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苏澈之前那一群F大的朋友找到程诺言,语气诚恳的说,诺言妹妹,哥哥们毕业都要各奔天涯了,以后恐怕都没什么机会见面,今晚聚聚吧。程诺言满口应允,天涯海角、世界之大,一旦散席,重聚只怕遥遥无期。
时值盛夏,程诺言欣然赴宴。到场的除了当年那帮程诺言熟识的纯爷们,还有一些她眼生的漂亮的莺莺燕燕,估计是某些兄弟的“家眷”。程诺言身着淡绿色的碎花雪纺及膝裙,配一双串着许多五颜六色细碎珠子的白色凉鞋,在三三两两的美人里打扮的并不算洋气,但与她平常牛仔裤淡色系上衣居多的装扮相比,甜美可人的多,故即使一如往常躲在角落里安静少言,依旧有些扎眼。
人生如梦、却又不尽然相似。这是程诺言再见到苏澈时仅有的念头。她梦见她和他终在聚会上相遇,漂亮优雅的女子挽着英气俊朗的他,而妩媚大方的她身边同样倚着温文尔雅的男子。
苏澈推开包厢门走进来的时候,程诺言心脏骤然停止跳动,恍如置身梦中,再不敢轻易动作。然后,她看见了挽着他胳膊的漂亮女孩,如梦般的怔忡瞬间被击得支离破碎。此时的苏澈,依旧穿着粉色的V领T恤,眉目依旧清秀漂亮,分明依旧是当初如玉般的苏公子,只是身旁站着的,不再是当初十指相扣的,程姑娘。而程姑娘,依旧是安静少言的程姑娘,依旧是含蓄胆小的程姑娘,依旧是诚实老实的程姑娘,只是她的身旁,没有了当初形影不离的苏公子,亦没再有别的男子。
程诺言曾无数次憧憬过,再见到苏澈时,该是怎样的场景。而此情此景,偏离她所有的预料与想象。苏公子领着另一个姑娘,坐在与她距离甚远的位置。他与她,眼神没有触碰,没有微笑,没有招呼,亦没有客套的,好久不见。
程诺言恍然惊醒,她一度认为她与苏公子是好聚好散,即使分手至今已时过一年,再见却依旧只能沦为陌路人。程诺言不敢再朝与他相关的方向瞥上一眼,她不敢去看当初知情的众兄弟此刻打量她与苏澈的目光,她正襟危坐,目光专注,将所有的视线都放在眼前偌大的屏幕上。
有女生在唱情歌,mv的内容是一对极其相爱的情侣,中途因种种误会分开,故事的最后误会一一破解,两人历尽艰辛终于破镜重圆。程诺言原本清澈的眼睛一片迷惘,心里想的是,因误会而分开的爱情最终成重合,那么被时间打败的呢?那么,她和苏公子当初被时间扑了空的爱情呢,要怎么重合?
有仁兄不忍心看着程诺言一个人形单影只躲在角落里,走过来将话筒递给她,示意让她唱歌。程诺言微笑着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仁兄疑惑,问,喉咙不舒服?程诺言依旧笑得得体,点头,仁兄没再为难。程诺言伸手拿起饮料喝了大半杯,喉咙依旧像堵了玻璃渣一样难受,不只喉咙,还有胸口也闷得难受,手脚泛力得难受,呼吸不顺畅得难受,这种难受在她身体深处的每一寸血液里翻滚,咆哮,沸腾,叫嚣,最终化为滚烫的暗涌被禁锢在她忍的极酸疼的眼眶里,等待冲破束缚,破茧而出,再而,一溃千里。
你此生觉得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很多年前也被人这样拿出来讨论过,那时的程诺言觉得最悲哀的事情是,关于ABC的那个故事。此刻再被提起时,竟有种那时候的心情早已沦为前尘往事般再无他感的感觉。
你此生觉得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有人说:我有回在公交车上捡了个iphone4s,激动了半天像做贼一样藏着掖着带回宿舍,卧槽,他妈原来是个两百块的山寨机!众人笑,你丫就只有捡山寨机的命!
有人说:我大二那会儿特喜欢音乐系那系花,也真猪油蒙了心跑去挖墙角,结果墙角是挖倒了,跟我在一起嘴都还没亲过呢,又被别人挖墙角给挖走了,我呸!真他妈花心!众人笑,你丫就活该种苦瓜子得苦瓜!
