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春风(3)(1 / 1)
他们到场的时候,对方辩友已经端端正正的坐在正方的席位上。方洁瞥见他们,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挡住了身后的祁宏和韩嵩,祁宏推了她一把,她只是定在原地没有动。有人在她的耳边低语:“他们在看你。你也应该看着他们,以示礼貌、也是予以回敬。”
方洁点点头,冷冷的笑着把对方逐个扫了一眼——哎哟,仔细看看,为什么还是那副吊着脸、眼风只会从一圈圈酒瓶底似的镜片下探出、全世界人民都欠了他们一百万的账房先生的模样?有点长进没有?她心底里突然冒出了各种奇奇怪怪捣蛋的念头,忍不出笑得“哼”出了声来。
方洁觉得他们队比对方洒脱大方多了,他们四个嘻嘻哈哈的进场,先跟观众席上班里的同学高高兴兴的say了个“hi”才不紧不慢的上台入座。在对手似乎在阅读或者书写着什么的时候,这边厢祁宏却依旧抓紧每分每秒的时间跟方洁贫嘴、捎带贬低对手鼓舞士气,逗得四个人哈哈大笑。不过方洁注意到,观众席上欧阳晟越表情一点也不轻松,连事前好言好语宽慰她的韩嵩都面露凝重;前三个班和后三个班打仗,观众也基本上也是前三个班与后三个班的同学,不知道是有意为之还是碰巧,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的坐在台下,中间空了两列座位,谁也不愿多侵入谁的“领地”一分,特别怪诞。
不得不承认,相比于前三个班观众的矜持与含蓄,对方的观众很能折腾、很有感染力、很能制造排山倒海的气氛支持他们的四个兄弟,可方洁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对自己的兄弟不分青红皂白、只要发了言、甚至还没发言就一味热情的鼓掌叫好自然可以理解,但是对对手同学毫不尊重、甚至嘘声喝倒彩就太不应该了。刚开始还不甚明显,方洁他们还装作听不见,可愈到后面愈发嚣张,尤其是自由辩论的时候,几乎她每次站起来说完,就能听见观众席上不是“切~”就是“喔~”的怪声怪调,闹得她又尴尬又生气、心绪半天都平复不下来;秦野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之前,对方观众居然大声的起起哄来。方洁瞪着那些嬉皮笑脸的人,气得满脸通红,她转过头与祁宏怒目而视,如果不是祁宏眼明手快的伸手摁住她,她极可能当场就要站起来翻脸退赛了。
她太厌恶这种感觉了,好好的比赛,怎么能用这种市井泼皮才会使用的下三滥的手段,而且也未免太幼稚太小儿科了。她觉得根本就没有必要再去关注比赛的结果了。
方洁他们一反到底、却没有一赢到底,这场关键的比赛,正方获胜,最佳辩手也是正方同学。在教室的另一半欢呼雀跃、簇拥着胜者离场的时候,这一半的同学则是安安静静的散了出去。反方的四个依旧动也不动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方洁牙关咬得紧紧的、木然的盯着一言不发只知道转笔的祁宏,廖致远满脸沮丧、机械的撕着手里用来记录灵感的小卡片,秦野则把钢笔的笔帽推开再盖上、推开再盖上。良久,还是秦野说了一句:“算了,咱要输得起。”
“能这么输么?输的让人憋屈。混乱不堪、不明不白的。”祁宏忍不住,狠劲的把钢笔往桌上一拍,方洁少见他这样疾言厉色的发脾气,闷闷的、气鼓鼓的样子越发像个小孩,她倒是笑了:“你有这么生气?那刚才还拉着我不让我发飙。”
祁宏瞪着她,又不吭声了。
“其实,秦野说的对的,咱要输得起。”她想了想,站了起来,有些无奈的说:“无论他们怎么个赢法,人家就是赢了,这就是人家的本事不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是要比的。况且,单从比赛本身来说,那四个表现得也真不赖,抛去环境的影响,我们也不一定能赢。愿赌服输,虽然不是心悦诚服,但是咱也得有点风度,不能让人说咱小气。”
“既然能说出这样的道理,那你刚才怎么气得差点就要掀桌子了?”韩嵩一步一步走上来,用手指轻轻点着她的眉心笑呵呵的说。
“因为觉得不公平就要当场抗议、当场为自己的利益争取,有分歧有异议当场就要提出来,即使毫无用处,也清清楚楚的表明自己的立场。”方洁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事中顾忌颜面逆来顺受无所作为、事后再来说三道四牢骚满腹怨天尤人,有什么用?换个角度看,这个结局,还不是我们默认了的么?所以,既然当时选择忍耐,面对这样的结局也就必须接受。”
“不过,”方洁还是撇了撇嘴、低下了头:“话虽这样说,心里还是极度不爽的。”
韩嵩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刚要开口安抚另外三个人,在台下跟工作人员一同清理现场的欧阳晟越扬了扬手上一叠东西突然朝他们喊:“最佳辩手的算分有问题。方洁的得分才是最高的。”
蓦地,台上,几个人面面相觑;台下,沈卿和韩琴围到欧阳晟越的面前,接过欧阳晟越手上的纸、匆匆计算以后,朝着方洁点点头。
方洁目瞪口呆的望着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韩嵩说:“怎么会这样?”
