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大年初一的凌晨,苏公子和程姑娘网上通视讯,苏公子比起上次见面明显消瘦了一些。两个人互道新年快乐,极其随意的聊天,不过半个小时,那端有人在唤苏公子动作快点,程姑娘听出了那是苏母的声音。苏公子笑着解释下午要随父母去探访这边工作上的合作伙伴,加拿大那端的时间已经是下午时分。苏公子让程姑娘早些休息,苏公子笑着跟她说晚安。程姑娘笑着说好,关掉电脑,整夜辗转难眠。
苏澈离开的第一年零四个月,程诺言已经到了学业不得不重视的大三下期。彼时苏公子和程姑娘的电话联系早已由最初频繁的一天一通退化到一个礼拜三通,讯息依旧是早晚两条,程姑娘给苏公子写的邮件经常得不到回讯,苏公子学校公司两头跑,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忙上许多。程姑娘独自去S市中心逛街,公交车堵在车流汹涌的街头,程姑娘望着窗外怔忡,突然想起去年盛夏,苏公子牵着她的手在B市最繁闹的街头奔跑,他在车流最汹涌的路口拉着她停下,十指紧扣,倾身拥吻。思绪归位时,泪已淌了一脸。
苏澈离开的第一年零六个月,苏公子和程姑娘的电话联系缓缓变更为一周两次,讯息经常有早安没晚安。程姑娘给苏公子发的邮件如石沉大海,有时连系统自动回复“对方已阅读邮件”的回讯都收不到。彼时的苏公子被学业以及工作的事压得焦头烂额,却不愿意让千里之外的程姑娘知道。而此端的程姑娘终日惶惶不安,不愿相信这便是传说的中的审美疲劳。
苏澈离开的第一年零七个月,苏公子和程姑娘的电话联系已经定格为一周一次,讯息已经不见,程姑娘已经不再打开邮箱的网站。程姑娘想起上一次她和苏公子也是这么淡下去的时候,苏公子回来,两个人见面,转瞬又恢复成热恋时期的亲密无间。程姑娘想,是不是见面就可以了,是不是真正在一起就可以了导师说,保送出国的名额整个系才五个,其中被保送到加拿大的仅仅只有一个。而程姑娘却欣喜的想,即使只有微乎其微的机会,都值得为了苏公子去争取。
当同宿舍的姑娘还在烦恼明天该穿哪件衣服去上课时、当同班的姑娘还在思考这个周末该去哪里shopping时、当同龄的姑娘还依偎在自己男朋友里撒娇时、安静温和的程姑娘抱着大堆书籍在图书室埋头苦读,抱着大堆资料在宿舍通宵笔记,抱着一大叠英语磁带恶补外语。程姑娘没有周末,没有上课吃饭睡觉后的空余时间,没有空再去写大段大段的邮件,没有空去计较苏公子的电话为什么会越来越少通话时间为什么会越来越短,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翻翻日历,憧憬和苏公子重逢的场景。而彼端的苏公子此时首次搞砸了公司一笔大合同,对未来心灰意冷。
苏澈离开的第一年零八个月又两天,苏公子和程姑娘在一起的第六百一十九天。程姑娘笑靥如夏花的从导师手中接过保送出国的申请表,认认真真工工整整的写上自己的名字以及一项一项的资料,然后,苏公子来电。此时是中国的下午三点,也就是加拿大的凌晨三点,苏公子从来不会在这个点打电话给她。程姑娘疑惑,接通,那端万籁俱静,程姑娘试探性的喂了一声,那端才缓缓传来苏公子有些疲倦的声音,他问,你在做什么?
程姑娘的心跳漏了半拍,仿佛此时正在进行的决定已经让苏公子提前窥视了般。程姑娘计划好这会是一个给苏公子的惊喜,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响,才口齿不清的回答:没干嘛。那端再度失去声音,程姑娘屏着呼吸等待他说话,很久之后苏公子才轻声问了句:你就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程姑娘迷惘,半天才回了个反问的语气词,似乎听见了极轻的叹息声,然后苏公子极轻极倦的说,姑娘,我们分开吧。
程诺言有生之年终于有幸体会到,血液倒流头皮发麻全身失重心如刀割的感受。好久好久之后,才温声说,那你要幸福。那端没有回应,良久,切断通话、切断属于苏公子和程姑娘的那段温馨甜蜜的关系。程姑娘依旧保持着一手拿手机凑在耳边一手紧捏申请表的姿势,整个空间都被定格静止,只听得“啪”的一声,所有的悲伤瞬间运转进行,紧接着是连串同样的声音,液体砸在纸张上的声音。正在埋头批阅作业的导师抬起头来,问,怎么了
惊醒过来的程姑娘一边慌乱的擦拭眼睛一边拉扯着嘴角解释:没什么,这个被打湿了可能不能再要了。说着便将已经被泪染得晕开了字迹的表格递了过去,导师一脸狐疑的接过瞧了两眼轻笑出声:不能要了就不能要了,大不了再填一份呗,有什么好哭的。语毕便随手抽了一张新申请表递给她。程诺言没有接,起身,向导师鞠躬道谢及道歉:谢谢,老师,但是我已经不需要了,对不起。
程诺言隐约记得很久很久之前,真的很久了,就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时候程潇柚还是她的闺蜜,她说,阿诺,天蝎座很执着,他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说不要就是不要,他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不会再改变,你若试图努力去改变,只会适得其反。那时她以为陆颜期是天蝎,后来才知道,真正的天蝎,是苏公子。天蝎的执着,就像一个弹簧,你靠的越近,就将你弹的越远.
