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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烈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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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姬由等在二门的费娘拿气死风灯引着往外走。费娘是贴身服侍她多年的女人,边走边小声道∶“夫人乏了罢,一路赶得紧也没顾上喘几口气。咱们这么去老爷那里倒要教老爷吓一跳哩,其实明儿个来见也不迟呢。”

春姬这次来是在蓝家父子上路后才决定的是以费娘说出这话。春姬叹口气道∶“白天人多眼杂,我要单独说几句梯己话可难了。”

费娘也叹息道∶“夫人的难处二少爷还不明白呢,小少爷不在身边更不易了。”

春姬不说话只看着那盏气死风灯。这灯用玻璃做成罩子护着蜡烛不被风吹是件稀罕物,蓝霁自燕王处得到后便送给了春姬。春姬想到他的心细孝顺有些难过,都是她十月怀胎掉下的肉,比起慕禾来她放在他身上的心要淡了许多,这么多年又将他丢进王府这样的深宅大院虎狼之地,做娘的如何会心安?可不这样就保全不了慕禾的命慕禾的前程。

费娘到了角门,给那守门的几角碎银谢了他不经通报悄悄开门放她们进来,然后扶着春姬上了来时的马车吩咐马夫去别院。马车隆隆离开后,守门的插上角门准备回去睡觉时一柄匕首当胸刺入,然后他的尸首就被人无声无息地拖走了。

马车行了不久便在一处角门边停下,费娘搀了春姬下来打量一下笑道∶“王府的别院也这么气派。”

里面接她们的是一个小童,生得面目秀丽说话也清脆,恭恭敬敬地领路带她们往里走说箱笼自会有下人来搬运。由于天黑也看不清四周,春姬扶了费娘的手臂跟了那小童进二门后折向东北边近了一处院落。

春姬猛然收了步。费娘奇怪地问∶“夫人怎么了?”

春姬冷笑道∶“这么大的地方哪里是别院!又何须鬼鬼祟祟地只让一个小孩子来接?”

那小童也站住了回身巧笑∶“夫人果然好眼力,是总管请夫人来的,这里是燕王府。”

费娘本以为是进了圈套正要呼叫听到是王府没敢出声。春姬扭头就走口中叫道∶“我不见他,费娘,咱们走!”声音慌乱愤怨。

那小童正是小图,见状忙折回来拦住赔笑道∶“夫人,总管是想着已经晚了,这时候过去不方便。”

“王府就方便了么?”春姬伸手试图推开小图。

费娘见她满面怒色,却不全是愤怒,只是一张脸绷得极紧身体也僵着似乎虽是会跌倒连忙拉住她。小图不敢放她过去又不能推搡只小声劝阻,春姬哪里肯听。三个人纠成一团时身后院门打开了,裴心立在那里叫了一声∶“阿轲丽!”

那呼唤嘶哑而低沉,春姬没有回头身子剧战了一下便软下去,全靠费娘在后面撑着才没有滑下,多少年了,也就只有这个人还记得她的名字,偏偏是他。

蓝家的宴席结束时纪云起正和鸾在卧室里对坐。鸾身上已经好得多,只是脚趾上着夹板不能多走动,右手亦不能动。两人名分既定也就不避嫌疑,纪云起中的相思之毒总在夜里发作时辰却没个准,鸾到来之前是纪家老仆守着,等鸾精神缓过来后就由她陪着,一只大缸蓄了水就摆在角落里每日晚间有下人新汲了井水更换着,待纪云起发作起来鸾便取瓢舀了泼过去。因这毒不伤他人,鸾虽只单手可用毕竟习过武独自一人也应付得来。这样几天下来白天鸾可以补眠纪云起却不能够因此消瘦了不少,鸾嘱咐厨房炖了银耳燕窝汤等易消化又不上火的点心给纪云起做消夜,今日也不例外。

纪云起吃毕待丫鬟退出去便道∶“等天气凉快下来我便迎你入门,无法以八抬大轿娶你很是抱歉。”

鸾听了一笑∶“那些虚礼要它作什么,只是李大人没有因此责怪大人么?”

