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磨合(2)(1 / 1)
这个星期三的高数课,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班上的两个女孩跟老师提出来,不想在A班继续上课了,要转回高数普通班。方洁远远的看着那两个女孩子一直在教室门口跟老师沟通,隐隐约约的听到“太快了”、“实在赶不上”、“习题太难”了之类的字眼,而老师也是极力挽留,请她们再待待看看。最终,两个女孩还是退出,后面的课没有再继续上了。老师在讲台上依旧笑呵呵的说,“这下我们班的女生就更加精贵了”。这个上课前的插曲让方洁有些触动。
第二件事,实在有些狗血。方洁课间正在无聊,一个男生走过来问她:“你是方洁吧。”
方洁点点头。啊~,又是个不认识的男生。
“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这张字条带给XXX,她住在XXX房间。”
方洁看了看男生递过来的字条,叠得方方正正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写的字。方洁玩心大起,笑嘻嘻的问男生:“情书吗?干嘛不叠成心形?”
男生尴尬的看着她,大窘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洁看着他憋得十分痛苦的样子,忍住就要释放出来的大笑:“哎~,我开玩笑的,我给你送。不着急吧,我中午一般不回宿舍,晚上给你送行不行?”
男生点点头:“行的。那就谢谢你了。”
方洁一直看着这个男生从教室的后面绕了一大圈回到了他的座位,他整个脸红都到了脖子,特别夸张。方洁一边笑一边想:“这是个多么腼腆的小男生啊。估计以前在学校里从来没有跟女生说过话吧,紧张成这样。”
她觉得,其实,自己也挺坏的。
依旧是《军事理论》开课前,坐在欧阳晟越正后面的一位男生对方洁说:“谢谢你帮我送字条给XXX,我们已经联系上了。”
方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用手指指他又指指她自己,有些惊讶的说:“原来我们是一个班的啊。”
“废话,”对方笑了起来,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如果不是一个班的,我平白无故请个不认识的女生帮忙干什么?我就是上次《军事理论》课看你在做咱高数班的习题册,才知道你跟我一起上高数课的。”
方洁很高兴的点点头,这下算是找到个伴儿了,以后上高数终于在班上有个认识的人,哪怕是一个也是好的。她从他的课桌上拎起一本书,封面上写着“程宇阳”三个字,遂自然而然的问:“你叫程宇阳啊。”
欧阳晟越在一旁笑呵呵的说她:“你怎么开学都两周了,连咱班的同学都认识不全?太差了点吧。”
方洁噘了噘嘴,这人真是非要别人呲儿他两句他才舒坦,于是笑嘻嘻的说:“哎呀,班上的男生,我还真认识的不多,一则咱认人的功夫不行,记忆力太差;二则咱只顾着上课做作业、不会没根没据的专门花时间就为了认个人;三则,别的同学哪能像您一般给人印象深刻?我就认识你认识得最清楚,第一次打交道就记住了。您说您多么特别?我拿什么跟您比?是吧。”
附近的几个同学听到这话都笑了,程宇阳笑得尤为夸张,笑声响亮、嘴咧得老大、眼睛都要给挤没了。方洁看到他欢乐的样子,觉得特别可乐。
“欧阳晟越,你已经给她搞过没面子了,还不接受教训的要去惹她。女生里头除了许琰,方洁也算是个伶牙俐齿的呢。”
方洁笑着瞪了瞪韩琴,又瞟了一眼欧阳晟越。他满脸都是笑意的看着她,好像方洁的话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这个强悍的厚脸皮的男人,方洁如是想。不过,厚脸皮归厚脸皮,方洁对欧阳晟越并没有明显的坏感,欧阳晟越也没有因为方洁顶他几次就真的生气什么的,反倒时不时在课堂上询问她一些高数A班的课程、老师以及其他同学上课的情况,居然连迟到早退上座率都要问,这些东西,方洁哪里知道。最后的结果就是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一边去了,几乎整节课都在说话,以至于后来方洁在卧谈时继续流露出对欧阳晟越的不屑时,韩琴会立刻跳出来说:“什么呀。你们两个一上《军事理论》就说话,在前面吭哧吭哧的像两只老鼠一样,课间休息都在说,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不喜欢他嘛。”
呃~,是吗?方洁仔细想一想,好像真是的。她突然感觉没来由的紧张,真是太糟糕了!以后务必要认真听讲、做题也成,反正要做正经事。上课时候说话,真是太令人罪孽深重了。
晚上,方洁在主楼上高数课的教室里上自习。她已经搞定了大部分的题目、微微松活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小小的愉快,这真是个可以休息片刻的理由。她往后靠在椅子上,一边转着笔一边瞅着教室里的人发神——其实P大的同学抓得真的挺紧的,只开学第二个周末、已经将近十点了,教室里大部分的座位还坐着埋头苦读的人。碰巧,第一天上课她打招呼的那个长发姐好像收拾书包要下自习了。她走到她面前,看了看方洁摊放在桌子上的高数习题册说:“你还没做完么?”
