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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10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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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飞雪二十二岁。

去年梅云的死果然无人怀疑到蛟龙帮头上,甚至用不到荆尘出手天龙帮就被梅家堡连根拔起。到了次年蛟龙帮终于扎稳了根基,不过在此期间也损失了不少人马。单是飞雪熟悉的就有马闻赤因断腿退出了江湖,于袅被割去了首级。比起这些损失更令荆尘头疼的是飞雪的变化。自从梅云的事发生后飞雪就不一样了。人前她依然笑容满面依然善解人意,但是人后她沉寂下来,看到他时会有些怔忡,每日清晨起来必要在观音像前烧上一柱香默诵一段经文。荆尘更忘不了当日她回到蛟龙帮时半崩溃的神态和她那天说的惟一一句话“我怎么能做到这般地步?”

为了转移飞雪的注意力帮中需要一些喜事,在荆尘再三催促下任诘月与马闻翠的婚事被提到了日程之上。两人决定十月行礼。荆尘曾对飞雪笑道∶“诘月倒不要紧,可是闻翠岁数大上去怎么还这么不干脆?”

这也是飞雪所不明白的。若说无情也罢了,明明是牵着念着好几年了,以前瞒着可以理解,如今却又是为何呢?自从荆尘做了帮主后二哥与飞雪比以往亲近了数分,难得闲下来的时候也会抽空到飞雪这里坐坐,有时携了闻翠同来,有时只他一个,然而岁月隔得毕竟久了,彼此竟已找不出什么知心话可说。

这一天晌午飞雪刚用过餐任诘月便来了。看他有些疲惫的样子和靴上尘土飞雪知道他该是刚从外面回来,遂吩咐阿娇去煮新摘的龙井并将任诘月让进书斋。这里原本是荆尘看书的地方,但因为他极忙实在□□无术又见这房间光线足,干脆让给了飞雪绣花写字。任诘月走到窗前书案边欣赏着飞雪上午写就的蝇头小楷,若有所思地问∶“小妹,你怎么尽抄些个《金刚经》《大悲咒》什么的?我记得你以前最爱的是词曲,现在却不见你再看了。”

飞雪是自梅云死后才开始抄经的,这个她不愿说便只笑笑答道∶“二哥真记得清楚,不过我许了愿要抄了佛经供奉到水明庵。等天气热起来只怕汗洇着事又多起来所以趁眼下凉快多抄一些。”飞雪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说到事多我倒得提一句,二哥与闻翠姐姐可是拖得太久了。”

任诘月苦笑了一下不答。飞雪唤今年新拨过来的一个叫朵儿的小丫头拾掇了书案上镇尺笔墨等物,自己也在书案旁坐下。不一时阿娇捧了新茶来放在案上后悄然退到飞雪身后。自从去年亲眼目睹了梅云之死阿娇受惊不小,过了许久都没有恢复过来,飞雪明显地感觉到她对自己生疏了很多。阿娇虽然单纯也早明白是蛟龙帮要梅云死,甚至连飞雪也参与了进去。飞雪想她大概是对自己不谅解吧,可有些事却不便与她挑明。飞雪素来喜欢阿娇的天真烂漫和乖巧伶利,眼见她和自己生分起来却是无可奈何。

这边任诘月啜了一口茶才道∶“你既然去过水明庵想必也见过大嫂了吧?”

任逐风寡妻就是在水明庵削发出家的,她原姓陈单字一个莹,现在法号明贞。当年她离开任家的时候飞雪还小,不如任诘月印象深。飞雪答应了一声叹道∶“她真是老了很多,人总是呆呆的见了我也说不上几句话。她那时候和大哥感情实在是好。”

任诘月不由得沉默片刻。他自然记得她,那个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看到他大哥脸会红的女人,只可惜两人成婚不久就阴阳两隔再不得相见。他又想到闻翠心中一点温柔慢慢牵扯起来。

见他眼神飘茫飞雪猜到他在想什么便道∶“我真是不懂,既然这般思念为何不早早把人家迎进门来?”

