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二章（1 / 1）

初三的分班来的让我措手不及。

那一年，你15，我15。

行政楼旁宣传窗前挤满了查看分班情况的同学，我是其中极不显眼的一个，站了极久，久到聒噪的人潮都散开远处。

九月份的天，初秋的风卷着新落的叶从我身侧呼啸而过时，我侧目，你衣冠楚楚的站在我身侧，面无波澜的望着宣传窗里排着名字的红纸，侧颜是有别于一般少年的精致。

我手脚无措，不知道该若无其事的笑着跟你打招呼说好久不见，还是该视若不见的与你擦身而过。你就那样出其不意的转过头来，精致的唇角似乎扬着微微的弧度，漂亮的丹凤眼，清澈见底的黑瞳，你淡笑着开口说：嬴愫，我们不同班了。

那是办公室事件后你第一次跟我说话，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分离的遗憾，闻不出解脱的窃喜，淡的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毫无异议。

我忽然就很难过，强装镇定假笑着说，是啊，江楚，我们不是同班了。

我将视线调回面前隔着玻璃的红纸黑字，江楚嬴愫，明明是相邻的名字，明明是相邻的班级，可怎么就像隔着万水千山那么远呢？

嬴愫，以后别那么蠢了。

我听见声音惊异的侧过头来时，你已经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高挑的背影，你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唇角微扬，漂亮的丹凤眼里尽是促狭的笑意，你说，嬴愫，以后没人帮你补公式，别再那么蠢了。

我在原地怔了很久，在你再度转过身去之前轻声说，好。

你似乎愣了一下，慢慢收敛起自己嘴角的笑意，又认真的补了一句：要是真不懂还是可以过来问的。

我相当乖巧的回，好。

都说上帝关了你的一张门，总会为你再开一扇窗的不是？我们不再同班是上帝关掉我的那张门，我们冰释前嫌是上帝留给我的那扇窗，是不是？江楚你说是不是？

这个美好的开端，是我15岁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我会抱着作业本去隔壁班找你，循规蹈矩的询问公式，那时候你们班的人看我的眼光总是异样的，有了办公室的前车之鉴，我会学着顾虑他人的目光，尽可能目露疑惑的向你询问，在你三言两语就分清条理后尽可能不显留恋的离开，尽可能将询问的次数控制在两天一次或者三天两次。

你有了新的朋友，你的那些朋友每每在走廊上看见我时都会不怀好意的吹着口哨用怪异的腔调问：哟？隔壁班的愫愫姑娘又过来找我们班的楚公子啦？

那时候的孩子多调皮，总爱给人取外号。他们叫我愫愫，每次听到这样的称谓时我只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簌簌往下掉，接踵而来的是倚天屠龙记里的某段影像：张无忌他爹唤他娘似乎就是“素素素素”这么唤的—_—

!这种感觉很不好，我不喜欢，遂不理会。

你偶尔会去打球，我偶尔会去递矿泉水，你的粉丝团似乎新增了些人脉，我甚至在里面看见了一些低年级的孩子。你初三后第一次下球场将外套搁在我手臂上从我手中接过矿泉水时，我收到了一些类似于讶异及羡慕的目光，那时我还只是一个15岁的孩子，也会有同龄孩子的虚荣心。我知道你当时的动作只不过是因为熟识与习惯，并无他意，但我的虚荣心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再去给你递水时，在你下场之前，有低一级的学妹站在我身侧指桑骂槐，现在却已想不出她当时骂的那些内容，隐约记得是难听的。十几岁的孩子，你能指望她跟你好言好语讲道理？还是因为她喜欢的男生和你走得极近这个原因。

我承认那时候自己的承受能力不够强，你下场之前我已经被这件事影响了心情，但你过来时我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得体微笑的，许是因为伪装的太过了，你接过我手里的水时看我的眼神有一点儿怪，你说嬴愫你中奖了？

我怔住，然后笑着摇头说没有。

你淡瞥了我一眼，说，你笑得蠢死了。

我突然就觉得释然了。那时觉得自己忒伟大，为了你可以弃整个世界不顾。我没有整个世界，但至少可以为了我和你当时那种朋友之上恋人未满的温馨关系，而忽略那些闲言碎语的不是吗？

我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围在你身边的女孩儿那么多那么美那么好，我也会害怕一个不经意间就会被你忽略，进而被取代。我去理发店剪了刘海，被妈妈唠叨了好几天，她似乎永远都只会觉得我不要留半点刘海扎着大马尾露出光溜溜的一张瓜子脸最好看（T_T）

