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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6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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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飞雪十八岁。

林自白为其子林驰求婚于任奇。任奇答允下来后将消息告诉飞雪时飞雪惊得呆了。她记得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正午时分。难得被父亲唤到正房的她心下忐忑。然而觑见父亲眼角掩不住的笑意飞雪也放心了一点。父亲可是难得对她和颜悦色的。

任奇大手里握着一杯茶,对着这个从来未曾留心的小女儿仔细端详了一番,显然也很惊奇这小女儿居然也上得了台面。随后他拈着胡子将这桩已应下来的亲事通知了她。飞雪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面露惊异。她并不曾见过林驰几次,每次也都是隔着人,至少马闻翠总是在她身边的。飞雪只记得他看见她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地微笑,丝毫也不带傲气。飞雪不明白他为何看上了她,然而她不敢说不,如大姐那般人材也因拒婚被杀,她这等在父亲眼里形同芥末的小角色哪里有反抗的余地。

飞雪失魂落魄地接受了陈三娘、奶娘等人的祝贺回到屋里,跌坐在梳妆台前。镜中映照出她苍白模糊的脸庞。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脸,荆尘的手指曾经在这里留连不已,难道她忍受得了别的男子来碰她?光是想着飞雪都觉得恶心。她念起大姐聆花。直到此刻她才了解了大姐当时的心情。爱上了一个人,怎能再嫁与别家?如果不是荆尘飞雪宁愿一辈子青灯古佛。她急着想见荆尘,偏偏荆尘日前去了姑苏分堂任堂主,虽然只是个不到十人的小堂,荆尘毕竟得到了自己的地盘。他归期不定,而林家的大礼已经一□□抬了过来,飞雪的生辰八字也被交了出去。两家都希望越快越好,婚期就定在了六月初六。

飞雪夜夜难眠,又被催着做绣活准备嫁妆,一下子消瘦了很多。荆尘临走前说过,只要他借此机会将姑苏分堂发展起来,他就回来向任奇提婚。这个诺言曾令飞雪心花怒放,以为终身有靠。而如今,梦破得这般早。她一方面幻想着荆尘救她离开,一方面又深深懂得这样做的后果。是的,如果她告诉他,他一定会赶回带走她。可是那样的话荆尘就完了,他的下场不会比他父亲更好。这不是飞雪想要的结局。如果她不能够在他身边,至少她不叫他为难,不拖他的后腿。想通以后飞雪更加沉静。她几乎不眠不休地赶制嫁妆。因为只有不停地做着什么她才可以压抑住自己那颗痛到抽搐的心。飞雪每缝一针都无声地唤一声尘,她的悲哀与绝望密密地缝入了那血红的嫁衣。诘月来看过她,见到飞雪瘦削的面颊无神的眼眸不由得微微地叹息,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其实谁看不出飞雪的不情愿呢,无人在乎罢了。任奇也只要她乖乖地听话就好。有过聆花的前车之鉴他不愿逼飞雪以免节外生枝,况且飞雪一直待在帮中也不见她有私情,想来不过是女孩子家闹别扭而已。

眼看着天气热起来,出阁的日子一天天逼近,飞雪身子终于垮了。任奇命陈三娘请了绣娘来接手绣活,又紧着调养飞雪的身体,唯恐婚期拖延。

一日夜里飞雪昏昏沉沉地躺着,忽然觉得有黑影挡在灯前。因为怕她夜里不舒服要唤人,房间里总留着一盏油灯不灭,奶娘就睡在外间。飞雪一动,那影子便往后退了一步。飞雪其实睡不着,只是身上乏力,想睁眼也颇觉疲劳。她听见一声叹息,是诘月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与不忍。飞雪暗暗吃惊,二哥几乎不曾踏入她的房间,这回深夜来访又是为何呢。然后一只温暖的手覆上了她的额头,良久才拿开。飞雪知道他又过了很久才悄然离去。在昏暗的灯光里飞雪像是做了个短梦。

飞雪的病拖到五月下旬才好一些,能够在屋中走动了。任奇放下了心,婚期自然也不变。凤冠霞披已经准备好,帮中上下都喜气洋洋。林驰在蛟龙帮里也是个人才,生得容貌端正身手又好,不少女孩子对他暗怀情愫。这次他突然选中平凡无奇的飞雪实在令她们扼腕。当然,飞雪的父亲是任奇,这婚事也就不算出人意料。

