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磨合(1)(1 / 1)
方洁真是打心眼儿里不喜欢高数课。
一大早,跟宿舍的女孩子们分道扬镳、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主楼教室上这门大一上学期分量最最重的课程,将近七十个人的班上,居然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而且统共只有六、七个女生,这男女比例真是失调的够可以。她鼓起勇气尝试用稍微热情的表情看了看旁边不远桌的一位长发姐,也只是换来对方无关痛痒的一瞥,顿时感觉十分挫败。高数老师矮矮圆圆的,大多数时刻都笑呵呵的挺和蔼,还真有点像弥勒佛,但是他一口浓重的湖南普通话,方洁一边听、一边还是得费点功夫才能弄明白他在说什么;最令人大跌眼镜的时,两堂课下来,老师已经迅速的讲到了课本的四十页开外——昨天方洁花了半天时间认认真真预习到三十页的时候还在想,这大学的数学课本可比高中的数学书厚多了,这能一学期就能学完?当年高中数学老师再能讲,也就一堂课最多十页内容,也都是针对他们那个牛B班才敢这样,所以预习三十页怎么也应该够了吧,结果…
原来大学就是这么上课的啊,怪不得说大学老师只是领路人,只是,这路也走的忒快了点,这得花多大的精力才能撵得上啊。
临了布置作业,老师给每人发了一本厚厚的习题册,然后笑嘻嘻的跟大家说:“高数课本上的题都太简单啦、太少啦,对于咱们A班的同学只算是隔靴搔痒,起不了任何练习的作用;咱班同学的作业都在这本新发的习题册上,我也不单独布置,你们自己看,只要是我讲过的,你们就做,作业跟着我讲课的进度就可以啦。今天学的嘛,前面七道题已经可以做了。”
几十页的知识量在两个小时内迅速的灌进脑袋里、手上不停歇的记着笔记、时不时的还得分辨分辨老师的口音,方洁早就有些晕头转向了。她一边看看课本上的习题,一边又翻开新发的习题册,天,即使是“隔靴搔痒”的课本上的习题她都没看懂,更不要说习题册上的了。看来,昨天的预习真的是相当的失败,今天的课堂效率也是相当的低下,老师讲的东西不仅要重头再来过,还要应付七道难题,星期三又有高数课,还要准备预习不少于四十页——天那!
下了课,方洁顿时在座位上泄了气,这可怎么是好?她倒不惧惮一上来就要花很多的时间应付高数,只是担心即便是把所有的时间都耗上,那些题目都未必都能做出来。她盯着习题册发了一会儿呆,算了,再盯也盯不出答案,再郁闷再懒得动弹,也得收拾东西赶去上下面的英语课不是?
于是,新学期伊始,在其他课程均尚在《绪论》环节、连作业都无法布置的时候,方洁已经手忙脚乱的将几乎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花在了高数上,即使是其他的必修课,只要不是四门主课、只要她觉得没啥意思,她都会挂羊头卖狗肉的继续她的高数题。在压力面前,曾经的孤独惶恐均不重要,没有女孩子跟她的作息合拍、没有女孩子跟她一同上自习、或者上那么晚,她就独自吃饭、独自打水、独自找教室、独自在教室里打盹,每个晚自习几乎都折腾到了十点多才回宿舍,洗漱完了,正好熄灯。方洁最放松的时候只剩下了参加宿舍女孩子们的卧谈,反正这个时候黑灯瞎火的看不了书做不了题、索性也就不想了。
她们已经开始谈论班上的男生了,这个胖点的叫什么、那个长得挺帅点的是哪里人、谁不爱说话、谁非常热心、谁轻而易举的就能把女生逗笑等等,反正方洁除了魏鹏程,依旧一个男生都不认识,不过她就当着乐子听,对不上号听完了也就忘了;她们在议论年级干部任命的时候,方洁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糊了,她朦朦胧胧的听到沈卿是大班文娱委员、韩琴是小班团支书,于是在心里感叹了一下“真好”,就忍不住想睡过去。
有人在高声的叫她的名字,她瞬间就清醒了,杨菲儿笑呵呵的问她:“方洁,最后一天参观,你在主楼门口搞得有个男生下不来台,你知道他是谁么?”