我开始穿色彩单调的衣服，就像你的一样，黑白冷色系，我那时觉得色彩鲜明的衣服是一种幼稚的体现，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其实就只是一个幼稚的小女孩。

然后，在某一节数学课上，有淡蓝色折成心形的信纸从我厚厚的书本里掉落出来。数学老师还在讲台上讲解公式定律，没有人看到掉在地上的心形信纸，我怔忡了半分钟那么久，像做贼般胆战心惊的从地上捡起那封信迅速塞进口袋，整节课都处于胡思乱想的状态。

这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告白信，最大的遗憾是，写信人不是你。

当看见最上的称谓是那个让人直掉鸡皮疙瘩的“愫愫”时，我下意识的就想到了你的那些朋友。你的朋友那么多，唤我愫愫的那么多，我根本不用去猜这是出自于谁的手，因为那个人不是你，所以写的再深情并茂，也于我毫无意义。

可是我想告诉你，我就那么幼稚的想知道，当你知道我被人告白被人追求之后，该是怎样的反应。事实上我没能亲口告诉你，你似乎提前知道了，从另一位当事者的嘴中。

两个班同一节体育课，你没在篮球场上，我在学校后方的小操场找到了你。我躲在教学楼的转角处，你和你一个朋友站在距离我不到十米的位置，你朋友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烟熟稔的点燃，他抽了一支给你，你没接，直接问：什么事？

你朋友似乎踌躇了一下，吐着烟圈故作潇洒的问：哥们，你和隔壁班的嬴愫到底有没有在谈啊？

你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你脸上的表情，但听你回那句“神经病”时，我知道你的剑眉一定是蹙着的，我说不出当时自己的感觉，有一点儿难过是必然了的。然后只听见你那朋友噗的笑出声，边拍你肩膀边嬉皮笑脸道：我这不就是随口问问，哥们别生气啊，没谈就好，都说朋友妻不可欺嘛，我这不是怕一不小心抢了你马子呗。

你的后背似乎僵了僵，许是我看花了眼。你拍开他搁在你肩膀上的蹄，语气淡淡的问：你对她有意思？

这就是你的反应，这就是你知道有别的男生喜欢我之后的反应。我觉得胸口闷得慌，将头偷偷缩回来，背贴着冰冷的瓷片墙面，听着你朋友嬉笑着说：何止有意思，告白信我都写好塞进她数学书了。

我准备偷偷走开的，但我的脚步比你的声音慢了半步，如此恰好的慢半拍。我独自站在墙的这边，你微愠的声线，随着空气转了弯直入我的耳膜，直至心底。

你说，你有病吗？

你的朋友没回话，我猜他大概被你突变的情绪惊到了，被惊到的还有躲在墙这边的我。顿了顿你放淡语气但愠气不减的又说：罗浩，嬴愫和你不是一类人，你最好别耽误了她的学业。

脚步声由远而近，我惊吓之余蹑手蹑脚的逃离。

我莫名的开心了整个下午，一番思量后将蓝色的信纸折回心形塞进自己的数学书内，放学后径直去找你。你当时正戴着耳机在慢条斯理的收拾课本，有几个朋友站在你的身边，包括那个罗浩，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异，我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跟他以及你的其他朋友打招呼，你的那些不知情的朋友还是不怀好意的唤我愫愫姑娘，我淡笑着不理会。你闻声抬眸，漂亮的丹凤眼盯着我似乎愣了半秒，然后边摘耳机边问：有事？

我故作坦然的边从书包内掏出数学书边装疑惑的说：今天数学老师讲的几个定律听得不是很明白想问你一下。我强装从容的在你面前翻开数学书，然后一切如我预料的，有蓝色的心形信纸从书本的夹缝里掉出来，不偏不倚，落在你的课桌旁。

时间似乎定格了一秒钟那么长，我还来不及故作疑惑的“咦”一声，那个叫罗浩的男孩子更快一步的拉起周围朋友的胳膊边往外拉边用絮絮叨叨的语气掩盖自己紧张尴尬的开口：走吧走吧，咱们到球场去等他。

你的朋友都走出了教室，我和你都盯着地面上的那封信，然后又不约而同的抬眸望了望对方。说实话，这种默契的感觉，让我至今悸动。

我故作天真的边问“这是什么东西”边准备弯腰去捡，你却更快一步的颔首弯腰捡了去，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封信塞进了自己的裤口袋，这个举动是出乎我之前所有的预料的。