任诘月瞧她一眼却不知说什么好,半日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操心太多才会这么弱。”

飞雪明白他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也只好笑一笑抛开了。毕竟虽身为兄妹两人却是向来各顾各,除了血缘飞雪感受不到更多牵连,诘月不是聆花。

任诘月品过茶又略坐了坐就离开了。知道他事情繁多飞雪也不留他。

晚上荆尘回来似不经意地问起,知道飞雪没有探出什么便思忖了片刻。飞雪不明白荆尘为何对这件事这般热心,但是他不说她也就不问。和荆尘处得久了飞雪早摸透他的脾气。荆尘在她面前素来是报喜不报忧的。这当然是他的体贴。有些事飞雪不懂,有些事因为她懂所以会不安。既然无论她怎样想事情都会发生那么不知道远比知道要来得轻松。飞雪自从成亲以来原是欢天喜地地放眼江湖,可是梅云的死令她省悟江湖的惨烈远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范围,自那以后她便淡了原来的好奇心,天大的事自有荆尘担起。马闻翠与任诘月一个是她闺中密友,一个是她硕果仅存的哥哥,飞雪自然关心。可是这两人都是辅助荆尘一路杀到现在的帮中主力,不似梅云,她不认为他们彼此会有不利之处。也就是这一点认知让飞雪安下心来不去过问。

飞雪每日在家陪着荆戈,抄抄经书,每一季都不忘了给水明庵捐些银两,供着灯油。只是每次去水明庵明贞即使见她也只是淡淡的不太肯与她说话,似真是前尘往事皆抛却了。

这一日飞雪再次来到水明庵,奉上五卷新抄就的佛经和百两香油钱。水明庵的主持慈法师太备了素斋请她,明贞也来作陪。飞雪见明贞脸色黄蜡双目无神不到四十的人已经生了白发不由酸楚,趁慈法有事离席的空档低声唤道∶“大嫂,你跟我回家住几天找个大夫瞧瞧吧,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明贞听得一声大嫂眼皮微颤,抬了眼道∶“贫尼明贞,佛门里哪里有施主大嫂?施主心意明贞心领了。”

“你若真是六根清净了又为何憔悴如此?难道不是因为忘不掉放不下么?”

明贞脸色变了变霍然起身欲走,早被飞雪伸手拦住了∶“二哥也常念起你。这辈子你总是我们的大嫂,我们怎忍心看你变成这个样子?”

明贞轻声道∶“佛门许非净地但总强过外边。我那时候年纪轻,知道世上有生死有离愁,可直到他去了才懂得何谓生死何谓离愁。”明贞黯然一叹接着低语,“在这里只求个清静而已。我这一世为他情苦至此悲苦终生,望修来世不再相见。”

飞雪吃了一惊∶“不再相见么?”

“是,见了才会心痛。他如果还是他又有何不同?那么多个日子他何尝顾及到我的恐惧?我还是要送他去厮杀,然后等待他的归来。为免他分心连眼泪都不敢在他面前流。最后有一天,等到的是他冰冷的尸体。我盼着做他新娘盼了五年,嫁给他却不过二百个日夜。”明贞说罢惨然一笑趁飞雪出神之际轻烟一般默然离去了。

飞雪独自细品她这句话心头苦涩,那其中眷眷情意一滴一滴有穿石之韧,可是,也痛。

从此后飞雪不再打扰她,因为她明白她的心情。见到故人明贞更苦。明贞身体日差,然而就那么拖了下去。她死在一年之后。飞雪没有送去名医良药,因为明贞不再眷恋红尘,既然逐风已不在了,那么所余生涯皆是苦,何必再逼她活下去。

等飞雪按下明贞那一边的事这一边荆尘与任诘月之间却出了问题。飞雪听说两人因意见不和而在中堂发生了争执。其实飞雪早已有点察觉,二哥对荆尘的赶尽杀绝一直不太赞成。可是任诘月迄今为止只做他份内的事,对荆尘的决策向来保持沉默,这一次却是为何?飞雪心下不安,这一日以赏荷为名邀来了马闻翠。有一段日子未见,马闻翠似是憔悴了一些,昔日明媚之色稍减,一点没有快要出阁的娇羞期盼。飞雪是过来人看在眼里不由得吃惊。马闻翠与二哥自然是相爱的,却为何成了这般光景?飞雪自二哥那里问不出任何东西来一直抛不开,如今又看到马闻翠这般落寞神态终于忍不住道∶“你和我二哥究竟是怎么回事?”