飞雪这边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几乎不开口说话。那天诘月来过后就几天没有再露面。马闻翠原是与飞雪在一起时间最多的,随着婚期临近也失了踪影。飞雪每天独自坐在窗前发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居然能挺得住。

六月初三,这是赴杭州连云庄向庄主卜施拜寿的林驰返回的日子。林驰骑快马本应在傍晚抵达,然而到了亥时仍不见踪影。林自白有些着急,派人去打探,看是否在路上出了麻烦。竖日中午,林驰的尸体被运了回来。整个蛟龙帮都震动了。林驰是被当胸一刀劈死,从他有些乱的头发衣服来看是经过一番恶斗。问题是谁干的。蛟龙帮自从有了武当派做后台在临德附近势力大长,近来为了帮中有喜事也较为收敛,是什么人在这种时候痛下杀手?林自白独生爱子暴毙打击不小,当下命帮中上下四处捉拿凶手,并发了帖子请周围各帮派协力。喜事立刻变了丧事。

飞雪对林驰的死虽然吃惊并无特别欣喜之情。林驰年纪小的时候尽管欺侮过荆尘毕竟多半是出于林自白的授意,他本身并非残暴骄横之人,自他长大成人更是没有传出过不名誉的事,飞雪对他全无恨意。况且他的死也不能带给飞雪任何益处。作为林驰未过门的妻子她的命运已经被定下了,那就是守望门寡。果然,任奇很快就亲自传达了这个意思给她。飞雪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命运。她想过了,若是父亲将她再嫁也不可能给蛟龙帮的人了――林驰的人谁敢要。若给也是给外人再做一次工具而已。与其那样,还不如留下来守寡,这样她可以永远守在荆尘附近,就算是替他守身。

在别人眼里,飞雪柔顺地接受了这个安排。她仍然住在自己的房间,只是梳妆台铜镜上的镜袱不再被掀起,一铜盆清水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那里。飞雪换上了一身素服,几乎足不出户,每日在阴凉的屋中日复一日地等待明日的来临。过去与现在,现在与未来本没有什么差别。她仍然是阴暗一角的一颗泪珠,她所拥有的不过是刹那的喜悦,断断续续的抽痛与永恒的悲哀。飞雪渴望知道,一个人要到了什么地步才会变得麻木,不再为求不得而痛苦。

盛夏刚过京中突传圣上驾崩的消息。原本应是长子继位,但由于长子朱祁早亡,皇太孙朱鸣远登基,改元为德正。然而四皇子朱斐一直深受朱临涧重用,被封为燕王移往北方后其势力已远远凌驾于其他皇子。据说朱临涧其实考虑过传位于他,只是由于朝臣搬出祖制激烈反对才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比起朱鸣远的温文谦冲,朱斐更具威严且手握重权,手下多精兵良将。传闻朱临涧曾笑言,单是一个公子蓝已值半壁江山。当然这只是一个传闻。另一方面朱鸣远有朝中大臣拥护。桃李遍天下的大儒李微贤、曾被誉为神童、通博兵刑诸家的纪云起等人都是朱鸣远身边的重臣。全天下都认为燕王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反叛只是个时间问题。每个人都在等那一天的到来。德正元年的秋老虎显得分外的难熬且杀气腾腾。

势力逐年扩大的蛟龙帮自然也在关注此事。一旦事起选择哪方投靠就成了大事。因为林驰的死帮中人手不够,荆尘被召了回来,听说是出自任诘月的大力推荐。在年轻一辈中荆尘的出类拔萃是有目共睹的,因丧子而意气消沉的林自白无心再反对,多事之秋本须上下一心。而诘月在十月下旬由任奇秘密遣往北方,其目的不言而喻。

入冬后飞雪的屋里早早就生起了火,因为她身体弱禁不起冻。晚上飞雪一个人偎在火盆边捧着书打发时光。奶娘的气喘又发了,前几天请假回了老家。飞雪身边只剩下一个小丫头阿娇现在在隔壁房间早已睡得死死的。荆尘已经回来了有一段时日,可是两人没有见面的机会。以前飞雪在人前还可以看他几眼,或者到极目苑中等他,现在她身份已变,一旦被人发现就是灭顶之灾。飞雪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够带累了荆尘,她每日靠在心底描绘着荆尘的眉眼来温暖自己的冷清。