方洁还没来得及开口,其他女生就忙不迭的问:“咦,还有这种事儿,赶紧说来听听。”
“那天我们参观主楼,临了欧阳晟越跟小辅导员在主楼门口跟大家交代后面的安排,她当着好多同学的面冲上去质问欧阳晟越是什么人,还直接问别人‘是不是官儿’,搞得欧阳晟越非常尴尬。”
女孩子们稍微唏嘘了一番,然后都笑。
方洁翻过身趴在床上:“这有什么好笑的嘛。都是新来的,谁认识谁啊,就看着他总是跟小辅导员在一起,把我们指挥来指挥去的,我就好奇他到底是什么人,又不像学生又不像老师,就随便问了一句。你们难道不好奇么?”
杨菲儿接过话茬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现在是老师眼里的红人,咱的大班班长。一个细皮嫩肉的大男生,被你问得满脸通红,你那也叫做随便问一句?也太直了些。这下好了,他这回真的成了官儿了,看他以后怎么修理你。”
方洁知道杨菲儿只是打趣她,不过她仍有些不服气:“明明是他自己太嚣张了嘛,我就是有些看不惯而已。我一个毫不起眼的人,咱谁也碍不着谁,他能怎么修理我。要是真的为这点事儿就耿耿于怀,他这个大班班长心胸也太小了点。”
话虽这样说,然而一想到他有些凛冽的五官、笑起来都没什么温度的眼睛,方洁还真的有些没底。这个叫欧阳晟越的人,真是不招人喜欢,而她也太过莽撞,怎么就不小心惹了他,真是烦人。不过,她转念又想,上了四天的课了,好像跟这个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连面好像都没有照过,看看前几天这个上课的架势,今后她只可能会心无旁骛、勤勤恳恳的应付功课,跟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关联吧。
方洁微微疏了口气,她又翻身躺下。哎~,其实仍是个陌生人罢了,哪管得了那么多。睡觉睡觉,明天上午还有满满四堂课要应付呢。
谁知道,第二天下午方洁跟女孩子们急冲冲的进教室准备上《军事理论》课的时候,她才体会到了“冤家路窄”这四个字的含义。《军事理论》的老师不允许学生们乱坐,每个班都按照学号来,十个一列从小到大的顺序从前往后坐,这样,学号尾数相同的同学就在同一排。方洁已经扫见欧阳晟越坐在了第二列的中间,心里拼命念叨着“最好他是五、最好他是五,七也成啊”。她小心翼翼的数了几遍,不得不认了欧阳晟越坐在第六排的事实,这就意味着他们两个人是邻桌。方洁恨恨的想,让他是六号也行嘛,干嘛非要是十六号,非要跟我挨着,进我的座位,还要他起身来让我,真是的。
其他女孩子已经陆陆续续的走到自己座位的附近、邻近的男同学已经站起来让她们进去了,方洁还在前排磨磨蹭蹭的犹豫着。她皱着眉抬起头来,欧阳晟越正含笑看着她,那双大眼睛似乎在询问:你敢不敢来。方洁突然觉得十分可笑——我有什么好怕的,人家并没有说要把我怎么样嘛,指不定之前的事情他早就忘记了,全是自己心里作怪;就算是要把我怎么样又能怎么样呢?也就这堂课凑的近一些,难道还把我吃了么?这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方洁笑嘻嘻的走到第六排,礼貌的跟六号和十六号的两位男生示意,虽然有些别扭、依然大摇大摆的与他们擦身而过,挤进了第六排的第三个座位,习惯性的把《军事理论》教科书和高数的课本、习题册都拿了出来。
这个国防大学的军官讲的真不赖,几乎没有关心过军事的方洁也听得渐入佳境,暂时停住了挂羊头的勾当。她没想到中途欧阳晟越居然低声问她:
“你连《军事理论》这种课也预习吗?”
方洁一愣,转过脸看着他说:“你怎么知道?”
他笑着说:“看到你课本上画的条条杠杠就知道了。”
方洁翻了翻书,微微一笑:“昨天做题做得累了,看看《军事理论》换换脑子而已,其实还挺好看的。”
对方无言,方洁继续认真听课。
过一阵,欧阳晟越微微碰了碰她、伸手指了指她放在课桌上的高数习题册又问:“这是什么?”
