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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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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飞雪二十一岁。

由于任诘月早与荆尘暗中投奔了燕王一方,蛟龙帮有惊无险地躲过一劫。经过半年努力,荆尘将林自白的人马扫荡一清又慢慢与武当派划清了界线。因为江湖动荡,许多大派如峨嵋四分五裂,多已是无力他顾,蛟龙帮趁乱在朝廷默许下壮大了势力。

开春之时荆尘提拔任诘月为副帮主,将马闻翠任为左副使并调回了临德。五月,他声势浩大地迎娶了飞雪,完成了他对飞雪的承诺。大喜的那天晚上飞雪一身火红顶着凤冠由荆尘亲手挑起了盖头。当荆尘微醉的脸出现在眼前之时飞雪真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隔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事物变迁她终于嫁给了她心爱的男子。荆尘的手指温柔地抚过飞雪的容颜一脸满足。两人喝过交杯酒并肩坐在床头,丫鬟喜娘早已经知趣地离开了。荆尘为她取下沉重的凤冠放在桌上。那凤冠缀满珍珠宝石,在烛光下璀璨无比,每一颗珠子都如红泪一般晶莹剔透,映照出无数烛光。这是公子蓝命人赶制的贺礼,在飞雪成婚前一个月就送了过来,凡见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除此之外公子蓝还差亲信送来上好的绫罗绸缎和两架六尺高的红珊瑚,真是给足了蛟龙帮面子。

荆尘在红烛之下凝视着飞雪柔声道∶“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倒像是盼了有千年。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时那么巴掌大的小脸那么璀璨的眼睛却又那么柔弱,像一片小小雪花,真怕日头烤化了你。这么多年来再苦再难的时候想到你就能咬牙爬起来,只为着让你放心。”

飞雪红了脸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今天。”看着凤冠飞雪思及公子蓝轻声道,“不知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怕是会到处爬了吧。”

荆尘脸色暗了下去,涩声道∶“飞雪,有一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他犹豫一下才接着道∶“我本派人将戈儿送到一户选好的人家门口,不想被公子蓝手下抱走,只留了话叫不必寻找,是以至今下落不明。怕你伤心我一直瞒了你没说。”

“我早知道了。回临德的路上公子蓝曾亲来会我。”

荆尘吃惊道∶“他为何亲自来?”

“想是为着大姐,大姐去的那一天他不是也来了吗?只是不知道当年大姐怀的是谁的孩子。”

荆尘低头思索一下道∶“听你形容该不会是公子蓝。能让公子蓝下这么大力气的人应该也不简单。可为何那人不亲自出面?想必是有不能现身的苦衷。那又会是谁呢?”

飞雪皱眉道∶“现在这么猜也难猜出。只是何时才能讨回戈儿来?”

“我想修书一封的话公子蓝应不会再为难,问题是戈儿以何种身份回来?”

见飞雪不解,荆尘只好解释∶“虽然你我已是夫妻,但戈儿是之前出生,若直接接他回来必遭人非议。”

飞雪明白过来心中大急∶“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只有一法可行。”荆尘顿一顿道,“安排他做养子。”

飞雪呆了一下难过起来,明明是亲生儿子却要一辈子不得相认。可是她也知道荆尘说的有道理。要留他在身边就不能认他,这是她和荆尘须付的代价,昂贵的代价。这洞房花烛夜忽然黯然许多,好似发觉盼了极久才到手的上好锦缎深织着不吉的图案,越是花团锦簇越是遗憾不已。

次日飞雪亲笔给公子蓝写了一封信,希望要回荆戈,将荆尘的考虑也一并告知。此信由荆尘交给了前来观礼的公子蓝手下。一个月后公子蓝回信说荆戈已送至临德慈安堂――一个专收弃婴的地方请飞雪去收养。荆尘立刻宣布因飞雪体弱决定抱养一个孩子为她祈福,三天后两人同去慈安堂。

那是临德惟一的弃婴堂。出来接待的出乎他们所料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女子,布衣荆钗神色清淡,眉目间丝毫也无一般年轻女子的羞怯局促,倒有一种大家之气扑面而来。那女子听他们报上姓名也不多问就命一个老妈子去将荆戈抱来,又叫小丫头奉茶。她声音低缓微哑偏又带了芭蕉落雨的清冷。

荆尘打量着她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怎样称呼?”