这一日夜深了,飞雪娇懒地打了个呵欠便起身准备宽衣就寝。这时她听见房门被轻轻地敲响,然后是一个她时时记在心里的声音响了起来∶“飞雪。”声音不大足以如惊雷一般炸得她一片空白,同时又如烈火一般从她脚底旋着烧上来。

飞雪身子颤抖了一下,踉跄着奔到门口拨开门闩打开了门。荆尘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灼灼地望着她简直能够烧化了她。飞雪伸手捂住嘴怔怔看他半晌便一头扑进他怀抱。荆尘拥着她进屋后反手关门落闩,低了头狂吻她的额角、鼻尖,最后唇齿缠绵。飞雪的乌发倾泻下来满满地握在荆尘手中。直到飞雪气喘吁吁荆尘才松开她一些,抱着她坐到床沿上。飞雪颤着双手托住荆尘面庞喃喃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老天可怜我教我再见到你。”

荆尘仔细地用拇指抹去飞雪滚滚热泪哽咽道∶“让你受苦了。”

飞雪脸色艳红,眼睛水汪汪地看定了荆尘千言万语一时间都堵在喉咙里火烧似的痛。相对良久飞雪才道∶“你不该冒着危险跑来。万一被人看到……”飞雪哆嗦了一下。

荆尘亮着眼睛道∶“为了你我什么都会做。你放心好了,我自有分寸。”转眼看到林驰的牌位他眼色阴了下去,“他们不该这般对你。”

飞雪搂住他的脖颈热切地低语∶“能够守在你附近我已经很开心了。”

荆尘将她紧紧抱住,在她头顶轻轻叹息∶“只是苦了你。”

这一夜荆尘为飞雪宽衣解带,他的手与唇流连在飞雪全身,在冬夜点起熊熊大火。飞雪由此夜始真正变为了女人。荆尘睡去后飞雪撑着头偎在他旁边一眨不眨地端详他的脸。这个男人由初来乍到忿怨倔强的小男孩蜕变为器宇轩昂气势不凡的帮中主力,此中快乐与痛苦都有她一一记在心底。为他,她不怕背上偷人不贞的罪名。就是要为他死,她想自己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因为这世间只有他对她如此。

荆尘微微睁开眼睛低笑着唤她∶“飞雪。”他伸手理了理她的发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边发誓般地低语∶“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苦。”

飞雪的泪悄然滑落到她牵了笑意的唇边,她握紧了荆尘的手。

从此后荆尘常常悄然而至。其他人原不大来这里,小丫头阿娇只有十三岁大,飞雪让她晚上不必过来她自然乐意。荆尘乘夜色而来又乘夜色而去倒是无人发觉,时间长了飞雪也安心了不少。她愿意成为荆尘的休憩之所,看他卸去面具的脸。

一日夜里,两人相对而坐的时候荆尘怜惜地握住飞雪的手道∶“你每日守在屋里一定极寂寞吧。”

飞雪微微一笑∶“从小都是如此,早已经惯了。”

荆尘看出她眼底的失落,当下做出了一个决定∶“明日我带你出去逛逛。”

飞雪惊讶地注视他∶“那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有问题。你这里这么偏,进出应该很方便。否则我岂能来去得这般容易?”

飞雪低头想想觉得也是。她家这个院子是很靠外边的。以前父亲为的是个方便,后来升了副帮主,他就难得睡在这里。现在她身份不再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大概对父亲来说也就失却了利用价值吧,父亲更是不露面了。外面的世界。飞雪已经有大半年未曾出去过,现在想起来真是太长的一段时光。荆尘望着面露喜色的飞雪脸上却现出淡淡悲哀。

次日夜里,荆尘果然带了飞雪翻墙而出,骑上早已备好的马――那马并非他常骑的那一匹,穿过竹林在乡间小路上踱着。如水月色之下万物皆冷,荆尘将飞雪裹在袍中只露出她一张雪白的小脸。那脸上一对明眸直可与月光争辉。飞雪在未嫁之时曾想像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只是没料到要等到两人没了份才得到这个缘。她心中清楚,自己此生怕不会有机会与荆尘共结连理,那么拥有他的夜晚也好,因为这一刻他完完全全是属于她的。她的心思荆尘岂看不出来?他知道飞雪柔弱娇小的身体里有着怎样强韧的意志,同时她又是怎样雪花般易化为泪水。两个人都无语,只有马蹄声踏碎了冷冷长夜。