纪云起甫一入京便要了李微贤对头的丫鬟为妾,此事自然传开了。纪云起虑到李微贤的反应抢先把来龙去脉向他言明以争得他的谅解,李微贤对纪云起的风流颇有微辞但对鸾赞叹有加。纪云起将此话转达给鸾,鸾才放了心。

鸾挑起窗前竹帘见外面一轮好月听四下一片静寂只觉安然适意因感叹道∶“若非大人我岂能有今日之福!”

纪云起微笑着握住她的手却不说话,说什么呢,彼此都清楚他们之间感情是有的,但这感情未必可以称□□情,或者恩情与善意占的比重要大得多,可这样好的月色下两个人都年轻而孤独,因孤独而彼此需要着,又为什么要说清道明。半晌纪云起方道∶“今日阿霁过继给了蓝府,以后可能见面的机会要多了。”

这话里暗含的意思是蓝霁身份既换就有了更多说话的权利。是的,说话也须有权利,当蓝霁还是一个并不特别富有的商人之子时别人待他只看在燕王的面子上,燕王不发话他就是个哑巴,成为世家蓝府的继承人,顶着这个名头他才有了自己的声音,平民所不可拥有的声音,他的前景开拓了很多他能够爬得更高,他来见纪云起时不再只是燕王的传声筒。纪云起想裴心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的心血可是不少,什么样的回报是他所期望得到的呢。

鸾看到纪云起思索的脸上突然出现痛苦而迷茫的神态,这表明相思之毒再一次发作了,她熟练地舀了冰冷的井水泼下去压制毒性,过了好一会儿纪云起的眼神才恢复清明。鸾收拾地下的水迹是纪云起擦拭了头发换了衣服心下苦笑道∶这毒真正是心毒,虽不伤身然而一到夜里就须提防发作,夏天也罢了到冬天冷水泼上头来那滋味可不好受,况且他夜里翻来覆去不知何时发作也睡不塌实。

鸾收拾完了瞧瞧他无奈的表情便安慰他道∶“日后慢慢来总有办法讨来解药,今夜总算是好了可以安稳睡一觉。”

这时已是子夜纪云起也不等头发干便睡下了。睡梦中他又梦到相思,在院子里给花圃浇水的相思,看她若有所思的眼睛和慢慢滑落的泪水,然后她看过来,眼神变得漠然,是那种绝望到极点后的死心。纪云起的心纠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纪云起叫出声来,他怎么可以让她那么难过,是他不好,明知道没有结果还去招惹她,这么多年来她无声无息究竟是怎样度过。纪云起觉得喉咙腥甜有什么急着涌出来,随后脸上骤然一凉,这一激教他那口血咽了下去人也醒过来看到蓬散了头发紧张地站在床头的鸾,她手里还攥着水瓢。

“怎么又发作了,不是只有一次的么。”鸾不安地自言自语。

纪云起答不出话,他也糊涂,究竟是相思之毒再度发作还是他身体消耗太大。无论是哪样唐刑都达到了他的目的。想到这里他眼前发虚终于把那口血又吐了出来,影影绰绰中听鸾扶着他在那里喊∶“大人,大人!”

纪云起昏了过去,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鸾晃动着的模糊身影,好像有人在跳舞,旋转得那么快裙裾撒开来合着鼓点遮住了天地乾坤。

春姬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一天来到霜华院坐在裴心面前,可他现在就在眼前,未见得有何改变还是如以前那样散发着不祥的阴气。小图在他身侧站着,原该是水灵灵的孩子看上去也阴森森的。

“你近来好么?”裴心望着她问。

从开始的震惊中恢复过来的春姬淡淡一笑∶“好,怎么不好。”

“那我就放心了。”裴心打量着她补了一句话,“原以为你不会来。”

“我不是来找你。”

“我知道。”裴心向前探出身体盯着春姬的眼睛捕捉到她的动摇后慢慢缩了回去,“可我还是很高兴。阿轲丽,我的寿命快要到头了,人到了这个时候大概都会变得喜欢回忆,回忆一些美好的东西。看到你我很高兴。”