方洁点点头,指了指习题册说:“还差这两道。”
“这两道?”长发姐嘴角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不算难啊,这期的题目总的来说都不算难,星期三上完课,晚上我就做完了。那你慢慢做,我先走了。”
方洁笑了笑,待长发姐一闪身,她便重重的咬了咬嘴唇,气呼呼的噘起嘴来。这算什么嘛!本身就没什么交情,巴巴的跑来说两句话难道就是为了显摆么?您能干、您领悟能力强、您做作业做得快,你好了不起呀~您能耐就能耐呗,至于非要到我面前来晃一圈儿、若有似无的踩踩我么?
不过不高兴归不高兴,方洁却很快也泄了气,好好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这个班存在的意义,按照老师的说法,本来就是为了大学数学竞赛做准备的;班上的学生,都是高考数学分数在145以上的精英,在老师眼睛里,个个都是聪明绝顶、似乎教都不用教的数学大牛。可惜,她方洁不是。她一直都认为,征服刁钻古怪的竞赛题是需要天赋的,她这样一个平凡无奇、只懂得勤能补拙的人,并不具备那些优秀的基因,所以她从不稀罕别的同学那些熠熠发光的竞赛成绩。她不是不勤奋,但是与这些无师就能自通的超人们在一个班学习,不得不被他们拖着踉踉跄跄的前行,以至于偶尔还会心生自惭形秽的想法来荼毒自己的自信、以至于整日困在自习室里、没有心情和时间来欣赏窗外的蓝天和夜幕下的繁星,是否真的有这个必要?而且,她又不是没有退路。
她想起了那两个退班的女生。其实她也可以选择退班、回到普通班上去。有的时候,真的没必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方洁还是几乎耗到了最后做完作业才离开自习室,往常的这个时候宿舍都熄灯了,还好今天是周末,可以推迟一小时——明天就要去找远航和甄娟,如果剩下的功课没做完,她一定没法玩得很痛快。她觉得自己性格有些时候太过执拗,心里总搁不住正事,正经任务一布置下来,务必要先又快又好的完成、决不能拖,于是,好多时候她都是这样平白无故的给自己加码,这其实很紧张也很累,真的不知道究竟这是个优点还是缺点。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自己这样强迫自己,但是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想改也改不掉了。
早上出门的时候发生了一件特别意想不到的事,给正在兴头上的方洁当头一盆冷水,她本想穿着刚洗干净的高中校服去赴约,结果原本晾晒在窗外绳子上的衣服不见了,不光是她的,她们宿舍好几个女孩稍稍看得过眼的衣服和裙子都消失了。一开始,大家完全不相信学校里居然会有人偷衣服,这是大学校园、大学校园哎,怎么会有人偷衣服呢?“连那么没有特色的校服居然都有人会要”,方洁如是说。但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尤其是探听到隔壁接连几个屋都闹出丢衣服的消息后,大家才不得不承认,昨晚上,青青校园里确实发生了偷衣服的事件。学校虽然给一层的每个宿舍都安装了竖条的防护栏,但是每道金属条分得很开,起码一个手掌宽,人从外面肯定是进不来,但是衣服却足够能从两道竖栏之间出去。
除了郁闷和咒骂,大家别无他法。那套校服方洁觉得很好看,穿着也舒服,从她身量还没长足、穿着像唱戏的时候就一直陪伴着她、三年以后都微微有点短。她原本还指望着它继续在大学里发光发热,结果地皮子还没踩热呢,就莫名其妙的丢了,这真是让方洁十分的不痛快,她只好气鼓鼓的另找了一套外套换上。得,还想着穿高中校服去见高中同学呢!