随着年关接近,帮中也忙乱了起来。只是今年林驰新逝天下又不稳,总也热闹不起来。飞雪记得那天是腊月十五,月亮格外的圆而大,照得地上雪亮,更显得天寒地冻。荆尘如常带了飞雪出来散心。二人一路低笑着谈些琐事不觉已接近附近一个唤做李家村的小村落。整个小村庄不见半点灯火,显然村人都已入睡了,连狗叫皆不闻一声。飞雪遥遥望着眼中盈了向往之色轻声道∶“我曾想若是投胎在一个村里人家,纺纺布种种菜地过一辈子该是最适合我。”

荆尘一边以自己的大手暖着她的手指一边道∶“那我就碰不到你。”

飞雪微微地一笑∶“是了,世上没有两全的事。”

“我总有一天会给你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你等着好了。”荆尘正色道。

飞雪靠在他胸口低低道∶“我会等。”她其实想说她不在乎名分,可是她想荆尘是不肯听的。她知道荆尘一直对她有愧,为着她痛苦无助的时候他却不在身边。飞雪也想过,若真的和林驰入了洞房会怎么样。那日子会更不堪吧。飞雪不认为自己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两人正打算往回走忽听见身后一阵细碎的跑步声,远远地一个小小身影正朝着这边奔来,手中还有一盏灯笼忽明忽暗地晃来晃去。飞雪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条路两边都是稻田,现在因是隆冬光秃秃的无处可藏身。月光又这般耀眼,那边看过来想必也是清清楚楚。飞雪急向荆尘看去。荆尘脸上毫无表情,只凝神望向那人来处。那人影眨眼间到了一丈开外处,却是个男孩子,约摸有八九岁年纪,布衣布袄。那孩子仰头看到飞雪面孔上突然绽出花来,张大了眼睛叫起来∶“飞雪姐姐!”

他声音原不算小,在这万籁俱静的午夜更是惊心动魄地响。荆尘微微皱起了眉头。飞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想起这孩子是李家村李寡妇的小儿子,春天随歌班经过李家村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因这孩子打碎了酱油瓶在那里放声痛哭,飞雪给了他两文钱使他免于责罚。飞雪已忘了他的名字却想不到这孩子竟记住了她。

“很久没看见姐姐了。姐姐怎么这时候出来啊?”男孩子一脸兴奋地边问边跑上前来。

飞雪不知如何回答。她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这孩子一旦说出去,她就身败名裂。飞雪扭头看向荆尘,只听荆尘在她耳边低声道∶“留不得他!”

飞雪浑身一抖,吃惊地盯住他∶“他还这么小。”

然后飞雪看见荆尘眼中的决然狠意。她被全然的漆黑笼罩,那是荆尘的手遮住了她的双目。随后她感觉到刀出鞘时带起的风声、划过空气时的振动、以及砍在肉体上的那一瞬间的钝响。飞雪闻到了许久以前的血腥味道,就像大哥大姐临终时的鲜血蜿蜒而来,再度染红了她的视野。飞雪痛得一缩。她没有听见男孩子发出任何声音,荆尘不曾给他这个机会,但她知道他死了。荆尘收刀回马,一夹马腹带着飞雪疾驰而去。飞雪重回到月光下,然而这月光不再是来时的月光,每一束光都似是一道杀机,冷冽地戳在她身上,将她戳得千疮百孔。飞雪阵阵地发冷想吐,一直忍到进了房门终于跌跪在唾盂前搜肠刮肚地狂呕不止。荆尘站在她身后一声不吭,见她吐得全身发抖忍不住伸手来搀。他的手一触到飞雪的肩膀,飞雪就是一哆嗦。荆尘黯然缩回了手,轻声道∶“我也是别无他法。你……你替我想想。唉,你早些休息吧。”荆尘悄然掩门而去,留下飞雪红着眼睛直熬到天亮。