方洁看了一眼他,他瞪着大大的眼睛仿佛全是问号,那个样子很是无辜,她乐了。身边这个男同学真是可爱的,怎么有这么多的问题,即便是有,怎么就这么迫不及待的问出来,像个小孩儿一样,这跟她对他先前的印象实在是太不相符了。她忍着笑压低声音对欧阳晟越说:“这是我们高数A班的习题册,上面的题是我们的课后作业,课本上的作业老师是不屑让我们做的。”
欧阳晟越点点头,又问:“我可以看看么?”
方洁示意他拿走,赶紧转过脸来,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老师的身上,要不然她真的会笑出来。
教室里的椅子是那种一排排固定在地上的靠背翻板椅,椅背上架着可支撑小桌板,所以进出如果嫌麻烦不想收了小桌板,那就得外面的同学全站起来让才行。课间休息的时候,方洁坐在位子上没动,原本想找身后的韩琴聊天,谁知欧阳晟越正用家乡话跟她说得起劲,鸟语满天飞,一句也听不懂。方洁随意的看了看习题册上的一道题,随意的想了想,居然有了一些思路,解开它仿佛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她便赶紧翻开作业本和稿纸,有些兴致的演算了起来。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突然的灵光乍现,做完了一道还意犹未尽的想做下一道,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成就感。尽管已经上课了,方洁依旧一门心思的扑在高数作业上。欧阳晟越在旁边提醒她老师已经开讲了,方洁头也没抬、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别吵”,竟然专心致志的一路做到了下课,她有些惊愕时间过得如此之快。其他同学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宿舍了,她却还想留在教室里继续做她的功课。欧阳晟越临走的时候问她:“你们A班的作业好像很多。”
方洁点点头。
“下课了,你不走吗?今天是第一个周末哦!”
“我不走,功课还没做完。”
“那我走啦。Bye-bye!”
方洁笑了,“嗯”了一声。她在想,这个家伙,貌似还挺有礼貌的嘛;人好像也还挺温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小气和不易接近;反倒是自己,态度虽然不算冷淡,但是在相互接触的过程中先入为主的对别人怀有戒心,问一句答一句,绝不主动。这样一看,真是高下立现啊。不过她又想,一来就能被老师相中当上大班班长、协助老师打理三百多号人的学习、生活等诸多事务,这样的人物在待人处事上能力自然不会差,又岂是她这样一个只想两耳不闻窗外事、沉浸在自己小日子里的人可以比的呢?
星期六是个很美妙的日子,方洁终于在黄昏时分结束了一周忙碌的功课,心里就像卸下了一个大大的包袱一般十分舒坦。她吃完晚饭兴致勃勃的冲回宿舍,在她的床上居然趟着两封信,分别来自陈旭和远航。陈旭的信并不长,就只有一页,温柔的讲述了一些校园趣事以及对她的想念。方洁以前没有收到过情书,私以为有些话稍微直白而显得肉麻,她一边看一边不由自主的发笑,屋里虽然没有其他女生,但她依旧觉得难为情,害臊得把头埋在枕头里好几次。然而,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仔仔细细的把这封信瞧了两遍,心中充满了无限的甜蜜。她还认真注意了信封上的邮戳,三天,一封平信从成都寄到北京只需要三天的时间,真快啊!远航的信比较神奇,他完全不知道方洁的详细地址,只是在信封上写了学校、院系、98级,连邮编都是北京的通用100000;而且他只在寄信人那里留了“远缄”两个字。他肯定不知道她们年级有两个方洁吧,这样的大胆。不过,方洁一眼就认出了远航那手飘逸的行楷,她一点也不担心这封信是寄给二班方洁的,甚至比看陈旭的信还要迫切,三下五除二就撕开了信封。
远航的信更短,只有五句话,方洁看了没笑死过去。这个家伙,什么嘛!