“我姓李,是这里的主事。”

这时老妈子抱了一个孩子回来先交到主事手中。那女子看了一眼才递到飞雪已经伸出的手臂里道∶“是这个孩子吧。”

飞雪低头看到这孩子像极了荆尘的眉眼和酷似自己的鼻子,接触到他柔嫩的肌肤,不由得激动地双手轻颤只答了一个“是”字。荆戈却似早已忘了这个娘亲,不安地扭动着小脖子踢腾着小腿。荆尘在旁边看着心痒,伸出手来摸他鼓鼓的脸蛋不想荆戈不理他,将头埋进了飞雪胸口。荆尘赶紧缩回手苦笑不已。

那主事推过一张纸道∶“任夫人请在此写句话好叫公子放心。”

她的手虽瘦却极柔嫩,显然是不惯做粗活的。飞雪知道公子蓝只是要个回信而已,腾出一只手来取了笔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了她。主事扫了一眼便折起收在袖中,起身送他们出门。

三人回到家后飞雪才发现荆戈脖子上挂了一只黄金打造的长命锁,样式精巧,正面刻了两个篆字“永昼”,想来是公子蓝所赠。荆尘选了吉日重新给孩子起了名,自然还是叫荆戈,从此将他收为养子。毕竟小孩子适应得快,不久荆戈就粘着飞雪一刻不离了。

与此同时荆尘在一步步继续开拓他的疆域,凡是邻近小帮不肯归顺的他一律予以致命重击。他的强硬手段使蛟龙帮的名声益响,帮中人数也与日俱增。任诘月成为荆尘的臂膀,名气也愈来愈大。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与马闻翠之间的感情才浮出水面,正式缔结了婚约,预备帮中大业初定后就完婚。自白正霄以来蛟龙帮很久没有这般扬眉吐气了,在地方上俨然一霸,连府尹路过都要上门拜访。荆尘却不满足,他要的是与武当派平起平坐,重享当年的隆盛。

武当派原本是支持朱鸣远的,却在当时的燕王大破京师前一个月突然倒戈,甚至没有通知林自白,这也是林自白失败的一大要因。荆尘登上帮主之位后便不再买武当的帐。当时武当掌门虽然是天功道长,其实却是卫清风做主。卫清风虽不喜见荆尘羽翼渐丰却也由得他去并不加以阻挠。这些情况有些是荆尘谈起的,也有些是马闻翠告诉她的。原本飞雪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可是既做了帮主夫人一些场面上的应酬势必不能免,往来应对之间更不可出错,况且荆尘也鼓励她为他分忧并吩咐了马闻翠照应她。马闻翠原与飞雪关系最好,如今她即将成为自己的嫂子,飞雪自然欢喜,更与她走得近,只埋怨她一直瞒着与小哥哥的感情没说。马闻翠只得解释说那时吃不准任诘月的心思因此不愿透露。但看马闻翠如今目光盈盈眉梢都挑着喜色,飞雪着实替她高兴。有着马闻翠做参谋,飞雪渐渐对帮里帮外熟悉了起来。很多人以为飞雪是那种小家碧玉上不得台面的。的确,飞雪丝毫不带江湖女儿的豪气,武功修为更是不值一提,但是她心思缜密,不懂绝不装懂,一言一语皆不露破绽倒教人收起小觑之心。江湖,飞雪从出生时开始就已身陷其中的江湖终于在她眼前展开其波澜壮阔的一面,而不再是窗外断断续续别人口中的世界。飞雪以为自己会被它的血腥压垮,可是她并未遭遇到什么难事。来访她的无不是亲切有礼笑容满面。飞雪清楚地意识到他们都在围着她转,她从边缘走向了世界的中心。这令她激动且兴奋,好像得到了一件魂牵梦绕的礼物。是的,过去的二十年里有几个人曾如此待她?哪怕他们是有所求又如何,这只能说明她给的出。飞雪是快乐的,虽然不是没有一丝不安如裂缝潜伏在暗处。但是她侧过脸提着裙角也就轻轻绕了过去。