春姬望着这个丑陋而衰弱的男人。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白衣胜雪的少年侠客,于战祸中救了她性命后毫不留恋地纵马而去,他救她是为了他喜欢美好的东西,而她的舞曾令他惊叹。他离去时的翩翩身影令她痴想了很久,那是在泥浆里打滚的人对圣洁的迷恋。再见他却是在燕王府,她还在跳舞,而他已经毁了身心同样滚落泥浆。迷恋不再后他们达成了一笔交易。

春姬曾经千百次想像过他们重见的情景,如今见到了百感交集苦辣酸甜都有,混杂得多了便分不出滋味来。她很想问他,他回忆起阿轲丽时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当然她不会真的问出来。她找不出什么话说也无法安慰他的寂寥只有沉默着。

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哪。裴心细细观察她的脸孔,岁月不饶人,再怎么精心保养她也还是老了下来,年轻时蜜色的肌肤失去了光泽和弹性,原先睁大了小鹿般润泽灵活的眼睛也黯淡了,如今的她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中年妇人,如果不是面部轮廓深了些简直让人想不到她是多种族的混血。

春姬觉得他的视线在努力切开她的皮肤,时间长了有些受不住便更深地低下头道∶“你找我有事么?”

裴心觉得嘴干刚舔了下嘴唇小图已经将桌上的茶杯双手呈上。裴心接过来喝了两口还给他后道∶“你想来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深更半夜地过去不教人疑心么?一点钱未必能封口,蓝府那个守门的我已经替你解决了,赶车的该是你信得过的你自己摆平。这里不会有人来你就歇在这里罢,明天中午再过去,就说是先来见了我。”

春姬答应了似乎想起身然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问∶“你见过慕禾那孩子了?”

裴心点头∶“见过了,很好的孩子,他说来帮我呢。”

春姬差点站了起来∶“你答应了?”

“当然没有,当初没有让他来现在也就不会,有阿霁一个就够了,我答应你的自然作数,你莫要担心。”他拍拍手让外面的一个小童进来并吩咐道,“送蓝夫人去休息。”

春姬不敢多说什么,看他一眼便起身跟着出去了。

等门关上后裴心一手托了腮沉思半晌才望定了小图道∶“你跟了我这几年我没有什么瞒过你。”

小图听出这话的意思脸都白了当下扑腾跪倒抬了眼睛道∶“小图对总管忠心可鉴绝无二心。”

裴心听他声音都扭曲了不由轻笑∶“那是,你在我眼皮底下待着怎么敢有二心?可以后呢,你削尖了脑袋惦记着出去是不是?”

小图本是个伶牙俐齿的,可被裴心的目光逼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张不开嘴,心里只转一个念头∶难道这么快他就准备杀我?他一直幻想着明年就能出霜华院了,到时候哪怕只做了粗使的小厮,凭他本事又有蓝霁帮着日后自然能够升上去,买田置产在丫鬟里捡个模样性情好的结婚生子,眼看着快熬到了头怎么不惊。

裴心用四季冰凉的手摸摸他的面颊似乎很是可惜∶“年纪还小呢心却不小,你靠上阿霁就等着我死了是罢?别以为瞒得过我。”小图的脸在他手下瑟瑟地抖动,年轻娇嫩的肌肤在黑暗中也同样鲜活。裴心压喃喃低吟,“昨日有神灵,今朝无故人。”

裴心突然醒过来一样拍拍小图的脸∶“你很聪明,杀了你真是可惜,所以我来给你指一条路。你要荣华富贵出人头地不是么?我告诉你,在燕王府你办不到,霜华院出去的孩子王爷从不留活口,因为你们知道的太多,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只有一个脑袋装得满满的怎么能教人放心呢?”

小图呆住了。怎么会这样?他向来以为只要出了霜华院就太平了,没人告诉他那些有幸离开的孩子是个什么结局,燕王府里秘密太多,人去了哪里是不可随便问的,所以他以为他们一定在府里某个角落快活着,原来他们的确在,不过是被埋在了地下等待腐烂。

裴心怜悯般地俯视着他∶“你走不了阿霁的路,因为你根骨不适合习武,我也没精力没时间再栽培一个,你是府里的人年纪小顶不上用,还有就是人都知道我霜华院里出去的都是疯子。”