——方洁,我很懒,不喜欢写信,这封信主要是告诉你我的地址,我想,你往后过年过节给我寄贺卡的时候肯定有用。
——我的宿舍是北京大学XX号楼XXX房间,以后你来北大找我,只要在楼下传达室给我喊话就可以了。
——我跟甄娟说好了,不想等到国庆,下周六(也就是9月X号)我们三个聚一聚,你早上先来寝室找我,我带你逛逛北大,然后一起去清华敲甄娟的棒棒。
——班上的女生好少,且暂时算不上可爱,上课少了你在旁边聒噪,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对了,听说你们P大每个寝室都有电视机,简直太羡慕了!
这个远航,这个臭家伙,总是对方洁对他的友情超级自信,方洁都能想象得到他写这封信时候的赖皮模样,跟在别人面前总是谦谦君子的样子相去甚远,真让人觉得懊恼。方洁狠狠咒骂了他两句,却又握着信纸笑得一头栽倒在被子上。正在不亦乐乎之时,她听到敲门声,然后有人推门探出一颗脑袋:“请问方洁在吗?”
方洁立马坐了起来,来人是一个长相十分温婉淑和的女生,问话的声音柔和动听,表情也十分诚恳,方洁不认识她、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一番她才说:“我就是。请问您是?”
“啊,我也是方洁,跟你一模一样的名字,不过我是97的。好玩吧?”
“真的呀!”方洁非常惊喜,同年级已经有了一个方洁,这会儿又冒出一个方洁。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碰到重名的人,而且一碰居然就碰到了俩,这真是太巧了。不过明显的,这个方洁比二班方洁要热情的多,之前她在走廊上碰见她、原指望两个人能因为相同的名字而变得更加热乎乎的,她打招呼的笑容却被二班方洁的淡漠给吓回去了。
方洁连忙翻身下床,想也没多想,拉着97方洁就坐在了下铺李亚莉的床沿上,她握着她的手好奇的问:“你怎么知道还有一个我,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屋?”
97方洁笑容可掬的说:“新生入学的时候宿舍楼门口不是放着你们寝室的安排表嘛,我跟室友打水回来溜了一眼,看见一个跟我同名同姓的,觉得十分有趣,没想到发现了一个又发现一个,害得我还认认真真的把整个安排表都看了一遍,看看会不会再发现几个‘我’。本来早就想来看看你的,刚开学社团的事情比较多,就耽误了。”
方洁听得毫无言语,只是一边傻乎乎的点头、一边咧着嘴乐,还能说什么呢?心中的感觉,只能用一个“巧”字来形容了。
也许真的是一种缘分,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聊得很开心。97方洁是管理学院的,她跟方洁稍稍提了一下P大苦哈哈的学习生活,提醒方洁不能掉以轻心,更多的是介绍了校园社团和学生会,因为她就在学校的“夕拾”合唱团,在校学生会生活部担任副部长。
“你可不能死读书,要不在这个学校里待着就太没意思了。你歌唱的咋样?”
方洁稍稍愣了愣。歌唱的咋样?她也不知道她的歌唱的咋样,她只知道她非常喜欢唱歌。她想了想说:“还行吧。反正不跑调就是了。”
“如果你歌唱的不错,真的建议你参加合唱团,咱学校最老资格的社团。合唱团团员都特好,关键是,不仅能满足你学歌唱歌的心愿,还能跟学校里最有气质最帅最儒雅的帅哥相处,真真是生平一件快慰之事。”
方洁差点就笑了出来,不过她立马忍住了。因为她突然从师姐的眼睛里看到一束快乐又崇拜的光芒划过,很真。
“别的帅哥都毕业,就这个帅哥不毕业,对人又特好、特有耐心。”
闳朗老师,校合唱团发起人以及专业指导,他的另一个身份是研究生英语教研室的副主任。“他所有的精力似乎全部献给了教学和音乐,合唱团的排练从来不迟到、不早退,比很多团员都严谨;他觉得咱工科院校对学生文化艺术方面的培养缺乏,主动跟学校申请开设了两门音乐鉴赏选修课,他都不要课时费的呀。别的选修课说是少于五个还是六个人就不开了,但是闳老师的课,哪怕只要有一个学生,他都在讲台上认认真真的讲。特别令人感动。”
师姐微微沉思了片刻,又笑着说:“看我唠唠叨叨的,一下子跟你说了那么多,都快忘记还有一个方洁没去看呢。”她站起来一边往门边走一边指了指隔壁说:“你先忙你的吧,一不小心耽误了你不少时间,我再去看看另一个。”