马闻翠倚着亭柱望着满池粉白的荷花半天才道∶“飞雪我实在羡慕你。”

听她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飞雪不由一愣∶“怎么说呢?我又有什么本事?”

“帮主就别说了,连诘月也那么疼你。”

“你是知道的,二哥和我也就是这样,贴心的话都不曾说过呢。难不成你还吃这个飞醋?”飞雪打趣道。

马闻翠回过头深深看向她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是了,他自然不会告诉你。”

“有什么事瞒着我么?”

“也没什么,教你烦心的都有人替你掩过去了,所以我羡慕你,飞雪。诘月再怎样,对我也还是远不及对你。我很累。”

飞雪勉强笑道∶“这话可怎么说?难道二哥对你不好?”

“他对我不是不好,可不是我要的那种好。”

飞雪有些糊涂∶“姐姐要的是什么呢?”

马闻翠按住自己胸口幽幽道∶“信任。就算是现在也仍然是他是他我是我,他的心我进不去。”

飞雪动容道∶“怎会如此?二哥他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姐姐才愿意娶姐姐么?”

马闻翠轻叹∶“啊,他当然喜欢我,当然是,可是不够。”

飞雪不懂那是怎么一个不够法,温柔的二哥怎会对她不好,然而看着马闻翠伏在栏杆上一脸寂寥的神态终于问不出口。两人保持了一盏茶的沉默后飞雪才再度开口∶“二哥和尘为什么事起了争执?”

马闻翠回答道∶“还不是为了梅家堡控制的苏州十二家绣坊。帮主特别想要澄云坊,就是那家最有名的绣坊。因为他们不肯脱离梅家堡,帮主为杀鸡儆猴命人剁掉了五名绣娘的手指。诘月为此很是生气,指责帮主不该对无辜女子下手。”

飞雪大吃一惊∶“尘怎么会这样做?”

“宫中为了老太妃的大寿下旨大征绣品,谁都知道我们蛟龙帮无涉于此,却被派到了头上来。后来经过查访才知道是武当派做的手脚,想来是树大招风,武当派要趁这个机会将我帮压垮。数来数去最近的只有苏绣最佳。然而苏州绣坊十有七八掌握在梅家堡手心里,梅印晨自然是帮武当的,断不肯提供方便,还暗地吩咐各坊不准卖给我帮绣品。上头催得紧,帮主也急了。到时候别说交不出来,质量差一点都是大罪,多年辛苦岂不是付之流水?原来公子蓝在他们也不敢这般欺负我们,只是公子蓝不知为何突然勾动皇上怒火一个多月前被打入大牢到现在连审都不审。都传是功高震主皇上怕是要他的命,我帮地位也就亟亟可危了。他们不趁现在动手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飞雪听说公子蓝落到这步田地真是吃惊不小,那么个似乎无所不能的人居然也有这一天。可是说到功高震主飞雪倒不明白了,公子蓝至今并无一官半职在身如何震主呢?不审他又怎能定罪?就是莫须有也应该做做样子吧。这样为了关着而关着倒是奇怪了。飞雪突然问道∶“卫府二公子卫明心不是与公子蓝交好么?怎么由着他大哥来害我们?”

马闻翠呆了一下才道∶“哦,你没听说么?卫明心服毒自杀了,就在一个半月之前。”

飞雪更是吃惊∶“这却是为了什么?”

“内情我也不知道,卫府把这件事封得极紧。”

飞雪从不曾见过那个被恨他的人称作雪地里的石头――美到刺骨冰凉的男子,倒听过他不少传言,比如说他的箫是天下一绝,他酷爱白色,着深色衣服的人一概不见,喝的茶弹的琴都要极品才肯动。为了怕污手他甚至从不杀人。他有一句话更是传得广。他说世上最乐莫过于轻舟江南明月夜,闲箫奏与一人听。当时世上多少女子为这句话痴狂不已,都在猜似他那般清高自赏要怎样佳人才入得了他的眼。那么个雪莲花般的人就这么死了?而公子蓝入狱一事更是蹊跷。再怎样大半个江湖都控制在公子蓝手中,而至今天下未平,皇上这么做岂不是风险极大,给了别人可趁之机?