飞雪从第二天起就重新将房门落了拴。她知道荆尘每夜都来,在门外总要站上良久才会离去。自他轻唤她的名字得不到回音后他便不再出声。飞雪贴在门板上听他浅浅的呼吸声和夜风拂过时的衣袂飘动,她亦感受到他灼热无奈的视线穿透房门停驻在她身上。可是飞雪不愿见他。她连着半个月都无法入睡,面前总晃动着那李家男孩的天真笑颜。为着自己一时的好心那孩子一直记挂至今乃至为此白白丢掉了性命。飞雪清楚地知道,自她看向荆尘的那个时候她就把救他的可能性轻轻抹杀了,就算是时光倒流她也救不得他。她实在怨不得荆尘。也正因为如此,飞雪才无法释怀。那一刀就譬如是她亲手砍下一般令她耿耿难忘。

这样两人半个月未曾会面,终于迎来了腊月三十那一天。因为林驰生前最喜热闹,林自白宣布今年也要热热闹闹地过,让爱子看着也开心。作为林驰的未亡人飞雪也须出席每年一次的年终帮宴,算是补林驰的缺。那天晚上飞雪换上一条秋香色织锦长裙,罩了件点翠夹袄,外披兔毛镶边的月白色披风由小丫头阿娇跟着向快晴堂走去。快晴堂之名出自当年相宛宛做的一首词。白正霄因爱其中一句“快雨初晴”将这所建来用做设宴场所的场馆命名为快晴堂。相宛宛那首词却是早已烟灭云消了。想起相宛宛飞雪倒是有点神往。白正霄兄妹年纪差得大,荆尘出生之时相宛宛已死去有十年之久,荆尘虽未曾见过这位舅母却保存了她一帧小像,是白正霄亲手所绘。飞雪也看过这张画,画中人笑目盈盈风姿耀眼,虽有娇憨之态不失泱泱大气,的确配得上当年如日中天的蛟龙帮帮主。然而她是怎么死的却是荆尘也说不清的。飞雪以前难得来这里,因为她资格不够。此次如果可以她实在是不愿来。

走到离快晴堂不远的地方时突然迎面来了七八个人,似也是往快晴堂而去,最前面领路的赫然就是荆尘。飞雪脚下一顿。那边荆尘也望了过来,看到是她神色微黯。他身边却有一个面生的女子,约摸有十七八岁,浓眉大眼英姿飒飒,虽然称不上美丽看上去很是舒服。然而令飞雪注目的是那女子对荆尘的态度。她显然对荆尘极有好感,看向他的目光中有着飞雪无法错认的爱慕之色。飞雪心中不觉一沉,要垂下眼睑才能将涩意压下去。她再度抬起头时荆尘已走过来向她施了一礼并向他身后一位脸部线条刚直的中年男子及那女子道∶“这位是林夫人,鄙帮帮主之媳。”

他又转向飞雪道∶“林夫人,这位是梅家堡梅印晨堡主,这位是梅堡主的二小姐梅云,两位正好路过临德,帮主便请来做客。”

梅印晨打量了飞雪一眼只略点个头,梅云含笑向飞雪问了好,她显然是知道林驰的事的。虽然梅云的笑容没有恶意,但那种放了心的样子令飞雪不快。梅家堡的名字飞雪是知道的。江南又有谁不知道梅家堡呢。堡主梅印晨的梅花刀论刀法在江湖上排名第二。梅家堡大小姐梅霓也凭这套梅花刀跻身“三花两凤”,与任聆花齐名,在聆花死后半年嫁与了卫清风。因为梅家堡当时比蛟龙帮名气大得多算是挽回了卫清风的面子。

当下众人一起进了快晴堂分宾主落座。林驰死后事务繁忙又值多事之秋,林自白倚仗荆尘渐多,因此对他之态度与往昔不可同日而语,这在座次的分配上也看得出来。

飞雪的目光悄悄追随着荆尘,看他不卑不亢神采飞扬。他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往日郁色一扫而光。飞雪忍不住替他高兴,同时为他的渐行渐远亦觉伤感。飞雪望一眼也是不时看向荆尘的梅云,比较之下更觉苦涩,只拣了素菜吃上几口就丢了筷子。

酒过三巡,梅印晨忽然站起身来朗声向林自白道∶“我梅家堡一向与贵帮交好,一个月前在姑苏又承蒙荆堂主鼎力相助截回了梅家堡丢失的银两。趁着眼下大家都在,我却有个提议还请林帮主点头。”

“梅堡主请讲。”林自白笑答。

梅印晨看一眼女儿,梅云立刻垂了头,飞雪咯噔一下先慌了起来。梅印晨这才笑容满面地转向林自白道∶“我想与贵帮攀个亲家,将我这个二女儿许给荆堂主,不知林帮主与荆堂主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林自白不由一怔,扭头深深看了荆尘一眼,那眼中绝无喜色,然而再转向梅印晨时却换了一副表情∶“梅堡主此提议正合我愿,岂有反对之理。却不知荆堂主觉得怎样?”