方洁笑着点点头,目送着她出门。她突然又转过来说:“我真建议你去听听闳老师的课,每个星期一晚上六点半,在XX教室,《西方音乐欣赏》。要不是星期一晚上我有规定的上机实习,我肯定也去的。”
“好,下周一我一定去听听。”方洁如是说。师姐笑着跟她眨巴眨巴眼睛,带上门出去了。
尽管方洁手头的功课没有做完,星期一晚上,她还是去了音乐欣赏课的教室。透过教室的玻璃门她偷偷往里面看,听课的人并不算特别多,几乎都在伏案看书或者书写。她想,可能大多数都是合唱团的同学吧。她推门进去的时候,合页发出了“吱呀”的响声,惊动了别人抬起头看她,这令她顿时有些窘迫和惶恐。她硬着头皮只是盯着前方,用几乎就是小跑的速度赶紧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教室里又进来了一个人,周围的同学微微有些骚动。方洁抬起头看——来人看起来约摸四十岁出头,而97方洁说他已经五十六岁,这简直让人难以置信;单用一个“帅”字来形容他似乎太过肤浅,他就像是从黑白老照片里走下来的那些四五十年代英俊风流的电影男明星,看着特别舒心;而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艺术气质,令方洁一下就想到了日本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举手投足风度翩翩,优雅极了。他微笑着跟同学们颔了颔首,走到讲台上,把一个双卡录音机放在旁边的板凳上插上电源,然后从一个再朴素不过的蓝布包里拿出几本书、一支笔、一本备课本,微蹙着眉头认真的看了起来。
闳老师的声音很洪亮、中气很足,就跟拿了个扩音器一般。方洁总觉得他的发声位置跟正常人不同,像是在“唱”话,而不是说话。她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多星期来,她居然是在一堂不痛不痒的选修课上第一次听得这样专心和畅快,以至于时间过得飞快,总是在兴致高涨、津津有味的时候到了下课的点。
方洁完全没有料到的是,下课时,同学们都会不约而同的鼓一阵掌。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都是表达对闳老师的敬意吧,她想。等到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几步冲到正在收拾讲义的闳老师面前。
天,闳老师太高了,起码有一米九,加上他又正好站在木台阶上,方洁必须大大的仰视才能看得见他的脸。方洁还没来得及站稳,闳老师饶有兴致的问:
“怎么了,小同学,有什么问题么?”
小同学?方洁一听就乐了。她略微有些害臊却依旧笑嘻嘻的大声说:“闳老师,我也叫方洁,97的方洁前几天来找我,让我参加学校的合唱团。我想参加学校的合唱团。”
“哦?好呀,欢迎。又来了一个方洁,这下子热闹了。”
“可是我不知道参加合唱团有什么要求,怎么样才能参加,您能告诉我吗?”
“我们欢迎所有喜欢音乐、喜欢歌唱的同学都来参加合唱团。当然,对于唱歌还是有一点点的要求,不过并不严格。你也喜欢唱歌吗?”
方洁点点头,然后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说:“我现在就可以给您唱一首。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闳老师笑了:“我很乐意欣赏小方洁的演唱。”
唱什么呢?上课的时候能听得出来,闳老师并不排斥流行歌曲,但是在他这个大家面前,你侬我侬的流行歌曲似乎太上不了台面了些,还是来一首合唱团会唱的曲目吧。她想起高中他们班参加全市合唱比赛的那首《长江之歌》,于是用她所认为的“美声”、其实就是肚皮用力、嗓音靠后的唱了一段。
方洁唱完就笑了,闳老师笑着点点头“不错,挺好的”,她居然听到教室里还有鼓掌的声音,转过身一看,竟然有一个男生还在教室里。她失声叫道“哎呀”,捂着嘴巴埋下头、窘得几乎要蹲到地上去。闳老师看着她笑得越发厉害,他指着那个男生说:“哟,没留神教室里静悄悄的还藏了一个。卫萧涵,你过来。这个小师妹唱歌你可听到了,我觉得比起你来可要强多了,你还不赶紧努把力再提升提升。”
那个男生笑呵呵的走到讲台:“闳老师,你又来打趣我。这个妹妹先天一把好嗓子,我后天再怎么提升也撵不上先天啊。”他转过头问方洁:“你学过?”