然而飞雪更担心荆尘,怪不得他这些日子一直愁眉不展。当日接明贞回来治病原是荆尘提起,现在想来是他欲以此缓和跟二哥的矛盾。梅家堡的手下荆尘是不敢随便动的,那等于直接与如今炙手可热的武当派过不去,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威逼绣坊屈服。任诘月是极有自己原则的人,正因为如此当初他才会逆着林自白与父亲与荆尘结为好友。眼下这原则导致两人反目。飞雪明白他们不告诉她必是不愿她为难,可是如今既知道了断不能放手不理,这两个人她都不愿失去。有梅云之事在先飞雪一直心中难过,热心抄经也是为了替荆尘与自己赎一份罪。现在每日看着荆戈天真笑颜飞雪实在不愿这孩子像荆尘一样过刀头舔血的日子,她不懂怎样才能保住得之不易的幸福。所有的东西似乎都脆弱得如风中之烛,而天际有雷鸣电闪乌云遮顶,飞雪的柔弱臂膀在黑暗降临前夕的空旷原野显得分外无力。

飞雪叹了口气道∶“那我二哥的意见呢?”

“诘月自请去梅家堡谈判。这原不难,问题是谈判的筹码。帮主不肯将临德段的运河控制权分给梅家堡一半,而这是梅印晨势在必得的。”

飞雪自然知道,临德虽小,好就好在位于水陆路交点,四通八达,又不似杭州那等大都势官府控制的严,很多须避人耳目的货物都在这里装卸。作为临德一霸蛟龙帮自使尽手段夺得控制权后吃进的好处相当惊人,几乎占了每年收益的一半左右,荆尘不愿与梅家堡分享也就不难理解。

似是看出飞雪在想什么,马闻翠继续道∶“我帮也是去年在公子蓝默许下才得到这一段完整的控制权的,可是如今公子蓝一倒这里就成了一块曝于天日下的肥肉。蛟龙帮现在虽然势力大增,但帮中并无武功上真正极之出色的人,又因拓展太快力量分散得厉害,若有人趁机捣乱恐怕事情难以收拾。诘月的意见是公子蓝此次失势不会很长,不如先允了梅印晨这个好处,借他的人马挡住其他帮派的野心,等公子蓝复出以后再想怎样也都好说了。但是帮主以为公子蓝此番凶多吉少,若让出一半控制权以后梅家堡的势力就侵入临德再难根除,因此才急着打压绣坊那边逼他们低头。他们各执己见都不肯退让,只怕拖得长了……”

飞雪听了不由得头疼。两边当然都有道理,若不是这样倒简单了。任诘月重在不伤人,而荆尘从未考虑过这些。当初二人协力之时正值天下动荡,这些矛盾都潜在暴雨后蓄起的水洼里,如今水干了,它们终于再也掩不下去。马闻翠正期待地看过来,飞雪心里清楚她是希望自己能够化解两人之间的矛盾。飞雪望着随风摇曳的荷花半晌才道∶“你让我想一想。那两个人都是极固执的。”

马闻翠知道荆尘这世上只怕惟一不会伤害的也只有一个飞雪而已,听她愿意调解便放心了不少。她原是挤出时间来的,当下便告辞了回去。

飞雪当日晚间等荆尘逗弄过荆戈着奶娘领他去歇息后才褪了衣裙卸下钗环,挽松了头发,执一把小剪刀弯了腰剪灯花。荆尘在一旁看着她秀丽沉静的面庞和温婉神态心中一醉忍不住走过去环住她的腰将头埋入她肩窝。飞雪怕痒手一抖低叫起来∶“嗳嗳,仔细倒了蜡烛。”

荆尘轻咬着飞雪耳垂叹息般低语∶“飞雪,飞雪。”

飞雪又是一颤,定在那里似喜似悲地出不得声,从耳朵起半浮半沉的幸福之感渐渐淹没了全身。她喘息一声道∶“尘,我有了。”

荆尘怔了一下立刻将飞雪转过来两眼发亮地道∶“你是说……是说有孩子了?”