所以,当拥有天蝎执着的苏公子跟她说“姑娘,我们分开吧”时,她没有问为什么,她没有说不行,她没有试图挽回,适得其反,与她而言,是多么恐怖的尝试。他说喜欢就是喜欢、他说不要就是不要、而他说分开,那就一定是分开。所以,尽管那一刻她想脱口而出是:可是我还喜欢你那怎么办。结果深思熟虑后回答的却是:那你要幸福。
苏澈,你要是幸福,我必定无法快乐整生,因为我会时刻惦记,你后来的那份幸福,不由我亲手给予。
苏公子和程姑娘分开后的第六个月,S市遭遇有史以来最寒冷的一个冬季,随便呼口气都能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彼时的程姑娘戴着厚厚的毛手套,裹着极暖和的棉袄,抱着一大叠资料在图书馆柜台前排队,听到身后有男生愤愤不平的抱怨:我靠,明年就世界末日了,还读个毛线书,真他妈作孽。他身侧的同伴笑,前面的程姑娘也不由自主的扬起了唇。明明不是相似的声音不是相似的内容,却还是能毫不拐弯抹角的就想起苏公子。那年的苏公子穿着粉色的T恤,守柜台的管理员说,同学,你拿错了卡。于是,苏公子极其懊恼的靠了一声,然后,头脑一热的程姑娘递上自己的卡,轻声说,先用我的吧。
这样极度寒冷的冬季,这样急需温暖的时节,确实适合怀旧、适合感伤。程姑娘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久违的新生的暖阳。她看着窗台上逐渐融化的白霜怔忡,终有一天她也会白发苍苍,容颜迟暮,或许那时会有一个人,牵她双手,依旧倾世温柔。但那个人,不会再是那个曾经笑意纵横的唤她姑娘的苏公子,此时的程诺言,觉得此生再也遇不到比这更悲哀的事情。
今年的高中聚会定在腊月二十五,程诺言赴约。时过三年有余,每一张熟识的脸孔都已经褪去当年的青涩,部分成双成对、部分形单影只、亦如温和少言的程诺言。有当年并不太熟络的仁兄站在点歌台前招呼一直静坐在角落的程诺言:嘿,程姑娘你倒是唱首歌呀,整晚都闷在角落里不怕生蘑菇吗?我记得前两年聚会你不是唱了一首什么水瓶座吗?挺好听的呀,要不哥就给你点这首?
程诺言收敛笑意摇头,仁兄诧异:怎么?不点这首?程诺言摇头,认真的说:不是,你别叫我程姑娘。
程诺言心里想说的是,别叫我姑娘,除了苏澈,谁都不要再叫我姑娘。这个称呼,不是苏澈的声音,那么,她不要。
有人提议玩通宵,程诺言从头至尾保持沉默。陆颜期中途到场,同样形单影只,他喝完众人连番敬的酒之后径直走过来坐在程诺言身边,程诺言礼貌颔首,不着声色的挪开几分距离。陆颜期笑得内敛,问,程诺言,你最近还好吗?程诺言轻轻点头。陆颜期微微顿了一下,轻声问:程诺言,如果当初我知道你才是最懂我的那一个,我们有没有可能——
程诺言笑着打断他:陆颜期,没有如果,我已不再了解你。陆颜期收敛笑意,静看着她,良久才认真问:程诺言,我们现在或许可以尝试着交往。程诺言微怔,低眸摇头拒绝,没有解释。没有说她对他早已没有感觉,亦没有说,她还对那个叫苏澈的公子念念不忘无法释怀。
程诺言没有留下来玩通宵,她起身离开时,距离上一个话题终止已经有半个晚上没再开口的陆颜期突然说:程诺言,阿澈会定居在加拿大,他不会再回来。程姑娘身形一僵,没有回头,红着眼眶笑着回答:是吗,那很好啊。
坐taxi回家的路上,已是凌晨零点半,程诺言看着手机相册里穿着粉色T恤笑意纵横的漂亮男生,视线渐渐模糊,屏幕上的笑脸不再清晰。程诺言关机,取出那张存着永不会在来电显示上再亮起的号码的手机卡,从溢进寒风的车窗缝隙中,塞了出去,然后,轻声对自己说,姑娘,生日快乐。
春光明媚的时候,程诺言没有等到她的春暖花开,但是她已经渐渐接受,苏公子已经远离了她的生命轨道,这件曾经被她屡次认为是梦魇的事情。有些人,尽管曾经何其重要,却能在连一声再见都没有说的情况下,再也不见。
程诺言站在大四的尾巴上,在踏入社会工作和继续留在港湾读研中犹豫、徘徊、最终弃前择后。程诺言内心畏惧,一旦离开,就真成就了所谓的物是人非。虽然留下来依旧会时过境迁,毕竟谁也没办法定格哪一个瞬间,但亲身体会这个与苏公子程姑娘有关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变换,或许会形成抗体,远远不会有多年后旧地重游时,一次性面临的视觉及心理上的冲击那么强烈。
隐约记不清多少年后,程诺言在某个连她自己都弄不清的什么聚会上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苏澈,苏澈脸上线条若刀削,五官深刻俊逸,穿着极其修身的黑色西装,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粉色T恤笑意横溢漂亮秀气的苏公子。而彼时的程诺言及腰的长发微卷,明黄色的及膝礼服,媚眼如丝,笑靥如花,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再也不是当初胆小害羞朴素含蓄的程姑娘。有漂亮优雅的女人挽着苏澈的胳膊,而程诺言身边站在温文尔雅的男子。她和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遥望、颔首、生疏的微笑。
程诺言醒过来时,周身依旧是睡着前的图书室场景。胸口既闷慌又庆幸,幸而只是一个梦。支起身子,微微甩了一下伏在桌上枕着头有些麻木的手,发现了周围看书的同学盯着她的异样眼神,程诺言下意识伸手去抚脸,淌了一脸的液体早已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