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师父再见（1 / 1）
乔野吃着周重霄喂他的这颗糖，没尝到半点甜头。
“师父，你后悔吗？”乔野忍了忍，还是问了。
周重霄淡笑道，“为什么要后悔？”
他一直承认自己是个很不现实的人，但这不代表自己需要改变。
乔野给了他一个拥抱，笑道，“我也很不现实，等我高考完了，师父我们俩，再加上程哥软面贱人，我们组个舞团，穷开心一把。”
他感觉到周重霄搂着他背的手臂紧了紧，随之响起了他低沉磁性的嗓音，“乔野，师父还要和你说件事。”
“啊，你说。”
周重霄默然许久，迟迟开了口，“师父……要出国了。”
乔野静了许久，笑道，“啊，我就早知道了。”
周重霄松开了手臂。
“年级里早就传遍了。”乔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去美国了，签证都办好了。”
“不过……不过我不知道你为啥要去美国。”乔野的声音低了下来。
“你记得袁狩吗？”
“记得。”乔野跳了段UPROCK，做了一个袁狩标志性的挑衅动作。
“他在美国……”
“他是不是邀请你去他的CREW？”乔野问道。
周重霄点了点头。
乔野依然在笑，笑得很真，像是由衷地在为他开心，“多棒！师父你加油，到时候扬我国威啊！”
周重霄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你呢？”
“我又没事，你管你去吧……什么时候的飞机？”
“7月1日。”
“到时候我来送你！”
周重霄陡然把乔野搂紧在怀中，他说不出诸如“师父走是为了让你独立”这种虚伪恶心的话，他从二月份决定下来后，一直没有正面地和乔野提过这件事，这是他的错。
他贴在乔野耳边，低声道，“对不起。”
乔野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像他以往待自己那样。
“对不起。”
周重霄说了两声“对不起”，第一声是愧疚，第二声却是心疼。
他原本以为乔野会发脾气，会和他闹个不休，但乔野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乐观。
这两年，他是看着乔野成长的，因为距离太近，在别人眼中堪称脱胎换骨的乔野在他眼中似乎总和两年前那个叛逆桀骜的少年没什么区别。
直到这一刻，他恍然意识到，这两年，乔野成长了太多。
“我靠！你道什么歉！”乔野笑骂出声，“你管你走，我第一任街舞老师红帽走了，我不也一个人这么过来了吗？……”
他忽然收住了口，“呃……我不是拿你和他比。”
他推开周重霄，认真地和他对视着，郑重其事地道，“我想说的是，你走吧，我会好好的。”声音轻得微微打着颤。
这滋味就像是含着颗糖的时候被狠狠扇了一耳光，嘴里的甜还没尝到多少，血腥气就散了开来。
更何况这颗糖本来就不怎么甜。
他当然是不希望周重霄走的，然而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听到传闻的时候，独自难过了很久，渐渐地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这他妈的就是生活。
面对着你不得不接受的东西，哭了闹了，最后还是要站起来去面对。
更何况，一旦习惯，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
最终，周重霄单手圈着乔野，另一只手推起了他的刘海，静静凝视许久，合眼亲了亲他的额头。
像是即将远行的父亲给儿子的一个安慰的吻，是种抱歉，也是种承诺。
周重霄走的那天，来给他送行的人不少。
有他的母亲，有几个特别喜欢他的女生，还有乔野。
乔野也邀请了程澈、苏勉和任易健，但这三人口风一致不愿意来，让他颇感孤立无助。
周重霄和那几个女生聊了会儿，又安慰了母亲两句，让她帮忙转告他的道歉给他父亲，最后视线停留在乔野身上。
乔野粲然一笑。
临走前，他每一个人都拥抱了过来，有几个女生开始泣不成声，周妈妈叮嘱了两句，拍了拍儿子的背，最后他走到了乔野面前。
乔野张开双手，周重霄一把将他箍进怀里，乔野趁机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占了便宜般地笑得没心没肺。
乔野算了算，他们两人拥抱的次数也确实不少，但他就是觉得怎么都抱不够。
“高三了，师父不在了，靠自己努力。”
“知道，你就放心吧。”
“别老和你妈吵。”
“知道了，我会让着她点的。”
“今后晨跑只有一个人了，还能坚持下来吗？”
这句话戳到了乔野的痛处，周重霄感觉到他整个人一震，不由收了收手臂。
乔野很快反应过来，“当然能！”他还能嬉皮笑脸，“你走了我晨跑就不用被围观了好吧？”
他想了想，“再围观的肯定是我的死忠。”
周重霄低声笑了，他放开了乔野，和所有人道了别后便走了，没有回头。