裴心说一条小图的心就凉一分。从没有谁得罪过他,说话都带三分礼,原来都将他当小怪物,裴心养出来的小怪物。

裴心看着他神色的变化嘶嘶地笑起来,笑声像檐下锈透了的铁铃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笑他还是自己。裴心清楚得很,王爷纵容自己是因为他有别人没有的才干和必然忠心于王爷的缘故,可对他的暴虐并不赞同,他院里的这些孩子是给他消遣的,他用不着了王爷也断不肯再留。

裴心凑近低声道∶“章得三向我讨过你,你若肯去便能保住一条小命,当然你那□□块肉保不住了。凭你是燕王府过去的要爬上去颇为艰难,不过到时候王爷用得着你自然会想法子。我□□出来的人不会有错,你想要的富贵都在宫里等着你哪。”

裴心喑哑的嗓音诱惑般地在耳边响着,那是一种恶毒的诱惑,小图的一边耳朵热起来另一边冷下去。进宫当公公,衍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怪物,这就是他最好的惟一的前途么?

小图垂下头恭敬地道∶“我知道总管是为我想,全听总管吩咐。”

裴心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他知道那会是怎样扭曲着,这样一个心窍玲珑的人进了宫不会有顾忌也不会有怜悯,也唯有如此他才能爬得高。

“今年岁末章公公回宫述职你便跟了去罢。”

小图答应了退下。

次日清晨小图给蓝霁在屋前大缸里养的金鱼喂食时蓝霁走了出来。他虽入继了蓝府仍然住在王府里,见了水面上漂的花瓣道∶“这花也开尽了。”

小图道∶“然后有莲子吃。可惜明年的我吃不到了。阿霁,我要进宫了。”

蓝霁立刻明白过来,摸摸他的头道∶“我去跟总管说让他留下你。”

“我要进宫,留下来就算能活下去又怎么样?他们还不是不把我当人看?可我有了权力就没人敢把我当个玩意。阿霁,所有人都不是东西,只有你对我好,以后咱们联手有什么得不到?等我进去只听你的,别人传的话我不信。”

小图的眼睛很亮,就像一个孩子在渴望应属于他的玩具,可小图不再是一个孩子。蓝霁点头∶“不错,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收场倒不如赌一记。日后自然是我跟你联系。”

蓝霁离了小图去给裴心请安。门口已经有两个人等着了,因为裴心身体弱起床晚,不到他唤都不敢打扰。见是蓝霁守门的小童开门放他进去,蓝霁走到卧室门口唤了声总管。屋里散发着死亡的腐臭,虽然用檀香压了依然掩饰不住,每次来蓝霁都觉得胸中憋闷欲呕。

房间里传来衣服磨擦的声音,然后一个小童红着脸虚着脚步出来,汗湿的头发紧贴在头皮上。这也是看惯了的情景,可以裴心的身体状况还如此不知节制只怕撑不了多久了。那小童捧了面盆手巾转回来服侍裴心洗脸更衣半晌后才挑起门帘去倒脏水,蓝霁这时才进去请安。

裴心趿着鞋靠在红木太师椅上半眯着眼,面孔青白浮肿,听到蓝霁进来才睁开眼瞧了他道∶“昨天的礼单我看过了,那卫府的二公子倒是有心。纪云起那边也送了礼来你可是难得,他身上的毒要想从唐刑那里拿到解药是不用想了,所以我将炼神丹作回礼命人送去了。”

蓝霁听到炼神丹之名猛然抬头叫道∶“总管不可。”

裴心笑容满面地问∶“有何不可?”

他的笑容冰冷冻住了蓝霁的声音。炼神丹是三十年前药王陈丹羽所炼制,因被愈为置于死地而后生的神药,可生新肉破迷障而为皇家重金买下药方,然而后来有御医查出次药有极大的副作用,陈丹羽畏罪逃走药方也就封了。裴心用它是无可奈何,其副作用更为裴心大忌,王府里知情的没有人敢谈论此事。

蓝霁定了神道∶“他若服用了便瞒不住人,李微贤岂不会怀疑是王爷指使?”

裴心突然肩头耸动地笑起来,笑声像挤压在喉咙里一般歪斜哽咽,他边笑边道∶“要他怎么跟人说?怎么说?”