这一日梅家堡二小姐梅云来访,与荆尘谈毕正事后来看飞雪。飞雪在极目苑中设宴款待她。自飞雪嫁与荆尘后荆尘就下令将苑中大大修缮了一番,供二人闲时散心及设小宴时用。如今正是盛夏,草木繁盛不说,池塘里的莲花也正开得满塘,粉莹莹地直要扑上岸来。荆尘因嫌晦气早命人将白色的通通连根拔掉了。对着池塘新建了一个凉亭,飞雪和梅云就在那里用饭。两人只谈些不着边际的闲话慢慢吃毕,看着丫头撤下残羹端上茶来。

茶并不是什么上好的货色,但借了莲香也别有味道。梅云抿了一口靠在锦袱上望着池塘出了会子神才赞道∶“这园子真可使人忘忧。”

“多谢夸奖。这小小一个园子哪里比得上梅家堡里的景致。”

“我那里园子虽大却精雕细琢太过,没有这般脱俗令人有忘尘之感。”

飞雪听了一笑,心想自己幼时在这里偷会荆尘时可是无一刻忘尘哪。

梅云看看她道∶“妹子气色倒是比以前见面的时候好了很多。”

飞雪想以前指的该是前年除夕了。

梅云有些踌躇,半天才继续道∶“我当初第一次见到妹子,就觉得妹子温和可亲,却没料到妹子原来是荆帮主心上人。那时我爹还当众攀亲,唉,真成了个笑话。”

飞雪思及往昔也有些感慨。那时候怎想到真会有今日。看到梅云怅然的神色飞雪察觉到她至今尚未忘情于荆尘,但也不觉怎样,毕竟是过去的事了,而且,荆尘不爱她。

飞雪含笑道∶“听说梅姐姐前两天大喜了。”

梅云脸上红了起来,微侧过头不语。三天前一剑山庄的庄主慕容天为次子慕容夜托媒婆到梅家堡求婚,梅印晨已经应了。一剑山庄是屹立数十年未倒的名门,慕容天的两位公子慕容昼慕容夜和一位小姐慕容薇薇也是新一代里的好手。尤其是慕容夜年少英俊,都说他剑法得父亲真传已经超过其兄。两家联姻正是门当户对,梅云与慕容夜亦曾有过数面之缘。梅云虽喜欢荆尘胜于慕容夜,但既是流水无情她又是个爽快人也没有怎样痛心不已。她不是个想不开的人,虽然压不下很久以前蚀了心的一点哀怨。

飞雪对梅云颇有好感,因为她的生性直爽那一点微露的傲骨有些记忆中大姐聆花的影子。也许她们并不像,只是飞雪在寻找那很久以前曾拥有过的亲情,那姐妹之情因为离得远了所以早已模糊得只剩下失去的哀痛。

那天晚上飞雪守着荆戈睡了才回到卧房,坐在梳妆台前打散一头乌发梳着。荆尘进来正看到爱妻烛光下那一头瀑布和镜中流转的娇柔,忍不住走上前来接过飞雪的梳子为她梳头。荆尘见手中这一把不同于飞雪一直用的乌木梳而是白玉打造便笑问道∶“你何时换了梳子?”

飞雪答道∶“今日梅姑娘不是来了么,这是她送的,说是上天山派所赠,一共两把,就给了我一把。”她想想又道,“梅姑娘人真是不错。”

荆尘沉默了下来,草草梳毕便将玉梳撂下自己去更衣。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梅家堡一旦与一剑山庄联亲对我帮却是不利。”

飞雪愣了一下道∶“我们不是一直与梅家堡交好么?”