飞雪飞红了脸轻轻点一下头。

荆尘满面绽出笑容来,眼睛瞄着飞雪仍然平滑的小腹开心不已。两人自成婚后已有一段时日,虽有荆戈在前但毕竟只得个养子名分。如今飞雪怀着的孩子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出生,荆尘如何能不喜?他拥着飞雪道∶“这回给我生个女孩子吧。”

飞雪低笑∶“那可不是我所能决定的。”她想想又道∶“尘,等二哥与闻翠姐姐也生下孩子来我们跟他们做亲家如何?”

“亲家?”荆尘愣了一下神色淡了下来,“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飞雪仰脸看着他道∶“尘,你是知道的,我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了。”说到这里她垂下睫毛寂寞地卸下肩膀。

荆尘缓缓道∶“你担心什么呢?他一日是我好兄弟我自然敬他一日。何须借结亲来保他?”

飞雪却听出语病来,那岂不是说如果任诘月与他决裂荆尘就要对他不利?她心头一慌急道∶“尘,我不是不分是非的人,二哥他若做得过份我也不会替他说话,可是只要他不伤你,可否请你也不要伤他?”

“飞雪,如果有一天我与你二哥两人之中你必须选择一个,你会怎么做?”

飞雪的红唇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她颤抖着道∶“那我宁可死在选择之前。有梅云那一次我已经够了,尘,你还要逼我到怎样地步?”

荆尘心里一软,叹口气道∶“我知道那一次是太为难你了。可是飞雪,你知道我最大心愿是什么?”看看飞雪迷茫的眼他继续道,“我这一辈子注定是个江湖人。出生时是没有机会选择,父亲死后是为了报仇。然后,然后我遇到你,动了心。我真的想过,只要你肯我就带你走,你看,为了你我连杀父之仇也准备丢下了。我最大心愿就是让你快乐。但是飞雪,那时候是你不肯和我走啊,为了你,我留下了。可是现在是再不能够全身而退了。飞雪,你清楚的,我走到眼下这个地步,得罪了太多人,只要我失去了帮主之位我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这世上有很多事,错过了机会就再不能回头,只能进不能退。我杀梅云你以为我就心安理得?她与我并肩作战几年我对她岂无半分感情?但凡我有其他法子我也不会狠心下手且陷你于不义。你要我不伤任诘月除非他先动手,可是你以为我一定有办法后发制人么?你二哥的身手头脑可不比我差。所以我要问你,如果有那么一天你选择哪一个?”

飞雪痛苦地抽搐起来,久到已经淡成夜霜般的往事突现为冰河奔流,耳边满是碰撞碎裂的咆哮声。她当初是那样不甘,为自己的无力,父亲的冷漠,和她所走不进的世界。然后她遇到他。荆尘与她同样是在水中挣扎的蚂蚁,至少当时是。不同的是荆尘比她有希望活得好,得到人世间的认同。她曾经那样热切地盼望荆尘为她达成心愿一扫苦闷委屈。她以为那是天下惟一正路,所以她不能得到的要荆尘得到。可是她未曾料到会付出这般代价。她后悔了,早在荆尘挥刀斩向李家孩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后悔了。然而如今,聪明如她亦明白,这世上有很多事,错过了机会就再不能回头。她要荆尘不再杀人就是要他死,她又凭什么相信二哥永远不会对荆尘出手。兄妹之情究竟有多深她无从得知。她的插手必将对其中一方不公平,伤了哪一个最痛的都是她。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早在她要荆尘咬牙坚持的时候起就什么都已注定。飞雪伏下身来痛哭出声。

荆尘怜惜地拥着她低声道∶“飞雪,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伤他,我怎么舍得你难过?”

