”
欧阳晟越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笑着说:“你就这么想去啊?”
方洁眨巴眨巴眼睛,觉得似乎有了些希望:“是啊!你就陪我去嘛!”
“那等你考完研,大四下学期再说好不好?”
本来充满期冀的表情,迅速变得特别的沮丧和懊恼:“你又逗我。”
欧阳晟越摸了摸方洁的头,认真的看着他说:“我没有逗你。我觉得你考完期末整个人好像就没有了后劲儿,好像有些尘埃落定、万事大吉的味道,玩心突然就起来了。你没看见其他同学都开始忙着准备考研了吗?好像暑期的考研班都报名了。我感觉你好像一点都还没考虑准备嘛。就想着玩去了。”
方洁埋下头去默默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大拇指上的倒刺,原本很热闹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冷清。方洁想了想,抬起头来说:“我不想考研。我想毕业后就工作。”
欧阳晟越怔了怔,显然没有想到方洁给他的这样一个说法。三年下来,如果通盘考虑学习成绩、竞赛成绩和德育分,欧阳晟越认为自己保研是绝对没有问题的。最近,他和另外几个同学又入选了学校备战全国大学生电路竞赛的集训队,以他们团队以及学校的实力,拿个全国的奖绝对不在话下,所以他的前景是无限美好的——他念研究生,只不过他需要去选择,是在P大、还是在更牛的T大读,是硕士博士分开读、还是直接硕博连读而已。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他会在本科毕业就终止他的学业,所以他一直理所当然的认为,方洁也一定会读研究生,起码硕士研究生是要拿下的吧。
可惜,方洁并没有这么想。
欧阳晟越吃惊之余并没有生气,他依旧温和的问:“为什么呢?我觉得你应该肯定会考研的啊。虽然说学习谈不上特别冒尖,但是也不差啊!”
方洁无奈的摇摇头,反问:“我,难道你还不了解吗?我这三年,不对,应该说是从大一下的专业基础课开始的两年半时间里,学得有多别扭和力不从心,难道你不清楚吗?说的更直白一点,我跟这个专业、跟这个学校是多么的格格不入,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你还要让我继续读这个学校的研究生?就凭我,能研究出什么来啊?我现在就恨不得马上逃得离这个学校远远儿的,而曙光就在眼前。让我去考研,再在这个学校多待三年,你还不如杀了我算了。”
“其实班上学得比你差的同学多的是,可是人家都要考研,为什么你不试试呢?”
“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每个人情况不一样。程宇阳学习成绩那么好,不是也打算本科毕业就工作么,他也不考研来着。况且考试成绩不如我的同学,也许人家上课根本就没认真学,也许没有我们勤奋,一旦真的专心准备考研,指不定爆发的程度连你也不能比的呢!我自问我这三年,是真的努力了,学得比高中还辛苦。可是凭心而论,专业课我真的一点也没学会,我真的不愿意再这样没有成就感的读书了。我的这个脑子,估计不是用来学我们专业的。我,还是尝试换个环境——工作吧。”
方洁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都是落寞。欧阳晟越看着灰头土脸的她,心里虽然不爽快,但是她说的是事实,他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反驳她。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无言,气氛闷闷的。
其实对于考研这个事,方洁自己不是没有认真考虑过。她们班另外五个女生,除了杨菲儿在努力学习雅思、准备去澳洲,洒脱的韩琴与韩嵩已经双双决定到上海工作,剩下的三个都决定考研。看着沈卿、李亚莉、许琰她们热热闹闹的讨论报暑期考研班、买考研参考书,她心里是也有一些些矛盾和内疚的,她觉得自甘落后了——可是,方洁打心眼对这样毫无兴趣的学习感到由衷的厌恶和恐惧。