“那是因为往日梅家堡强过我们。一剑山庄若离的远倒也好办,可是偏偏距临德不过三百里之遥,正好与梅家堡形成夹攻之势。等他们两家联手我帮好不容易到手的地盘只怕保不住。单是河道上的利益便不是小数目。梅印晨也是借此逼我们分一杯羹给他。而我帮刚有起色,经费已是捉襟见肘,再有损失势必影响我的整个计划。”荆尘说着皱了眉头在屋里踱步。

飞雪只不有一下没一下地拾掇着钗环不语。荆尘过了半天下定决心转身道∶“半个月后卫守行做五十大寿,听梅云说她会代父出席。因为订下了亲她不会和我同行,你可否写封信给她就说我有事在身离不开,请她与你一同前往?”

卫守行乃卫清风之父,因着梅霓的关系他的寿筵梅云自然是要去的。蛟龙帮虽脱离了武当派控制,但场面上的事总还得做足,一份礼是必不可少的。飞雪猜到荆尘的用意心底一颤。梅印晨如同卧于蛟龙帮身边的老虎,盯着他们日渐扩大的地盘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挽回颓势梅家堡联手一剑山庄来阻挡蛟龙帮的扩展。为了拆散两家同盟,荆尘必要让这场婚事办不成。权衡利弊当然是除去梅云更为容易。有一直不理世事武功低微的飞雪同行,那么梅云出事就不会有人怀疑到蛟龙帮头上来。因为爱妻心切的荆尘该不至于舍得飞雪涉险,更何况有飞雪在反而碍手碍脚。飞雪当然很清楚荆尘保得住自己,但她为梅云难过。飞雪望着镜中的自己出声不得。

荆尘知她不肯走上前低劝道∶“如果有其他办法我也不愿伤她,可是眼下形势紧张,一旦被他们占去先机蛟龙帮就再无翻身之日。你肯体谅我么?”

飞雪垂眼半天才道∶“梅姑娘对你如何你难道不知道?”

荆尘呆了一下目光黯下来∶“我怎会不知?可是飞雪,我与她父亲你想她会帮哪一边?我们虽为盟友但总有交手可能,身为江湖人,这一点我懂她也懂。当初若我娶了她自然无事,可是我放不开你啊。飞雪你替我想想,我还能怎么办呢。”

飞雪艰难地回答一声“明白了”然后向着梳妆台上的蜡烛吹了一口气。因为用的力气小那烛火猛地颤抖了一下才极不甘心地灭了,苍白的烟气幽灵般地镜中升腾,像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息。

次日飞雪派人送信给梅云希望与她同行,果然在数日后得到了荆尘盼望的答复。而梅云也随后前来接飞雪了。

动身那一日荆尘雇了骡车命阿娇跟着,又指派了三名手下守护。梅云行走江湖惯了,丫鬟也不带,叫两个手下担了礼而已。因为飞雪在,梅云索性弃马坐车好陪她说话。荆尘执了飞雪的手不肯放。毕竟这不是一般的出行,他总觉得有些对不起飞雪,这种事情他原不想让她沾手的。梅云一旁看着笑了起来∶“荆兄,再不上路可误了时辰了,晚上投宿迟了岂不又要着急?有我在你还不放心么?”

荆尘这才松了手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这妹子体弱还请多担待些。”

梅云点了头落帘吩咐启程,透过窗子上的竹帘她看见荆尘一直站在那里目送她们远去。九月初的早晨在江南还是夏意颇浓。梅云坐在左手飞雪正中,右边是替飞雪打扇子的阿娇。转过年来阿娇又大了一岁,下巴尖起来显得眼睛大而亮,那双眸子清澈见底真真是无一丝杂质。阿娇虽也算是蛟龙帮的人,但因跟着飞雪基本功都没打好,诗词倒是记了不少,身上便有了丫鬟难得的书卷气。