还有人说:我有段时间特迷天涯,整日发帖求关注,求点击,求跟帖,花了好几个晚上特装13装深沉装正经的写了一篇将近两万字的《关于大学社团活动对大学生造成的影响》,尼玛从大二挂到现在回复的人数都没超过十个手指,我同宿舍一哥们就拿了几张网上搜来的照片标了个《陈冠希再爆YZ》,他娘的不到两天点击破万啊!眼红死老子了!众人笑,叫你丫装13装深沉装正经,连人家一个标题党都不如!
然后,轮到了苏澈带来的女伴,那女孩咧着嘴笑,露出白灿灿的八颗牙齿,很是漂亮。她歪着头想了想,说: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基本都挺圆满,好像没什么好悲哀的事情呢。众人笑,什么也没说直接将问题抛给接下来的苏公子。苏公子后背倚着沙发,用极其随意的姿势坐着,表情淡淡,没开口。有兄弟揶揄,澈哥,不应该啊,不就出国了几年犯得着这么生分么?当初跟兄弟几个呼朋唤友那劲儿哪去了?都丢洋人的大街上去了吗?苏澈闻言嗤笑了一声,丢了个白眼给说这话的人,语气不屑的回答:老子不跟你们这群弱智儿玩这种幼稚的游戏。众兄弟怒,不玩是吧?不玩就给哥们喝二十杯!苏澈冷笑,伸手一挥便捞起台面上的一满杯酒,还没来得及喝就被身旁的女孩挡住了,那女孩巧笑嫣然的说:你就随便说点什么嘛,干嘛跟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呢?众人纷纷附和:是呀是呀,这黑店的酒可贵了,你要真喝还不心疼死老子。
苏公子放下酒杯,微微调整了一下身子,盯着面前的酒杯风轻云淡的开口:没什么好悲哀的,当初给一姑娘打电话,想问她还喜不喜欢我,结果一说出口就变成我们分开吧,然后她答应了。
众人默。半响才有一哥们为了缓和气氛主动开口调侃,嘿,澈哥们,你当着现任缅怀前任,这可真不——说话的哥们突然就止住了声音,意识到苏公子的前任也在这个空间里,悻悻的收敛了笑意。苏公子却不咸不淡的说了声,现任你妹!她是我堂妹。
众人又闹腾开来,但后来究竟说了什么,程诺言一个字都没再听进。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用左手掐右手手心,再换右手掐左手手心,都会疼。不是幻觉,不是梦境,苏澈现在确实在她近在咫尺的地方,苏澈方才说的话,不是她的幻听。
程诺言是被问及的最后一个,因为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有人问,诺言妹妹,你此生觉得最悲哀的事情是什么?程姑娘还没来得及开口,身边某位仁兄的“家眷”抢先回答:我知道我知道,你就是程诺言是吧?听说去年你很积极申请保送出国去加拿大的名额,很多人都说你拿到名额的机会很大,最后却没去成,你一定觉得这事儿最悲哀吧?
全场万籁俱静,每个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程诺言的身上,苏公子的眼里闪过惊愕。程姑娘摇头,红着眼眶微笑着说:我觉得最悲哀的事情是,在对方跟我说分手时,我想问的明明是,那我还喜欢你怎么办?结果说出口的却是,那你要幸福。
全场依旧鸦雀无声,半分钟后刚刚替程诺言回答的那位“家眷”女生扑哧笑出声,指了指沙发另一侧坐在背光处表情不明的苏公子,又指了指近在咫尺的程姑娘,笑着说,程同学,你和那位帅哥最悲哀的事怎么那么吻合啊?你们该不会是——
那“家眷”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某仁兄一把拉住按回了座位上,用眼神示意她别多嘴。再不知情再神经大条的人,此刻都应该看出了一点倪端,没人敢在多言。程诺言起身,端起桌上盛满啤酒的杯子,轻声说:对不起,扫大家的兴了。我有点事先走,在此预祝各位前途一帆风顺。说完也不待大家回应,直接将杯口凑近嘴边,仰头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低眸,径直向外。
程诺言。有清冷而微愠的嗓音在她身后唤,程诺言脚步微怔,这是相识以来,苏澈第三次连名带姓的唤她。第一次是那年初秋,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夹着她的饭卡,用慵懒及染着笑意的声音一字一顿念着她的名字,程、诺、言。他笑,又承诺又诺言的,你爸妈替你取的这名字可真够执着。