方洁对着他炯炯的目光摇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唱美声嗓子起码要靠后?”
“因为只有靠后才能发出类似于美声唱法的声音,所以只能靠后咯。”
“看吧,卫萧涵,小师妹不仅先天条件好,后天悟性也很高哦。小方洁”,闳老师顿了顿说:“要是我是考官,我肯定录取你到合唱团;不过我们合唱团的团长、指挥、各声部部长都是同学自己担任,合唱团的事情都是同学们自己管理,所以你还得按照团里选团员的流程来。这位是男高声部长,具体的细节你倒可以问问他。”
两个人一同送走了闳朗,方洁转过头看着卫萧涵笑了笑,却也没再提报名合唱团的事情,径直回到座位上开始做作业。卫萧涵也没走,坐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安安静静的,可能也在做功课吧。只是在方洁下自习的时候,卫萧涵也开始收拾东西,叮叮咚咚的,引得方洁问他:“你也要回去了吗?一起吧。”
卫萧涵问她:“你刚开学不久,课程应该不紧张啊,怎么也要这个点才回宿舍?”
方洁摇摇头,卫萧涵说到了她郁闷的事儿。几乎每天都有跟专业相关的主课,预习、复习、做练习、背单词,哪一样是可以省的?她又很不习惯把今天该做的事情拖到明天去。尤其是星期一,有高数和英语两门大课压在头上,老师讲的那么快,每次都是火急火燎的紧赶慢赶。
卫萧涵听得点点头,问:“你是一系的吧,一系是学校的头牌,自然要抓得紧一些。”
“我没想到大学生活是这样的,紧张起来跟高中没两样;而且没有老师关心,一下课老师就溜了,听不懂都找不着人问。我上的高数A班,可能都是厉害的人,所以别人也不屑于认识我,也找不到人请教讨论。其实还不如高中。高中老师经常说,好好努力,上了大学了,就解放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屁,都是骗人的。”
卫萧涵看着方洁越说越不高兴的满脸沮丧,笑了:“他不这样说,怎么能调动你积极的、情绪高涨的面对高考前艰难的复习呢。慢慢来嘛,刚进大学肯定会不习惯的,尤其是我们工科学校,比较辛苦。学习,生活、人际交往全都要靠自己,适应一段时间就好了。”
方洁无奈的点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笑嘻嘻的抬起头来问:“你是不是四川人?”
卫萧涵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是成都的。”
“哈哈,你一开口说话,我就猜你是四川人。口音比较重。”
“有这么重的口音?我一向自信的认为我的口音已经不算重了。那小师妹是?”
方洁得意的笑,立刻切换成了四川话:“我是P县山沟沟头的。成都七中毕业的。”
卫萧涵惊喜的把方洁上下打量了一番,也用四川话说:“也?厉害哦?简直没看出来。P县是成都的郊县的嘛,我们隔得很近,太好了。我是川师附中毕业的。今天这个课简直没白上。”
只要遇见了愿意跟你说话、不会眼风一扫都让你冻僵的老乡,哪怕是第一次见面,都会很快热乎起来。卫萧涵的宿舍距离教学区很近,很快就走到了,但两个人聊得意犹未尽,于是拐了个弯儿又去小花园溜达了两圈。大多数时候都是方洁说,卫萧涵听。方洁直觉卫萧涵是个很稳重很可靠的人,面对她喋喋不休的快乐、疑问、困惑以及大倒苦水,他都微笑着耐心倾听,合适的时候插嘴进去告诉她关于他的一些经历、感受与建议,这让方洁很受用。
在这样一个似乎所有的事情都焦灼在一起、让人不得不心生孤独茫然浮躁感觉的环境里,突然出现一位与自己关系如此近的兄长毫不吝惜的给予宽慰和点拨,她必须要承认,内心的确安宁了一些、也勇敢了许多。这是身边的其他任何人暂时都无法给予的,她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