他们学校的就业率一直就不赖,97级本科毕业生找工作,正好遇上了他们行业的大发展,情况更是空前好,无论是打定主意找工作还是徘徊在考研和找工作之间、无论是国企、外企还是民营企业,师兄师姐手头满意的OFFER少说也有1、2个;而且这个时期,除了留校是需要硕士以及以上学历外,研究生学历并不是那么的吃香,有的企业甚至觉得高学历的员工不好养、不愿意找研究生。所以就算方洁他们毕业时的行情不如上一届,但是想要找个至少能解决温饱、最好能达到小康水平的工作还是不算困难的。
而且,方洁一直有个心结——寒假里爸爸为了钱的事情,跟自己的亲闺女一本正经、红脖子涨脸的掰哧她在学校的花费,这样的明算账,让方洁心寒到了极点、也很自卑;以至于以后的日子里,她用家里的钱用的是那么的低声下气、战战兢兢、缩手缩脚。现在她终于要毕业了,马上就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了,终于不用再依赖家里、看着爸爸的脸色用钱了。她可以自由的支配自己的收入——她不会乱花自己的血汗钱,但是也绝对不会在该用钱的时候吝啬,比如对朋友、比如回过头去报答父母。她太期待这种经济上的独立和自由了。
这种期待,在方洁给家里打电话、征询考研意见时,再次得到了放大。爸爸在电话那头只是模棱两可的对考研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他波澜不惊的说:“你老爸我其实一直希望你能出国,电话里也给你说了好多回,你不愿意,我也没有啥子办法。现在你想工作,我们肯定是支持的。既然大学已经读完了,而且学历也够用,早点进入社会接受磨练是好事,研究生也可以以后读在职的;你如果现在想考研究生继续深造呢,我们也不反对,毕竟多读点书也是好事,一步到位也不错。但是如果你要继续读研究生,出学费爸妈可能就有些困难了,你也晓得我们并不宽裕,你读完大学基本上家里也空了。现在学校不是都有助学贷款么,学费就申请助学贷款吧。”
“哦,我晓得...”
方洁无法确切描述这段通话结束后自己的心情。她觉得爸爸冠冕堂皇的说了一大堆,其实还是希望她能够工作、进而能减轻家里供养她的负担。她读这个大学的确花了不少钱,家里的担子也的确比较重,无论家里还有没有钱能够供她继续读研究生,她确实也到了应该自食其力的年龄。毕竟父母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他们的上半辈子是那样的艰辛和节俭,为了她,他们在人生最美好的阶段几乎没有享受过什么优越的精神和物质生活,而她已经成年,她真的不能再继续拖累他们的下半辈子了。作为子女,她完全能够理解。
可是无论方洁怎么劝慰自己、无论多么努力的企图通过为父母着想来安慰自己,然而心中的那股酸涩却是难以去除的,她觉得自己似乎被家里抛弃了。为了两万块的学费,她觉得又一次被自己的至亲羞辱了。
所以她一定要找工作,一定要在经济上独立。她不要靠着别人才能生活,她要赚钱,不仅要养活她自己,还要能补偿她的妈妈。她的妈妈跟她一样可怜——从她记事起、到现在妈妈已经满面风霜,妈妈就没有买过几件新衣服、好鞋子。因为只要花钱,就要被爸爸挖苦训斥、甚至被爸爸打,与对待她如出一辙。等她赚钱了,她要给妈妈买好多好多新衣服、请她吃最美味的大餐。这是花她的钱,她的爸爸再无法指手画脚!
不过方洁并没有对欧阳晟越谈起过这样的窘境,可能是因为她觉得很丢人——不是怕被看不起,而是担心欧阳晟越会在经济上帮助她,她会自卑,从而破坏了她心目中两个人相对平衡的关系。
接下来的日子里,虽然方洁跟欧阳晟越不在一块儿小学期,但是只要吃饭、上自习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欧阳晟越就会耐心的跟方洁说考研的事儿。一开始,方洁还嬉皮笑脸的跟他打哈哈,说他怎么变得那么磨叽,哈着哈着,就把话题转到一边儿去了;可是到了后来,两个人的耐心都给磨得没有了,欧阳晟越再说到这个话题就变得有些严厉,而方洁只能埋着头不吭气。
真烦!