方洁坐着几乎无所不能的375——她想去的学校、著名景点几乎都能到的这路公交车,在颐和园路东口下车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连忙逮着一个中年大叔问路,结果大叔的“先往东走M米、在101中学那个三岔路口再往南走N米就到北大”的指路让她更加晕头转向,她现在哪里分得清楚东南西北?
她红着脸嗫喏的问:“东是哪个方向?是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还是往后?”
大叔愣了愣,给她指了指方向,然后笑着说:“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怎么这么大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方洁满脸尴尬,不敢再劳烦他,连忙灰溜溜的道谢。只要知道这个方向是东,信息量就足够了。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自己算算,那么走到三岔路口往南就是向右拐了。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有些悻悻的想,什么嘛,直接说个向前走、向右拐不就行了嘛,非要东啊、西啊、南啊的,简单问题复杂化。
在一簇簇绿树成荫的后面,两座石狮把守的古色古香的红色大门一点一点的出现在方洁的面前,她怀着无限崇拜的心情站在门口望着那块印着“北京大学”的牌匾,驻足了好一阵才走了进去。在寻找远航宿舍楼的一路上,时不时的都能看见在树下、亭边、假山旁看书的学生,还有人在小路上怡然自得的骑着自行车。方洁不由得一阵阵的感慨,不愧是有着浓厚历史渊源的最高学府,真的好有气势、好漂亮、好有感觉啊,能在这样风景如画、清幽秀丽的环境里读书,北大的学生真是太令人羡慕了。
不过似乎学校太大了也有太大的烦恼,方洁走了好久,才找到宿舍区,辗转问了几个同学才找到远航的宿舍楼,在传达室呼叫完,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宿舍楼外的花圃牙子上。远航一见到她那个样子就笑,揪着她的衣服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你从来就没得女娃儿的样子。”
方洁站起来拍了怕屁股,笑嘻嘻的说:“女娃儿应该啥样子?”她把两手一摊,“走好远哦,口渴了,搞忘带杯子了,你负责给我搞水喝。”
“那我们隔会儿去学校超市买一瓶矿泉水吧,我请你。”
远航领着方洁在宿舍区晃,指指这栋楼说XX高中同学住在这、点点那栋楼说XX同学住在那,问她要不要见见,方洁摇摇头。那么多同学都挨个找一遍,多累?刚远航还说他们计划国庆节的时候在北京的高中同学聚聚,也就两个星期的事儿,何必着急这一会儿。远航本来漫不经心的跟她讲述北大某栋宿舍楼的某段野史,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她:“你是从哪个门进来的?”
“在电视上演过的,红颜色的,有两个石狮子的那个,跟公园大门一样。我看那个架势,还以为要收门票呢,观察了半天没发现售票窗口,其他人大摇大摆的走路或者骑车进出,我也跟着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哦,那是西门。你娃可以哦,北大这么多门,你第一次来,偏就从最古典、最有味道、最有代表性的门进来,虽然稍微绕路了,但是走那边往宿舍区,一路上风景很好。你简直是太冰雪了!你应该还没见到未名湖和博雅塔,我带你到那边去逛逛,顺便看看图书馆和静园草坪。不过,路途有点遥远,最好还是骑自行车比较好。”
本来远航用冰雪聪明来表扬她,尽管知道是歪打误撞,但方洁还是忍不住心里美滋滋的得意;谁知远航说要骑自行车,她立马就傻了眼:“我现在到哪里去搞个自行车来骑?我自己在学校里头还没有自行车咧。”
远航一边领着方洁往自行车棚方向走,一边笑呵呵的说:“所以只有我带你三。”
方洁大惊,跟在他后面高声叫道:“你带我?你会不会骑车哦?高中我们都是住校的,啥时候见过你骑自行车?结果我们两个都摔得扑爬跟斗的。”方洁开始发挥她充分的想象——两个人先后从摇摇晃晃的车上摔下来,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喊“哎哟”——她又忍不出大笑起来。