梅云打量了一番道∶“你这个丫头倒不错。”

飞雪心里有事勉强一笑道∶“是,她也跟了我有段日子了。”

梅云见她有些神情不属只猜她是放不下荆尘也就不说什么,百无聊赖地靠在车壁上听车轮滚动的声音。这一日除了正午下来吃饭以及接近黄昏之时停车休息了片刻外,一行直走到天黑才找了地方投宿。第二天早早起身上路,在傍晚时分终于离开了蛟龙帮的势力范围。

卫府位于参州东部。要去那里最近的路是穿过都城往北过潇江。但是梅云考虑到现在局势尚未安定,京中卧虎藏龙错综复杂,为免麻烦决定向东绕过文京入亭州。亭州在去岁战火中曾是两军对峙多时之地,过去了一年也还远未恢复过来,原先的地头蛇早被铲除,成了个中空地带。有的地方百里无人烟只存焦土,看得飞雪不由得叹气。潇江的亭州河段较宽,汛期虽已过了水流还很急,一行在江畔住进惟一的一间叫临江楼的客栈等船过江。梅云在入亭州境界后就叮嘱飞雪,这里虽荒废至此仍有流寇趁机作乱。一行尽量不出去走动,只等着水再退下去一点的时候过江。只要过了潇江就差不多要出亭州入参州了。参州是卫府的天下。现在卫府当家的卫明心据传丰姿绝代但难得会客,平常人要见他一面势比登天。可是他与公子蓝是多年好友,燕王一起兵他就宣布卫府从此后只听燕王号令,允许燕王大军过境,因此几乎没有什么人敢在参州作乱。进了参州离卫府就只剩下一天路程。

临江楼既然称之为楼自然是该有楼的,可惜去年被烧毁了上面两层和东西两翼只保住底层供应饭食。楼后边是一圈后搭起的平房供住宿之用,因为等船的人多又无其他住处,飞雪她们只得男女分住两间房。

已经是到这里的第三天了。梅云打听了回来告诉飞雪明日正午应能过江。飞雪听了手微微地有些颤抖,因为她清楚,荆尘若要动手就在今明两天。过了江入了参州就没了机会。这一路上梅云对她多有照顾,而且飞雪看得出,她是真心待她,同情她曾受的苦――虽然有大半与事实有出入。梅云曾在骡车里唱歌给她听,那么清亮的嗓子比当年扮歌女的马闻翠更多了几分豪情。飞雪不能肯定若对换了身份她是否能像梅云一般对原来的情敌不存芥蒂,为此她佩服梅云。可是她们偏偏不能够共存。不,是蛟龙帮无法与梅家堡共存。飞雪记得临行前的那天晚上,荆尘蹲在她面前抚着她的膝盖一脸愧疚,他说他不得不如此,因为江湖容不下败者。回忆起荆尘恳切的眼睛飞雪唇角绽开一朵轻颤的苦笑。如果他的手上将染上鲜血,她又怎能独善其身?要沉沦就一起沉沦吧。

飞雪这样想着看着一点点暗下去的天空一动不动。阿娇在一旁点上了蜡烛扶正灯罩。那花骨朵般的烛光在风中摇曳着映得天空越发暗了,也将飞雪的身影投射在灰土土的墙上虚虚幻幻地挣扎不定。

那日她们睡的早。飞雪靠床里面,梅云在外面,阿娇在踏板上打地铺。因为这一带不安全三人都是合衣而眠。飞雪哪里睡得着,又不敢多翻身,一颗心跳上跳下地不得安宁。到了夜半窗前有黑影一闪,然后飞雪看见一点亮光透过窗纸伸了进来。是迷香。

飞雪眼瞧着烟气袭来却不敢动,在心里猜测着这是荆尘的人还是毛贼,没料到梅云突然翻身坐起,手一扬两只梅花钉直奔窗口而去,一只打灭了香,另一只噗地穿过去。随后有人闷叫了一声。飞雪这时才睁开眼装做刚醒,阿娇几乎不懂武功兀自睡得正沉。梅云也不理她只回头对飞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从枕边抽出刀来侧身门边。那把刀比任聆花当年使的略长些,在黑暗里梅花一般闪亮着。