第二次,他执着她的手,嗓音染着笑意却不失认真的向他的朋友介绍,程诺言,我家姑娘。
距第一次时隔三年有余,距第二次即将两年,他再度连名带姓的唤起她时,却再也不复当年的温暖四溢。程诺言没有回头,撺进手心的手紧了紧,逼退眼内翻滚的暗涌,昂首挺胸走出了包厢。
苏澈在KTV的大堂里堵住了程诺言,大堂前方的沙发上坐着休息的人听到声响纷纷侧目,而大堂后方的楼梯口跟着苏澈一道追出包厢的众人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苏公子扣着程姑娘的手腕,程姑娘红着脸挣扎,本来脸皮就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更是做不出大吵大闹的举动来。苏公子必然是吃定了程姑娘这点,她越挣扎,他扣得越紧,她越退开,他贴的更近。程姑娘最先妥协,她抬眸看他,眼眶泛红,微微哽咽的求,苏澈,拜托你放手。
苏公子墨色的眼瞳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扣着她手腕的手缓缓松开,随即抬高手将她用力的按进自己胸膛,低声开口:不想放。不想再放。
楼梯口有仁兄夸张的做呕吐状,大声酸道:我靠!拜托你们两尊大神别靠在一起就腻歪行不行?!要搂要亲找个角落行不行?!别在这里做出有伤风化儿童不宜的举动行不行?!
咆哮体遭苏公子无视。程姑娘被闷在他怀里微微挣扎,苏公子靠近她耳边认真的说,程姑娘,你再动,信不信我亲你。程姑娘缴械投降,她完全相信,苏公子做得出这种事情。程姑娘沉寂,然后从苏公子怀里抬起脸,满眼认真,问,苏澈,当初为什么要说分开?
苏公子将头搁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半个身躯的重量都倚在她身上,蹙眉,似乎在仔细斟酌词句,良久才低吟:累。学业一团糟,工作一团糟,而你不在。你不给我发邮件,不给我发讯息,不给我打电话,感觉越来越疏远,这让我觉得很累,很无力。想努力感觉你的存在,想让你感觉到我的存在,讨厌被你忽视的感觉,讨厌你接电话时敷衍的态度,讨厌明明听声音就在耳边却怎么也触不到的距离。很幼稚的说分开,很幼稚的想通过这种方式得到你的注意,让你挽留,证明自己还是被你需要的,然后你却洒脱的说,要我幸福。
程姑娘没出声,垂在两侧的手抬起,圈住他的腰。暗涌一次次在眼眶里涌上溢出,浸湿了苏公子粉色的T恤前襟。苏公子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轻声问:那时候的程姑娘为什么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程姑娘扬唇,苦笑,因为你是天蝎座啊。
苏公子闻言直起身子,挑眉,天蝎座不招程姑娘待见?
程姑娘摇头,浅笑解释:很久以前有人告诉我,天蝎座太执着,说一不二,他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说要分开就是要分开,不能逆他而行,否则只会适得其反让他厌恶。
苏公子摆正脸色,问,谁说的?
程姑娘收敛笑意,轻声说:B君告诉我的。顿了顿又极其认真的说,C君还告诉我,苏公子要定居加拿大,再也不会来了。
苏公子如墨般浓黑的眼眸里流转着万般复杂的情绪,他轻轻推开程姑娘的身躯,双手撑在她瘦弱的肩膀上,略躬上半身低眸,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写满不安的眼瞳,温声说:傻姑娘,以后不信别人的好不好?再也不信别人的话了,好不好?
程姑娘怔忡,然后点头,滚烫的泪砸在他手背上。她微笑着哽咽,说好,好。
楼梯口站着的众兄弟里有人咆哮:你们两个煽情完了没有?!要不要老子直接送你们进洞房?!而另一侧沙发休息区频频朝这边侧目的人群中,有人在讨论:“这是在拍偶像剧吧?”“我看不像,都没看见拍摄器材呢。”“你懂什么,现在好多节目为了追求更真实的效果都用隐形拍摄的。”“哎呀,没把我拍进去吧,我今天的妆画得不怎么好呢。”“画得好又有什么用,拍到还不是一个路人甲。”“你懂什么,上一次镜多不容易,路人甲说不定也有成女一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