这时适才的小童倒完水端了补药进来,见到裴心的模样畏畏缩缩地靠近。裴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磕飞了药碗将他带进自己怀中揉捏着对蓝霁道∶“说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像我一样,以后只好用这样的小东西出火?”

蓝霁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头顶上笼罩着小孩子隐忍的喘息□□声。突然那孩子惨呼一声摔在蓝霁眼前,只见眼珠突着口中不断有鲜血涌出,面孔还是红通通的娇媚如生,而胸口瘪下一大块已不得活,。

裴心收敛了笑容起身吩咐道∶“埋在那株大红袍底下罢,那花儿今年开得不大好。王爷不是派了你去京城么,改在今天走罢,把药截下来就是。”

蓝霁答应了叩首退出,带着那具小小的尸体,然后唤了人来擦拭地板及掩埋尸体,自己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和随身物品便去马厩牵了马离开,疾奔京城而去。一个时辰后小图出了霜华院将裴心的亲笔信送交章得三。

章得三瞧了信将肥胖的身体挪了挪打量着小图道∶“你主子应了我,你怎么想呢?愿意跟我进宫去么?”

小图跪倒道∶“公公给的好前途小图没有推出去的理,以后就靠公公照应了。”

章得三满意地一笑∶“你真是明白,那再好不过。按旧例原该腊月回京,今年常太妃七十大寿正赶上重阳节,因为太妃原是我伺候过的皇上命我回去祝寿,下个月初就得动身。你就跟了我去罢,到了京城才好给你净身,从此后你便不用怕总管找你晦气了。”

小图本思忖着还有半年的等待这一天突然提前教他措手不及。可既然早晚躲不过这一刀又想起适才埋掉的那具尸首便毫不犹疑地答应了告退离开。

从章得三处到霜华院要经过侍卫练习用的演武场,小图走过去时世子身边的两个侍卫正捉对练功,一个使黑漆铁棍另一个使三截棍打得热闹。小图扫了一眼便低头赶路,不承想那三截棍绞住了铁棍一拧教那铁棍脱了手直飞过来。小图不曾练武又压根没留心眼看那棍子就奔着他额头砸下,那边两个侍卫忙喊了起来哪里来得及。小图听见喊声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道阴影扑面而来然后当啷一声那铁棍便砸落脚前唬得他一激灵才想到扭头去看,只见前些时见过的蓝慕禾抢到他身边手里却空着,显见是赤手打落了铁棍。蓝慕禾对他笑笑道∶“以后走路可要小心了。”

小图忙谢过了他又瞧见春姬站在不远处赶着去行了礼。春姬面上淡淡的眼角留有倦意,只说是带了儿子来拜会总管。小图便打发了带路的仆人自己领了他们过去。一路上蓝慕禾对他说说笑笑春姬只是漠然,虽穿了绣百鸟的浅粉纱罗珠环翠绕也掩不住内里枯槁。

到了霜华院便有小童去禀告了,然后将母子二人请入一间耳房。这里四壁雪白只得不多几件家具显得简慢了些,春姬四下望望神情几变,未置一词地坐下了。裴心进来的时候要比早上精神了许多,笑意满面地招呼了蓝慕禾也坐下。蓝慕禾其实还没有死心,可母亲突然到来使他计划大乱有些话就不能说了。春姬显然对这个儿子的想法非常明白,这也是她务必要再见一次裴心的目的。

主宾客套了一番后春姬进了正题∶“总管,阿霁放在您这里我是没有什么不放心,只有慕禾这孩子让我操心。我希望他能继承家业一世平安也可替他弟弟尽孝,可做娘的这颗心孩子有几个懂的?他一心想着闯荡江湖,我身边只有他了怎么放得下。这次我来一是谢过总管二是麻烦总管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派慕禾去管理蓝家南边的铺子。”

裴心笑道∶“夫人跟蓝老板说了还怕老板不肯么?”

春姬微笑道∶“蓝家的一切还不都是王爷给的,自然要领王爷的旨意。拙夫一直不放心慕禾,其实也这么大人了不能总拘在家里,总管说是不是呢?”