远航依旧笑着、却又面露苦闷之色的看了她一眼:“你不要这么大声嘛,搞得周围的人都在看我们。我初中是骑自行车上学的好不好,你太小看我了。总是惊叉叉的,太愁人了。”
方洁有些不好意思的赶紧敛声屏气,不过还是笑,她看见远航从车棚里折腾出一辆紫色的、旧兮兮的自行车,远航用手拍了拍坐凳、又抹了抹后座上的灰,自己先骑了上去。他对着方洁招招手:“你上来吧。”
方洁怀疑的看着他:“你行不行哦?你还是骑两步给我检验一哈吧。”
远航无语的看着她,最后终于投降,骑着自行车绕着宿舍区的几栋楼转了几圈,然后十分鄙夷的跟她说:“我已经骑自行车上课上了两周了哈。我谢谢你,最多就是绊一跤,有啥子嘛。就你最怕死了。”
方洁笑,往后座上一坐:“好嘛好嘛,相信你。试一下,你要是不行不要逞强哦。”
刚开始的路程还是挺晃的,吓得方洁紧紧得揪着远航的衣服一边笑一边“哇哇”乱叫,不停的喊“你行不行啊”、“太吓人了”,把远航搞得十分狼狈,反倒晃得越发厉害了。他跳下车来狠狠的瞪了方洁一眼“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坐在后头,闭嘴”,方洁噤了声,远航才得以稍微安稳的骑了起来。
远航带着方洁几乎把北大校园逛了个遍,每到一个“景点”他都认认真真给方洁讲述其历史、典故和价值,方洁觉得就像是跟着导游在校园里旅游一般赏心悦目。在高中那么多牛人里,方洁最佩服的就是远航,他真的可以算是全面发展的好学生,一般理科生不太擅长的艺术、文学、历史、政治、书法,他只要有空就会花时间钻研。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把校园的种种了解的那么清楚、行云流水般的讲出来,除了敬佩、方洁还是敬佩。
远航骑着自行车在风景如织的未名湖畔慢慢转悠、方洁曾一度十分安静的想,如果把坐在后座的她换成远航一直默默喜欢的那个文科班很有气质的女生,这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副情义缱绻、佳偶天成的画卷。远航从来没说过这个事儿,他对那个女孩子的关怀和喜欢含蓄得几乎觉察不出来,估计甄娟都不知道,但是方洁感觉得到。对这段感情,远航似乎很豁达,他只管顺着自己的心意去喜欢她,无所谓对方是否了解,只是做朋友的状态已经让他很满足,即便是他知道女孩子其实已经有了自己喜欢的对象,远航也无所谓。
方洁无意去评价远航这种做法傻或者不傻,她只是担心如果这种执念一直在他心里,他可能会为了这颗得不到的“珍珠”而忽视了近在咫尺的“宝石”,可是远航没有明确,她连劝都不好劝。不过,她又想,他们都还太年轻,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不知道还要经历多少人、多少事,也许他会守得云开见月明、抑或牢牢抓住属于他的那颗“宝石”也说不一定。反正,她现在操这个心还太早了一点。
方洁跟远航闲聊起之前问路时的窘境,远航笑着批评她“没文化”。方洁这才知道,用“东南西北”指方向是北京人土生土长的习惯,他们可不会“向左向右抵拢倒拐”式的指路;不过这种方法也具有很强的地域性,绝对不适合成都,因为北京的路是横平竖直的,好说;而成都的路是圆圆的、弯来弯去的,那可不能用什么东南西北就能说得清的。
两个人逛完北大已经接近晌午了,他们准备去清华找甄娟。出北大东门的时候,远航拐了一个又急又大的弯,自行车倾斜的厉害,把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这回无论如何,方洁也不同意远航这个二杆子在校外的马路上带她,争执了半天远航只好妥协。他非要先带方洁去看什么“二校门”,算了算路程,两个人选择从清华西门进了校园。
清华跟北大一样,旧时都是皇家园林,校园风景自然不比北大差,一进校门就是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的绿。在这样舒服的林荫大道、怡然自得的坐在车后座上,不用自己劳动,只需闭着眼睛闻着树叶的味道,人都快要醉倒了。不过两家的美还是有很大差别,就如同这两所高校给方洁的印象一样——清华更严谨、肃穆并庄重大气;北大更激情、活泼、更加细腻、更诗情画意一些。
原来二校门就是经常在电视和图片上见到的清华最有名的那个门,方洁之前一直以为她真的是清华的正门呢。远航跟方洁一板一眼介绍她的时候,方洁觉得颇为有趣,他把北大犄角旮旯的典故了解得清楚透彻尚不算特别奇怪,可是校外的这些是是非非他都略知一二。方洁歪着头笑嘻嘻的、有些玩味看着远航,远航鄙视了她一眼说:
“干嘛?不服气啊?是不是觉得我知识特别渊博?”