有一次两个人去主楼上自习,欧阳晟越说:
“你要是你不考研,你以后找工作就只能找跟主楼电梯间的那个阿姨一样,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电梯里替人按电梯。多无聊!”
方洁啼笑皆非的看着他:“原来不考研,就只能当电梯管理员啊,那以前那些本科找工作的师兄师姐的差事就是电梯管理员。”
“是啊,你以为,比这个好不到哪去。”
方洁无语的摇摇头。这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极端和武断,习惯去过分夸大很多事情。
一天晚上,方洁在宿舍熬了绿豆汤,给尚在实验室做实验的欧阳晟越送了去。她抱着饭盒,走在实验楼又深又黑的走廊里,心里有些发毛。好不容易找到了实验室,她怯兮兮的把欧阳晟越喊了出来。
“你怎么来了?”
方洁一开始还害怕欧阳晟越会说她打扰他呢,可是她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了少见的兴奋之色。
“天气不是热么,我煮了一些绿豆汤,给你送过来。已经不烫了,你一口气喝了,应该不耽误你。”
“哦,这么有心啊。太好啦!”
“你好像心情很好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么?”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厉害。”欧阳晟越一边喝汤,一边兴致勃勃的说:“今天老师布置了去年的竞赛真题给我们,从晚上7点钟开始做,这会儿才9点,我们组已经基本完成,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方洁他们组还在做呢。”
“方洁?”方洁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欧阳晟越说的是二班方洁:“她好厉害啊,居然也来参加电子电路竞赛哦。”
“是啊。这么多队员,就她一个女生,是很厉害,思路不是一般的清晰,大家都十分佩服这名女将。”
方洁走到实验室的门口,透过没有关严实而留下的门缝看进去,实验室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元件、仪器、面包板、乱七八糟缠绕在一起的线圈。里面的同学都是他们年级的精英,二班方洁正埋首在一堆书本和仪器里,认真的跟另外两个男同学讨论着什么。
方洁叹了口气,转过身对欧阳晟越说:“你快喝吧,喝完赶紧进去学,学完了早点回去歇着。这么热的天,你也不觉得累的。”
欧阳晟越却一本正经的对她说:“有什么感想?她肯定是要保研的了。两个方洁,她读研了,你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放弃?”
“就算读了研,我也读不过她。而且,我不想跟她比,我们两个人完全没有可比性。”方洁有些无奈。
“你回去再好好想想、再想想。”欧阳晟越喝完绿豆汤,温柔的抚了抚方洁的头发:“我进去了。绿豆汤很好喝。”
方洁待在原地没有动,实验室的门被欧阳晟越打开、又缓缓关上,连实验室里的最后一丝亮光也消失在走廊里。方洁静默在黑黢黢的空间中,心中无限沉重与悲凉。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一个提线木偶,总是有这样或者那样的人试图来操纵她的未来,理由都是为她好,以至于她的拒绝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和不识好歹。
与拒绝爸爸不同,反反复复的拒绝欧阳晟越让方洁更加忧心。无论是软语劝慰还是厉声要求,欧阳晟越希望她考研的愿望都是这么的不容置疑、毫无不考研的道理可讲,她完全说服不了欧阳晟越。她不知道欧阳晟越的耐心和自己的耐心在这样频繁的来回中被磨到了怎样的程度,下一次的拒绝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或许是沉默、或许是爆发、或许是疲惫后的厌倦。再这样僵持下去,他们两个人就只剩下分道扬镳一条路可以走了。
考研,考研!为什么非要让我去考这个研?