荆尘慢慢起身,脸上堆着笑道∶“多谢梅堡主抬爱,只可惜荆某昔日曾发誓为蛟龙帮发达三十岁之前绝不娶妻,如今虽有梅堡主美意当前,荆某不敢自弃誓言,还望堡主海涵。”

梅印晨显然想不到荆尘居然回绝了这门怎么说也是对他有利的亲事,当下尴尬地笑了一声道∶“荆堂主这誓发的够狠。真是忠心耿耿呀。”

林自白也很是惊讶,这么好的机会怎会有人肯放过?何况谁也不曾听过荆尘发过这么个誓。堂上诸人都瞪圆了眼睛看过来。梅云仍然低着头,这会儿怕是出于羞恼了。飞雪心中一宽,却又觉不妥。

林自白堆起笑来劝道∶“荆尘呀,你如此忠心当然是好,可是我不忍让你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荆尘微笑道∶“帮主好意属下心领了,只是属下不能自破誓言。”

林自白看向梅印晨∶“梅堡主,您看这……”

梅印晨是个聪明人,他当着众人提亲原是因为事先打探得荆尘并无婚约,也不曾听闻他对哪家女子动过情。荆尘是个人才又有大愿,梅印晨对他前景极为看好,只要自己助上一臂之力,林自白那里也不会再为难他。当然自家女儿也是点了头的。他虽没料到荆尘竟说得毫无回转余地很快就收起尴尬之色大手一挥道∶“就算是我梅家堡没这个福气与荆堂主结亲,大家喝酒,此事就不再提了。也请荆堂主不要放在心上。”

席上有人赶紧换过话题将这件事掩了下去。宴会继续热闹着,而且比刚才更加热火朝天。在众人的喧闹声中飞雪低头把玩着一只酒杯,明明没有喝多少酒脸色却渐渐红上来直染上眼梢。她终于忍不住偷偷往荆尘那边瞟过去,不曾想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眼。两人都是一震,知道这里人多眼杂,各自撇开。

飞雪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林自白也不留她。飞雪仍旧是带了阿娇回到屋里,等阿娇重新生起炭炉后就打发她去睡了,自己卸妆更衣,然后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只是那白纸黑字虽晃进她的眼进不了她的心。飞雪再怎样想,她和荆尘这般下去都看不出个好结果。荆尘只要还是蛟龙帮的人就不能娶她。他若不是了……飞雪为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那除非是叛帮呀。若是就这样过下去呢,总须提心吊胆,甚至伤了无辜。李家那孩子实在令飞雪内疚不已。但是放开了荆尘,飞雪自问她对这人世间还有何留恋。这几年来她惟一所有不过是荆尘一人而已,只有他为了自己连前程都可以放弃。飞雪当然懂得荆尘为了复仇是怎样忍下了这许多年。与梅家堡的联姻将能够使他跃上枝头,可是他竟然轻轻放过这么好的机会。飞雪支着头呆坐良久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低低的人语∶“飞雪。”

门并未插上。荆尘只要一推就能进来,但他只是立于门外静候。飞雪犹豫片刻终究是轻叹一口气起身亲自打开了房门。

荆尘在微弱烛光下双目炯炯。瞳仁里将飞雪的人映得分明。飞雪只觉得自己似融在了那烈火般的凝视之中,除了这目光以外她伸手所及皆是刺骨寒冷空虚寂寞,这样想来她再也顾不得别的,投身在他怀中。在那一刻,飞雪清醒地听到自己的心里有一个角落哗地崩溃再也扶不起来。带着一份绝望她拥紧了荆尘。突然远处传来爆竹的炸裂声和众人的欢呼声,另有烟花朵朵开放在清冷长空,照亮了窗纸,也映照得屋中两个人明明暗暗悱恻缠绵,如两朵冰河里乍亮的火花。

那一年飞雪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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