乔野向周妈妈道了别，也径直走出了机场，头也不回。
周重霄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他落了座，身边没人再喋喋不休地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一时安静得不习惯。
乔野则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因为身边没人可以听他喋喋不休地讲着有的没的，只好望着车窗外发呆。
飞机起飞了，沿着机场的跑道慢慢地加速，背脊忽然因惯性紧紧贴上了座位靠背，机轮离开了地面，飞上了半空。
公交到站了，颠簸感慢慢地减弱了，最后刹住的那刻还让人不自觉地踉跄了一步，车门“咔嘁”一声打开，乔野一跃而下。
“师父。”
周重霄蓦然睁眼，敏感地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却看到是一个年轻人让最内座的中年人拉下遮阳板，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多虑了，不由又闭上眼睛苦笑。
乔野失魂落魄地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在了每天晨跑的路上。
同样的景象，不同的心情。
他茫然地逛着，没有人陪伴，他心里一片空落落。
终于，他在那个蛋饼的摊前停下了脚步。
摊主已经认识他了，边摊蛋饼边问他一直和他一起的那个帅哥去哪儿了。
乔野淡淡道，“去美国了。”
摊主便说有出息啊，有前途啊，乔野细想了一下，是有出息，有前途，这时候他应该笑的，但是他实在笑不出来。
他接过蛋饼，继续兜兜晃晃，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说为啥我们不去给周男神送行啊？最后一面，不见怪可惜的。”对于程澈的命令，任易健是坚决拥护的，服从之后却忍不住要问为什么。
程澈摇头叹了口气，“周重霄这一走，乔野肯定要伤心的，与其我们跟在他旁边让他死要面子强撑着，还不如索性不出现，让他痛痛快快哭出来。”
乔野会哭？
怎么可能。
至少他自己觉得这一路他已经足够平静了，堪称泰然自若，心如止水。
然而当他捋下塑料袋口，咬了一口蛋饼后，忽然毫无征兆克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完全没有印象中的那么好吃，周重霄第一次买给他吃时的那种满足感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当时觉得满足，只是因为那是周重霄买给他的。
周重霄不在，没有人会在他哭出来之前先搂着他的脑袋，按到他的肩膀上，让他放肆地哭。
所以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听得到自己的呜咽声。
他知道装得再冷静再镇定，都骗不过自己。
他舍不得周重霄走！
舍不得！
“别走行不行？……别走啊！”他听到自己含糊不清的喊叫，带着明显的哭腔。
只是他不知道那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几乎是混着泪水吃完的，然后胡乱地抹抹脸，又是一条好汉。
他深吸一口气，湿润的眼眶被擦干后，他开始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可笑。
难过个什么劲，又不是不回来了。
但是……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到了学校门口，他掏出学生证，谎称作业没拿回家，顺利地混进去了。
他绕着操场走了一圈，想起以往扒着栅栏围观周重霄晨跑的女生们，不由勾起嘴角。
我师父就是那么有魅力。
体育馆的门关了，他想起第一次和周重霄正式有交集就是在这里，他差点和任易健打起来，被周重霄和方扬拉开，然后周重霄撑着伞带他回了办公室，没骂他，还帮他借了音乐教室让他练舞。
我师父就是那么好。
他走进了教学楼，在三楼物理办公室门外站定，扒着门上的玻璃往里望，周重霄曾经的位置现在收拾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了，不知道小谢老师送他的那盆芦荟在哪里，脑中浮现出的是周重霄坐在那边的样子，背脊笔挺，腰杆挺直，赏心悦目。
我师父就是那么气质。
最后，他停在了礼堂外，遥遥望着那个舞台，想起了周重霄那次惊艳全校的演出。
果然，出色的人永远不会被埋没，出色的人不可能永远平庸。
我师父一定会荣耀归来的。
在这之前。他想，要让自己变得足够好。
至少要好到，有和他并肩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