春姬笑盈盈地看到裴心眼里,裴心也笑,心里自然明白得很∶这女人是想将儿子送到远离自己的地方。南边有蓝家十二家铺子,都是蓝家在随王爷北上前置下的产业,因为离得远蓝尚德都交给了下面管事的,如今若派了慕禾过去山高皇帝远蓝家对他的拘束少了,他可以有他的天地他的人生,这是春姬做娘的苦心。王爷是个再清楚不过的人,蓝家谁去并非大事只不过牵涉到慕禾必然要听他裴心的意见,这便是春姬来访的目的。

裴心看向蓝慕禾,蓝慕禾脸上漠然,显然春姬的心意他并不领受。春姬余光里扫到儿子的脸心下气苦,枉她舍弃另一个儿子来换他一世安康他又何曾体谅过她?都是她命中保不住的东西,早在她跋涉在滚滚黄沙灼灼烈日下时就该有这个觉悟,这一辈子她做什么都是枉然。想到这里春姬的眼底沉淀下暗影。

裴心不到不得已不愿意惹火这个女人因为她是慕禾与阿霁的娘亲,但要他同意将慕禾送走却是不可。他的生命就差最后几步了,这一点瞒不过春姬,除了他自己当数春姬对他的身体了解得最清楚。裴心的心脏猛然抽动起来,呼吸困难冷汗似乎自每一个毛孔洇出来爬满全身,耳边好似有人在敲鼓配着手铃哗啦啦地响,是春姬在跳舞,薄薄的红纱下曼妙的曲线火苗一般扭动。她的眼睛里都是他,只有他,一步步跳过来,雪白的脚背鲜红的趾甲。她是他最后拥有过的女人,虽然只有性没有爱同样无法忘记。

裴心的心跳稳定了下来。他用小图递上的手巾擦拭了虚汗,对春姬疲弱地一笑∶“这件事让我想一想,夫人先回去罢。”

春姬知道不能逼他太急便起身告辞。那蓝慕禾有些担心地看了几眼裴心,见他对自己笑了笑才放心而去。

次日清晨春姬带了费娘赴大悲寺烧香,在大殿门口嘱咐费娘留在外面后独自进了殿,将一捆线香点燃□□香炉后跪倒在蒲团上闭了眼合掌默祷。殿堂内蒸腾着香烟的味道,后面有和尚早课念经的声音整齐悠扬,听着令人安心。

有人在她身后站定,带来一阵风吹得线香头上的火苗闪了又闪。春姬想起身时却被人从背后揽住了挣扎不起,那人在身后轻声哄道∶“别动也别回头。”

是裴心。春姬绷紧了身体却不再动,低语道∶“佛爷在头顶上看着呢。”

“他不在乎的,他什么时候在乎过我们的死活?”裴心的脸颊贴在春姬肩头双手交缠在她腰前跪在了她后面。诵经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门外也静悄悄的,春姬只听到自己和裴心的心跳,偌大一个寺院似乎只剩了她和她背后这个人。她听到自己细微的声音被烟气托着起伏不定∶“我把阿霁给了你,你为什么还要跟我抢慕禾?你明知道我只有他了。”

裴心答道∶“你没有办法按照你的心意要求他,我第一眼看到他就明白了,他终究是我的儿子要走我的路。”

春姬委屈地说不出话来。慕禾明明是她所生所养但毫无疑问是裴心惟一的后代。裴心那时已开始服用炼神丹并清楚过不了多久他就再不能人道,他面容既毁自不会有女子甘愿献身,而即使找来女子要人甘心生下他的孩子并抚养长大却难。裴心希望他的孩子能够自小得亲人疼爱,所以选中了曾对之施过恩的春姬。交易是裴心提出的,她为他生育后代,他给她一个蓝尚德,后又派人给蓝尚德正室下药造成病死的假象使春姬巩固了在蓝家的地位。蓝尚德始终未将她扶正但家中事务都交由她管,明知蓝慕禾非他亲生也装聋作哑。春姬最爱的便是这个儿子,其原因错综复杂,他的脸有伴她多年、最后一个会弹五弦琵琶的师兄的影子,他身上流着她曾经视若神明的剑客裴心的血,他因炼神丹积毒出生后身体极弱更令她摆脱不了失去他的恐惧,他与她都不似中原人是以在蓝家内外皆属异类,如此种种使她视之如珍宝,到头来他跟她不是一条心。