方洁揪着程宇阳诉苦,她把她所有关于考研的想法和顾虑,包括经济上的尴尬和心酸统统倒了出来,说到伤心处,甚至红了眼睛有些哽咽。她不怕程宇阳看不起她,因为她知道程宇阳绝对不会看不起她,更重要的是,程宇阳会同情她、安慰她而不是怜悯她。
程宇阳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听着方洁低落的说完满腹的心事。半晌,只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程宇阳说:“傻妞,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给你建议。如果只是你自己在考研和工作之间犹豫不决,鉴于你的情况和心境,我倒能明明白白的建议你工作得了,如果确实需要研究生的学历,也可以在工作以后、在经济情况有所好转的情况下继续读;可是,现在不是你犹豫,是你跟欧阳晟越的意见不一致,这就跟你们俩的家事一样,我就不好过多的参与意见了。你要想好,他那么强势的一个人,你的脾气也是又爆又倔,就算是你坚持要找工作,也要耐着性子好好跟他说,别为了这个事情闹翻了,就划不来了。”
方洁说:“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没有更多新鲜的理由来跟他沟通了,我犟不过他的。”
两个人相顾无言的枯坐了很久,方洁无奈的笑了笑,悠悠的说:“我怎么能混的这么挫啊,整个人没有一丁点希望,只觉得前景一片惨淡。其实,我找你来聊,知道多半也是无济于事的,只是为了倒倒苦水而已,心里大概已经明白,在这件事情上可能最终让步还是我,只不过我实在是太不甘心、太难受、太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了。”
程宇阳看了看强颜欢笑的方洁,把腿盘起来坐在凳子上:“也不要这么悲观么,其实单从考研本身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你现在心态不好,把考研看成洪水猛兽似的,越是强迫、你越是很抵触而已。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哪里知道考研以后,会碰到什么大福气的事儿?再说了,就算没有福气的事情,都是大人了,慢慢的都要独自面对社会了,以后咱们碰到这种需要选择的情况肯定多得很,有时候,咱不得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对吧?权衡一下利弊,只要不违背良心、对得起自己,也就无所谓了。”
方洁咬着嘴唇盯着程宇阳看了好半天,终于说:“好吧,程哲人,就冲着你说的,考研后可能会有大福气,我就去考吧。不过,还是要说一句,我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再读书了,我痛苦的复习的时候,你可不要悠闲的在我面前晃哦;还有,到时候要是我申请贷款下不来,或者穷的没饭吃了,你可要接济我哦。”
程宇阳在一边“嘿嘿”的笑:“行啊。反正要养老爸老妈、养弟弟,不在乎再多养一个妹妹。嗯,还可以养个小猫小狗什么的。”
方洁“扑哧”一下就笑了。
虽然方洁最终同意考研,但并不表示她愿意考研,一想到要花半年的时间去对付那些她基本没有学懂的功课,整个人就非常泄气——有这半年的时间,能圆多少美妙的梦呀。考研,已经成为她心里面最沉重的负担;更加糟糕的是,这个负担的重量随着她的越来越浓的憎恶只增不减,只要一想到考研,她的整个眼睛都是灰色的。她就带着这样无比抗拒的情绪,磨磨唧唧的开始了她的考研历程。
我有话要说(李宗盛)
——李宗盛
对我来说说的太多
也许不能让我改变什么
你凭什么说是谁对谁错
我的耳朵听的太多
我应该要这样那样的做
是不是应该听我怎么说
我所认为的洒脱
也许只是唱首快乐的歌
也许你发现我年轻的眼中目光闪烁
你是否看出我为前途忧虑迷惑
你不能只是说是
外面的世界让你神情冷漠
为何不靠近我你可知我心里想什么
谁能够不犯错成长的路你也曾走过
有些话 不知道应不应该对你说
我已听的太多我也有话要说
你每天不知忙些什么
你说你每天为家庭奔波
我从来没有快乐过
你说(啊 你在想什么
你做了错错了再错错了还错)
你说(啊 你在想什么
有什么话好说你说为什么不说)
我已听的太多我也有话要说
你每天不知忙些什么
你说你每天为家庭奔波
我从来没有快乐过
你说啊 你在想什么
你做了错错了再错
你说哩你在想什么
有什么话好说
我的耳朵听的太多
我应该要这样那样的做
是不是应该听我怎么说
我所认为的洒脱
也许只是唱首快乐的歌
谁能不犯错成长的路你也曾走过
有些话 我实在忍不住要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