外面的人果然不敢从窗口侵入而选择了破门。就在房门被踹开的一瞬间梅云的刀当头劈下,一个人仰头便倒。然而后面又有人跟上与梅云交上了手。兵器相交之声把阿娇吵醒了。她出了村就是跟着飞雪哪里见到这种仗势,当下脸都吓白了,缩到飞雪身边瑟瑟发抖。隔壁房间蛟龙帮与梅家堡的人此时也赶了过来在门外窗前大打出手。梅云把住了门不放一个人进来。这时窗户突然被震开,一个身材极壮脸上蒙着黑布的人一个跟头翻进来,高举鬼头刀直扑飞雪而来,脸上露出的一对阴沉沉的眼睛如他的刀一般无情。阿娇放声尖叫起来。飞雪立刻明白此人绝不是蛟龙帮的人,当下拽了阿娇侧身堪堪躲过。那人换招之际梅云已经赶过来梅花刀封住了鬼头刀。两人转瞬之间已交换了十数招。梅云的刀法虽不及名列三花两凤的梅霓,可在刀法上也算是出类拔萃的。那使鬼头刀的男人能与她对招而不露败迹可想而知也非泛泛之辈。虽说亭州有流寇作乱,但看此人身手飞雪却不信他只是个小小毛贼。况且这帮夜袭之人目的着实可疑。若是贼为何找上他们这些江湖中人下手且对财物毫不感兴趣只忙着杀人?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这群人知道他们是谁所以才来。他们要的不是财而是命,其中也包括了她飞雪。飞雪对此倒不奇怪。荆尘这一年来急着扩张势力,得罪的人自不在少数,如能趁着这次飞雪出行的机会除掉她必将震撼蛟龙帮重创荆尘。扮作流寇事后荆尘怕也难查得出来。但是他们小看了梅云的刀和荆尘派来的三个好手。荆尘早虑到这一点故此派出了肖浅、陈鹿回和秦奔。尤其是秦奔的剑法在帮内是第一把好手。此时秦奔已经杀进房中护在了飞雪身前。那边梅云也逐渐占了上风,腾挪之际刀锋撕裂对方右臂,趁那人手臂回缩之时一脚踹在他胫骨上。这一脚教那人痛得向后跳开后背整个卖给了刚踏进门的陈鹿回。陈鹿回一剑直直□□他后心。那人欲往前扑却对上梅花刀,眼见着刀光没入了他的上腹部。梅云拔出刀来后他身体一哆嗦扑倒在地断了气。此时屋外打斗声尚且激烈,梅云待要去支援,秦奔道∶“对方不剩几个人了,肖浅也在外面。”

梅云便止了步用脚尖将那壮汉的身子翻过来,刀尖挑开了他的蒙脸黑巾,露出一张国字脸来。她仔细瞧了一瞧问秦奔与陈鹿回道∶“这人看着眼熟却想不起来,二位可有印象?”

秦奔凑上前去拣起那人的鬼头刀站到梅云身后端详了一下道∶“是天龙帮的孟强。”

天龙帮与蛟龙帮作对已不止是近年的事了,梅云自然也是知道的。起因其实简单得令人不可置信,就因为两者都有个龙字,天龙帮一直深觉不快,嫌蛟龙帮抢了他们的风头。但两帮离得较远力量又一直相当多年来都是各自绕道而行,倒也没什么大的纠纷。自从荆尘执掌了蛟龙帮为了抢地盘大力打击他们,杀了天龙帮十数人。这次天龙帮半路截击自是出于报复。