沈卿也走上台:“欧阳晟越比赛结束后就从计分席上把每个评委的打分拿过来看了,比赛得分我们比他们低,而最佳辩手这块算出来你和第二名虽然差距甚微、但是的确是最高,结果的的确确有误。不知道是什么回事。”
方洁看见欧阳晟越原本就冷峻深邃的眼睛愈发的没了温度,俊逸却桀骜的脸上却透露出阴郁和隐忍。她预感着不好,还没来得及跑过去,欧阳晟越就发作了,“我去找辅导员”。
“等一下,”方洁飞也是的奔到他面前:“别去,没必要。”
“结果既然错了,就要改过来。”欧阳晟越看着她,语气淡淡的,却让人不容置疑。
“既然木已成舟、板上钉钉,改过来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一点也不在乎这个所谓的‘最佳辩手’,这能算个什么东西?比粪土还不如。为了它上纲上线的去争,让老师怎么想你、怎么想我、怎么想我们前三个班?觉得我们输不起、觉得我们斤斤计较。何苦来哉?算了吧,真没必要。”
“我也觉得应该去找辅导员。”韩嵩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不完全是为了争什么,而是像你刚才说的,起码要表明我们的立场。而且,方洁,大班的很多事情你不明白,如果确实有问题,不能由着这样欺负人。这不光是为了你争什么,还为了我们前三个班,为了我们的辅导员。”
欧阳晟越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要走。方洁急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先听我把我的道理说完,”她嗔了韩嵩一眼,盯着欧阳毫无表情的脸说:“大班的这些人情世故,你们都比我精。我不懂,我也不屑搞懂。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循环赛打完了,算积分就能知道谁胜谁负,可还要再加个决赛,这合理吗?今天比赛的时候,两边同学坐得井水不犯河水,这不奇怪吗?一场好好的辩论赛,几乎谁也不认识谁、谁也没惹着谁,对方同学们拼了命的拆我们的台,这至于吗?还有,传统的投票制临场变成了打分制,多可笑,这正常吗?如果,令我多心的事,全部都有根可循,你们去争这个不明摆着是自讨没趣吗?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要为陈君婷,可陈君婷未必事事处处都站在我们这边,她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我就没来由的忌讳她;明确的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还有你,欧阳晟越,要去找老师,再怎么也轮不上你。大班班长是从我们班出去的,你就应当避嫌。就算这个分实实在在算错了,你心里也的的确确是一碗水端平,都不能你出面。”
她松开欧阳晟越的手臂,有些自嘲的说:“好呀,多好的辩论赛啊,早知道这样,我才不乐意花这么多精力呢。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争斗,我似乎有点明白你平时为什么总那么忙。原来你大把大把的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真的太不值得了。”
她微微噘着嘴,目不转睛的探究着欧阳晟越,觉察到他冷若冰霜的脸上似乎有了些许松弛,只是依旧淡淡的不说话;她遂又歪着头抿嘴轻笑,盯着他赖兮兮的说:“就这样啦,别去啦、别去啦,班长大人,这回你就从了我吧”。
欧阳晟越瞧着她,终于点了点头。方洁朝着沈卿和韩琴“嘻嘻”一笑,又转过头去对着韩嵩耸耸鼻子做了个鬼脸——“你就是个捣乱的”。韩嵩笑着注视着她,依旧用手指轻轻点着她的眉心,没有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