飞雪看进他悲哀的眼,那漆黑瞳孔中有自己单薄身影如初春最后一片雪花。飞雪在心中惨然一笑,再怎样苍白的雪花落到人世间终归是要渗入泥土化作污水,红尘岂可有雪?飞雪轻捂着腹部痴想,而这里,又有一个新的干净的生命要来了。

荆尘果然说到做到,接受了任诘月的意见停止对绣坊的恐喝行为并想方设法将交绣品的期限拖后了一个月。就在最后一天晚上荆尘焦虑万分的时候手下将公子蓝重掌大权的消息传递了过来,然而具体情况一概不知。荆尘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嘟囔道∶“他若栽了我这次也就完了,真是够险。”

任诘月在一旁笑道∶“公子蓝若是这么容易就认栽也就是不是公子蓝了。”

“哦?你倒是清楚?”荆尘支起额头望向他。

“我也只是推测,要不是帮主赢得了一个月时间我们也等不及公子蓝复出了。”

荆尘在自己手掌撑出的阴影里凝视着任诘月道∶“是么?我还以为你对公子蓝极为了解呢。”

“我哪里有那般本事。”任诘月微笑。

荆尘放下手道∶“等这件事过了就是你跟闻翠妹子的喜事了。大伙很久没闹过洞房了,你可别教大伙失望。”

任诘月苦笑道∶“到时候还请兄弟们高抬贵手。”

堂上的人都轰然笑开,有人道∶“那怎么成?马家妹子被你抢了去大家伙早憋着一肚子气呢。哪里能这么容易就让你过关?”

任诘月脾气向来很好,在帮中人缘极佳,所以尽管他身为副堂主帮中兄弟仍然大多不觉拘泥。任诘月也不恼,只笑笑告辞走了。

第二日果然清静,宫里派来的御衣监监事陆行三原本说过要亲来蛟龙帮,这日却没露面。手下打探得他昨夜已经得了消息连夜离开。

这件事一完帮中就开始忙着任诘月与马闻翠的婚事。如今蛟龙帮地位不同以往,任诘月既是副帮主又是荆尘妻兄,各帮派都接到请柬来出席婚宴。然而马闻翠虽然面带笑容,飞雪看出她依旧有心结未解。虽说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婚期一近马闻翠还是按照规矩交出手中大半职权不再抛头露面。此时距婚期还有一个月,天气已经有些凉下来,飞雪知道马闻翠不善女红母亲又在三年前过世便亲手替她缝制嫁衣以为贺礼。绣品一事解决飞雪算是舒了一口气,想着总能太平段日子了。

这一日下午飞雪命阿娇捧了做到一半的嫁衣随她去马闻翠住处试装。马闻翠与父亲马贵并不住在一起而是单独有个小院。因为她不惯有人伏侍只有两个丫鬟隔天来做些粗活,并不似飞雪有阿娇经常伴在身旁。飞雪走到院门口时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入。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座影壁,这是任诘月的主意。任诘月在北方住得长了,便在马闻翠院中造了一个,为此被飞雪偷笑了几回。飞雪正待转过影壁忽听见马闻翠拔高的声音∶“这件事我不想再谈。”

接着有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开窍?这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呀?你倒是替他想,他什么时候想过你了?”却是马贵。

马闻翠沉默下去,马贵继续道∶“你以为一山能容二虎?亏你也算是个聪明的,怎么这时候反糊涂起来?你以为是替他想了?到时候后悔的可是你。”

马闻翠烦躁道∶“你走!”

飞雪听到马贵哼了一声,然后是房门重重的闭合之声。飞雪虽不明白两人在谈些什么却也知道撞上有些尴尬。虽然马贵是株墙头草,连荆尘也看他不起,但马贵对这个女儿极好,从小没听过他说过她一句重话,而马闻翠也是素来没有和他红过脸。此刻两人翻脸叫人看见却是不好,于是在马贵现身之前飞雪先开了口唤道∶“闻翠姐姐在么?”

话音刚落马贵就绷着脸自影壁后面大步迈了出来,看见飞雪脸上一惊。飞雪堆起笑容道∶“马伯伯好。”

马贵连忙道∶“不敢当。夫人这是?”