方洁点点头。
“这算啥子?你们学院路上八大院校的诨名我都晓得,比如北科大被北京人称作‘钢院’,你肯定不知道。”远航想了想,继续说:“要不,我再给你讲一个375的故事?”
方洁笑着捶了远航一拳:“你太臭美了。来来来,先讲375的故事,我还是对这个更感兴趣。”
远航用一种很奇怪的神情开讲,但没等他绘声绘色讲完,方洁就按捺不住对他拳打脚踢。远航自然知道方洁为什么揍他,一边往旁边笑着躲,一边“哎”、“哎”的坚持往下讲。
“原来是鬼故事,你这个坏家伙。我以后经常都要坐375,你居然讲这个吓我。”
“你又没做亏心事,还怕鬼敲门嗦。而且你这么凶、能量这么强的,你不找鬼、鬼谢天谢地,鬼还敢来找你嗦。”
两个人正在打闹,似乎听到有人喊远航的名字,远航停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来张望,反倒是方洁一下没刹住,跟远航撞在了一起,方洁又忍不住大笑。
“那个女生,喂喂,就是你,不要看别个。到我们清华的地盘上还敢这么嚣张,如若进无人之地,光天化日之下在庄严的二校门前跟男生嘻嘻哈哈、打打闹闹,置先师圣人的教诲于何地?太不检点了。赶出去~”
方洁笑嘻嘻的看着甄娟说:“哟,老夫子,你来了嗦。”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一同往甄娟的宿舍方向去,说是旁边就有个食堂可以吃饭。甄娟的宿舍楼在一个坡上,似乎都是用灰砖垒起来的,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看起来有点年头了,不过却显得十分的古朴大气,让方洁想起了她们高中那座也挂满了爬山虎、还是用木头做楼板的宿舍楼。方洁陪着甄娟先上楼拿开水瓶打水,一看她寝室的门牌,乐了。
“4-3-8,你娃太会挑寝室了,不偏不倚就住在438。”
“是三,38就38吧,难道你我不是8婆嘛?88更快乐!”
方洁想了想说:“8又如何,8也是需要话题、知识面也要丰富才能8得有层次。我看你们学校是未卜先知,晓得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个文武双全的奇才,所以专门把你安排在438,要让你8出风格、8出水平。哎~,你们寝室的女生爱不爱跟你一起8?”
甄娟满脸的笑意突然敛了起来,钥匙在门锁里一转:“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个寝室跟方洁她们屋差不多大,但只有两个上下铺,所以显得宽敞得多。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在,但是见方洁和甄娟进门,最多就是轻轻抬了抬眼皮,只有一个人淡淡的跟甄娟说了一声“回来了?”,就又回到自己的事情上去了。五个人在宿舍里,居然一片死寂,她们宿舍的四个人,谁也不拿正眼瞧谁,而她更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怪物,这令方洁别扭的要死。她本就不善于跟陌生人打交道,这下更是不知道腿脚要往哪里放了,于是退到门口,等甄娟面无表情的提上水瓶,忙不迭的就跑出了屋。
这,跟她们宿舍的氛围太不一样了。
只要有人回宿舍,无论屋里屋外,虽然不至于都像方洁和许琰一样大声的喊“你(我)回来啦”,但是起码见面的双方都会很自然亲近的打招呼,如果有点逸闻趣事就会摆谈摆谈;就算在屋里各干各的事儿,彼此看到或者想到什么,也会临时凑一起议论议论;如果有同学带朋友到宿舍,大家都会相互介绍介绍,屋里的女生还会更加热情的招呼;什么约着一起吃饭、帮忙打水之类的就更加不在话下。甄娟她们宿舍,真是太冷了,看这样子,也知道肯定没人跟甄娟8,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卧谈之类的事了。
“你们,呃~,平时都这样?”方洁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
“是啊。”甄娟无奈的说。
“你不难过啊?这么压抑。”
“那咋办?反正一早就起来,要熄灯再回来,接触少,也就无所谓了。”
方洁默然了,为什么要这样?