飞雪坐在床边没有过去,因为她不愿靠近尸体。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站在梅云身后的秦奔的表情。他看的不是孟强而是梅云,而他的手紧紧握住刀柄就像一头嗅着猎物气息的豹子。是了,这就叫借刀杀人,虽然借的是死人的刀。飞雪的心冷了下去,握紧了拳头垂下眼皮,拼命忍住自己发声示警的冲动,直迸得浑身颤抖。为了荆尘的梦想她不能救她。然后她听见剑身插入骨肉的钝响和梅云的痛呼。飞雪浑身的骨骼在一瞬间剧痛起来,她猛地抬头起身,狂乱着伸出手想要阻止他们。然而太晚了,鲜血的气息已经在空气里弥漫起来,还很新鲜,在黑暗里像是有着自己的意志一般强烈冲击着飞雪的脑海。很久以前也曾经有一个生命这样凋谢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因为她的见死不救。可是梅云不同,她应该会更恨自己吧。她绝然想不到她会死在她爱过,或许还念念不忘的男人手中。她细心呵护视为小妹的人也背叛了她。盯着梅云大睁的眼飞雪为她感到悲哀,更为自己悲哀。这就是父亲哥哥以及荆尘他们为之沸腾的江湖吗?飞雪重新握紧了拳头跌坐回去,然而她用尽了全力也不能使自己的眼离开梅云凉下去的视线。

恍惚间她听到秦奔的叫声∶“梅姑娘,梅姑娘!”

屋外有人冲了进来,“二小姐二小姐”地唤着。飞雪依然不动,似一座惨白的雕像。在一片叫声哭声之中她缓缓摊开自己的双手,莹白的手心里是她自己的指甲掐出的伤痕,还有她自己的血。飞雪将沾满了血的手掌贴在自己苍白的嘴唇上,甚至捂住了鼻子。她知道自己在流泪,也知道因为呼吸不到空气她的肺在痛苦地嘶喘。然而她不放手。还是阿娇察觉了她的不对头,惊慌地拨开她的手在她耳边呼唤着。飞雪惨叫一声便仰头倒了下去。

飞雪好像做了一个极长的梦,梦中到处是深渊,只有她一个在狂风中踟躇。天空是一成不变的黑,地也是黑的,连她自己都是漆黑的,只有她的手是鲜红的,血一般的红。

飞雪是在微弱的烛光下醒过来的。还是那间屋子,窗外依然暗沉沉的。阿娇担心地蹲在一旁,见她醒了才大松一口气,拧了手巾来为她擦拭冷汗。飞雪无力地问道∶“他们人呢?”

“小姐晕过去后秦副使他们嘱咐我照顾小姐并将梅小姐抬出去了。以后的事我也不知道。”

这时秦奔在外面轻轻敲门求见,飞雪示意阿娇开门放他进来。秦奔进来后也不靠近,远远地躬身行了礼便道∶“适才教夫人受惊了。不知夫人现在觉得怎样?要不要请大夫来诊视一下?”

“不必了。梅姑娘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在附近寻到了上好棺木,梅家堡的人天一亮就扶柩回去,因为怕耽搁就不来向夫人辞行了。那孟强的尸身已埋掉,只留了证物由梅家堡的人带走了。依帮主的意思夫人不如也尽早回帮为好。”

飞雪想了一下才道∶“知道了。可是回去之前我要祭一祭梅姑娘。等天亮之后烦请秦副使找一只船。”

秦奔犹豫一会儿答应了退下。天大亮后他果然租了船来,与阿娇陈鹿回一起跟着飞雪上了船。飞雪吩咐梢公将船驶到江心,自己在船头亲自摆了香炉点了香祭拜一番最后流着泪将梅云送给她的玉梳掷入了滔滔江水。那双追随着荆尘的眼睛那副清亮的歌喉那张爽朗的笑脸就此淹没在黄浊的波涛里。飞雪扑倒在船头哀声痛哭。她必须忘了她,因为回忆会成为梦魇。这一年梅云离开了飞雪的生命,像梅花刀上映照的一点梅影般瞬息即逝,却刺痛了飞雪的眼睛。

那一年飞雪二十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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