春姬弓下腰衰弱无比,眼前浮现幼子被带离家门时忍着眼泪的神情。阿霁虽玩皮大胆毕竟那时尚小,被裴心手下领走时正是寒冬季节,穿得厚更显得脸庞极小眼睛极大,嘴巴抿得很紧仿佛一松就会哭出来,寒风中那么一步三回头教蓝初礼的妻子哭得昏过去她居然忍住了没有抱他回来。底下人都说她心狠,为了给慕禾争家产将老爷的亲骨肉踢出门去,蓝尚德倒是未置一词。

“你答应我给阿霁一个前程。”

“我说服王爷让他过继给蓝田不是为了他的前程?对王爷来说阿霁维持以前的身份更隐蔽些。”

春姬扭过身来面对他∶“蓝府就剩了个空架子等着阿霁填血填肉呢,王爷也仍然舍得下阿霁的命。我听说王爷最宠十郡主,阿霁尚了郡主对慕禾只有好处罢。”

裴心看着春姬计算着的眼睛放开手淡然道∶“尚主不是易事,何况是十郡主?那么多世家子弟挤破了头尚未得到王爷首肯以阿霁身份如何能够?你胃口未免太大,再等几年以阿霁能力必有良配。”

春姬冷冷一笑。她脱离风尘已久,笑起来倒有当家主母的威风∶“再等几年?今年蓝家上交王府的税银格外多想必是快要有大动作了,到时候还不是要阿霁拼命?他顶不住了难道你还能关照慕禾的将来?要王爷选阿霁做女婿的方法我虽想不出来应该难不倒你罢。”

裴心见她眉眼变得凌厉起来心下索然便长身而起俯视她道∶“你认定我会害他么?或者以为我有通天之力?十郡主夫婿的人选王爷已有了计较,就是皇上所封的惟一的异姓王独孤镰风之长子独孤策。那独孤策与十郡主彼此倾心,若嫁了他十郡主以后便是王妃。”

“阿霁自然比不得小王爷,可如果小郡主嫁不成小王爷了呢?比方说小王爷心里有了别人。”

裴心笑了起来,像听到幼儿痴语∶“纵然独孤策喜欢上别人也不妨他娶小郡主为正妃。”

春姬起身背对佛像款款道来∶“我这只是一个比方,我不及总管才智敏捷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只知道若不能保住阿霁我断不能让慕禾离开蓝家。”

她斩钉截铁的态度令裴心恼火。自慕禾出生前裴心便已遣人混进蓝家,待蓝霁离开后更派了一个师弟去传授武功,日后务必要慕禾以天山派掌门的身份武林独尊。可慕禾对春姬感情深厚,如果春姬不肯他绝不肯离开蓝家,春姬成了裴心的心头刺绊脚石。裴心不是没生过杀机但这步太险,慕禾自然绝不会怀疑自己,杀了春姬反而可教他摆脱了后顾之忧,但倘若勾起蓝霁疑心就大大不妙。一旦蓝霁得知慕禾身世兄弟反目裴心多年来花在蓝霁身上的心血不光是白费而且可能威胁到慕禾。裴心想春姬必是料到自己不敢动手才这样步步紧逼。

春姬望着他放软了声音道∶“你放心,我就只有这一个要求了,你想想我当日对你的心,阿霁他跟了你后吃的苦,他也算替慕禾尽了孝了,你日日对着他不会没有感情罢。”

裴心终于松了口∶“那便如你所愿,如果你认为这是为他好的话。”

裴心离开后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费娘喜滋滋地捧了一尊木雕观音进来道∶“方丈唤了奴婢去将这个送了夫人。”

春姬瞟了一眼道∶“那替我谢过了罢。”她顿了顿又道,“香火钱就不用了,自然有人会出。”

费娘见春姬脸色不好也不多问伸出手臂让她搭了迈下台阶。

这边蓝霁去追炼神丹追得却也不急,因为他其实清楚裴心从一开始就没有真将炼神丹送给纪云起的意思,不过是探探他罢了,那送药的罗浅必然会等他追上去,所以当他在离京城城门口见到等他等得满头大汗的罗浅时才知道事情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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