“哦,嫁衣做了一半想先请姐姐试试看可有需改动之处?刚进来就碰到马伯伯倒真是巧。”

马贵在飞雪脸上打量半天嘴上寒喧了几句自去了。飞雪犹疑一下才转过影壁走到正房门口。门因被马贵关得太狠反弹回一些,隔着门缝可看见马闻翠背身立在当中地下。

飞雪推门轻唤道∶“闻翠姐姐。”

马闻翠转过身来,眼皮微肿竟似是哭过了。飞雪见了大吃一惊。在她记忆中马闻翠嘻笑怒骂都是等闲,只有眼泪是万不肯流的。然而现在马闻翠倦色深浓似是随时可能崩溃,那一身绿衣也仿佛褪了往日鲜艳之色。她望着飞雪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你来了。”

飞雪只做没看出来带着阿娇进了门,拿过包袱摊在桌上解开道∶“嫁衣快绣好了,姐姐试试看若不合身我再去改。”

大红的嫁衣流霞般照亮了整个房间,衣襟下摆等处所绣龙凤百花无不栩栩如生。马闻翠轻抚着叹道∶“妹子好针工,一定费了不少心血。”

飞雪微笑道∶“小妹我也只有这点能拿得出手,姐姐试试如何?”

马闻翠着迷般注视嫁衣良久眼中升起雾气,半天才好似下了决心般道∶“你可否留它在此?我明日早上再叫人送回去。”

飞雪愣了一下笑道∶“也好。”看着马闻翠脸色她实在不放心,然而牵涉马贵在内飞雪想其中必有难言之处竟是问不得,想换个话题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马闻翠抬头见飞雪怔怔看着自己便歉然一笑道∶“对不住,我今日有些心烦。”

“姐姐有什么心事若我能帮得上忙还请直言。”

马闻翠凝视着飞雪轻声道∶“我现在才懂得你那个时候有多苦。就像那时我帮不了你一样这一次你也帮不了我哪,飞雪。对不起,我累了。”

飞雪见她不肯说只好勉强笑道∶“那姐姐就休息一下吧。我不打搅了。”她向着门外走去,却听见马闻翠的轻唤∶“飞雪!”

飞雪回身,马闻翠一只手撑在嫁衣上,那鲜红的颜色将她衬得黯淡无光。马闻翠顿了顿才道∶“飞雪你一定要快乐。”她神情复杂地看过来,睫毛下有着飞雪不懂的悲哀与绝望,宛如心死。

飞雪心中有什么拨动了一下,身体跟着一抖,待要张口马闻翠却扭转脸摆摆手道∶“你去吧。”

飞雪怔忪片刻才离去,心头总是不定。因为当日荆尘不在帮中也没个人商量,夜里她更是辗转难眠,茫茫中只觉得似乎将要失去什么。第二日一大早飞雪按捺不住独自又去了马闻翠处。院中极静,正房的大门敞开着。飞雪三两步跑进去张望一下空寂的四周便向寝室走去。寝室的门也是开着的,掀开软帘里面一人垂首立在窗前却是任诘月,只是飞雪从未见过这般神情凄楚形容憔悴的二哥。他似是已经站了很久,神态说不出的疲惫,手中挽着的正是飞雪送去的那件嫁衣,但红艳欲滴的色泽好像在一夜之间潮水般褪了个干净。飞雪进来任诘月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下头去怅然地抚着嫁衣哑声道∶“她走了。”

“走了?怎么会?她怎么舍得离开?”飞雪惊道。马闻翠对任诘月的痴心众人皆知,除了二哥还有谁能够伤她伤到不得不走的地步。

任诘月仿佛没听到般喃喃低语道∶“她穿了嫁衣就站在这里。她素来喜着翠衣,我没想到她穿红衣也这么好看,像火一般。然后……然后她说对不起。”任诘月的声音空空洞洞地像他的眼睛,“她走了。”

望着心碎的任诘月飞雪心软下来轻声问道∶“怎么到了这个地步?”

任诘月低声道∶“是我配不上她。”说罢泪水直溅到嫁衣上似一滴鲜血颤巍巍挣扎一下滑进金线织就的凤目之中。

从此后马闻翠不知去向。看在飞雪的面上荆尘不追究此事,马贵交出职位做了闲人,任诘月请求搬到马闻翠院中,那嫁衣留在了他手中。飞雪从未想到马闻翠走得这般决然,竟没有留给她只言片语。连着三年有三个人从飞雪的视野消失。她对父亲是心灰,对梅云是歉疚,对马闻翠则是失落。就像是坐着小船与惟一好友结伴出游,见四面烟雨茫茫回首愈寻些温暖才发觉偌大湖中只剩下自己形单影只,刹那之间连记忆都仿佛模糊。也许,原本就只有自己而已。

那一年飞雪二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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