“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好。人总是情感动物,身边总要有几个朋友说说话、诉诉苦,哪怕一个也好啊。长期在这种缺乏沟通的环境下生存,人的性格和脾气都会变得很古怪的。”
甄娟苦笑着摇摇头:“太难了。你想,这里所有的人都曾经是老师、父母心尖尖上的尖子,身上吃过啥子苦?面子上受过啥子委屈?现在,到了这个尖子汇聚的地方,心里难免失衡,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服气谁,结果拼了半天发现只有四条路可以走——第一种,依旧很强,在专业上或许有天赋,相对于其他同学不需花费等同的时间就能做到最好,尖子中的尖子;第二种,天赋不够,比如像我这种,但是咬牙承受重压继续拼,恨不得一天有30个小时来读书,继续努力当尖子;第三种人,发现自己确实能力有限,但是也不说完全放弃,更多安于现状、得过且过,典型的阿Q精神;最后一种人,拼了一段时间,发现确实拼不过,于是心态扭曲,动不动便讥讽、嘲笑、挖苦,拉拢其他同类把优秀的同学孤立、边缘化。第一种人,有着天生的优越感,不太容易亲近;第二种,最求上进,应该说最值得交往。但是他们忙的不亦乐乎,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跟你深交,更不要说坐在一边来听你的心事;第三种,我又不屑与之交往,怕耽误了自己那颗依旧盼望上进的心;第四种,谁敢交往?除非变态差不多。”
方洁说:“你太悲观了,说的清华跟水深火热的炼狱一样,而且开学才多久?你才认识几个人就敢下这样的评语?你的眼睛是灰色的,看到的世界就是晦涩的;要不我送你一副彩色的眼镜戴一哈,你再重新试试看世界?”
甄娟想了想:“我好像是没有资格来做这样的评价,我也不应该对宿舍女生的态度有所怨言。”她抬起头来看着方洁恳切的说:“毕竟其实我自己的心态曾经也不好,也曾经做过跟她们性质差不多的事情,只是,我无法做到你那样,死缠烂打的非要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你又来了。而且你最不吝惜用最恶俗的词语来形容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夸我还是损我。”方洁笑嘻嘻的拍拍她说:“但是,你已经改了啊,只要愿意勇敢的认识并承认自己的过失,努力去改就是好样的。你看,现在我们还不是很知心?哎~不说这个了,今天来又不是忆苦思甜的。隔会儿远航看到我们两个满脸凝重,还以为我们吵架了。”
甄娟撇了撇嘴,露出了一个勉为其难的笑容。
三个人买饭的时候居然都不约而同的点的面条,在方洁高兴的大赞彼此心有灵犀的同时,甄娟却不停的埋怨另外两个人在替她省钱、寻思着再去额外买点荤菜。方洁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按住她:“我们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为了吃饭的。你们食堂的味道还不错,只要好吃就行。还记得到不,原来我们在七中门口吃摊摊儿,二两排骨面也才两块五一碗,排骨多多的;白家肥肠粉儿不过两块钱一碗儿,还不是吃的多巴适的啊。”
她把筷子往面碗上一搁:“好怀念那个肥肠粉儿呃,豌豆颠儿水灵灵的;再配个锅盔,好吃啊,想起都流口水。”
远航敲了她一筷子,“你娃大白天做梦哦,自己做梦,还要来惹我们两个。”
三个人心有戚戚焉,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下午,甄娟也骑着自行车,带着远航和方洁在校园里转。骑车的两人在谈论什么时候去P大逛逛时,方洁连连摆手:“算了,你们还是不要去P大了,否则你们会失望的。不是我自卑,只是相比之下,P大确实是太小太没特色了。”她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现在还是喜欢我们P大多些,起码我不需要一进学校就为买自行车费神。”
跟老同学在一起的时光很是轻松愉快,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回忆不完的故事。但是相聚后必然是分离,暮色将至、华灯初上的时候,远航送方洁到了车站。眼见一辆375开了过来,远航说:“来了,人不多,还有座位。你坐车的时候,可千万千万不要想起我给你讲的375的故事啊。”
方洁狠狠的瞪了一眼硬绷住不笑的远航,“你娃简直太烦了,你是故意的”,然后笑呵呵的跟远航摆摆手上了375。她一直站着直到看不见远航了,才找个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