我满眼不解的盯着你，你掩饰尴尬般轻咳了一声，淡声说，那个是我的。

我不解，自己布的局，倒把自己弄糊涂了。我小心翼翼的问：那个不是从我书本里掉出去的么？

你看着我，神色一如往常的波澜不惊，连声线都毫无起伏，你说：你看错了，是我书里掉出去的。

我至今还记得你那时理所当然的语气与模样，我想如果当时不是我事先就是知情的，那我一定不会怀疑你的话，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看着另外一个人的眼睛说着不合事实的话。可是那时候，我必须承认，我是喜欢你那种做法的，真的喜欢，甚至惊喜。

我甚至很快入戏的想故作糊涂的问那是谁写给你的情书，你却正儿八经的转移了话题直接问我哪些公式定律不懂。我只好随便指了几道今天刚学的公式，你很仔细的跟我讲解，然后突然用很认真的语气问了一句，嬴愫你再这么蠢下去，要怎么考高中？

我怔了一下，然后傻笑。你又认真说了一句，已经这么蠢了，读书上心点，别做出耽误学业的事情。

你话里藏话，我却一瞬听懂。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回，好。然后内心补上：好，我会把握好分寸，关于对你的情愫。

我问你想考什么高中，你说市二中，你似乎在后面小声的解释了一句说这样就可以离家里更远些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听清了，没有多问，心底始终惦记着你说的市二中。

班主任看着我报考单上第一志愿与第二志愿都填着市二中时表情有些愕然，错愕归错愕，为人师表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只是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框眼镜面色沉重的说，嬴愫，你的成绩考市一中还是有希望的，没必要两个都选市二中。

我忙不迭的说我知道我知道，老师，但我的生地会考考太差了，会拖总分的后腿。

这真是个不错的借口，不，是理由。我凭这个理由说服了班主任，说服了对我抱有极高期望的父母。

中考出来我的总分数刚好及市一中的门槛，但我上交的报考表上两所志愿学校都是市二中。父母扼腕，我是抱着那么美好的心情踏进市二中的。

那时候我们一直都没联系，那一年的暑假我将蓄了两年的长发拉直了，躲在家里不让自己的皮肤沾一点儿烈阳，我那么期待和你重逢是日子。

那一年，高一，你16，我16。依稀记得那年报名的人真心的多，汇集众多中学靠分数选拨出来的优秀生，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专属青春那种不容置疑的美好气息。那是我精心准备全心期盼了那么久的重逢，我将一直扎着马尾的长发放下来，发梢刚好及我的腰，我穿着自认为很漂亮的白色及膝连衣裙，站在偌大的市二中入学门前，等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都心疼自己的茫然。

我觉得自己蠢的可以，那么大一座高中，那么多的新生，我怎么就能有大么多的把握，能刚好碰见你，能刚好让你看见，我经过一个暑假蜕变出的美好。

可是我却真的看见了你。你不会知道我当时心里的波涛汹涌。

我盯着自己的脚尖在心里对自己说，数到九十九，如果再等不到你就算了，然后就很傻的数了一个九十九，两个九十九，很多很多个九十九，多到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第多少遍，我还没打算放弃，真的只是无意中抬眸，然后就看见了你。

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这一定是命中注定。

你拖着黑色的行李箱站在深黑色的轿车前，有装扮华贵的中年男女站在你旁边交代什么，我猜那是你的父母，紧接着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那句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我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了，身躯随着心脏往后缩了缩，退到你不易发现的位置去。

你的父母似乎在各自跟你交代着什么，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和来往的人流，我看不见你脸上的表情，只隐约看见你不时点头，像个乖及的小孩。然后，你的父母似乎为了什么事起了争执，你拖着行李箱往这边走，你的父母停下争执在后来唤你，你头都没回。

你慢慢的向我的方向走过来，你还没有看见我，但我已经看清了你眉间的倦容与不耐，那时我第一次在这张精致的脸孔上，看见这般真实的负面情绪，那一秒突然就想到不久前我问你想考什么高中时，你最后那句，这样就可以离父母更远一点了。

我想，那时我没有听错，你是这么说的。

不过片刻时间，你已经走到了我身边，然后，擦肩而过。我的心就像吊在嗓子眼，然后瞬间跌落深渊。你没能认出我，是我主动出声唤住你的。

江楚。

大概是因为心理太过紧张的因素，导致我发出的音量似乎稍稍大了一些，于是周围三三两两经过的新面孔纷纷侧目，我在无比懊恼的尴尬中，看着你顿下脚步回眸。

那是很美的场景，是我记忆里很美的定格。你回过头，前一刻停留在你眉间的不耐已经敛去，漂亮的丹凤眼，漆黑的瞳孔里是慢慢聚集的诧异。

我强装镇定的走过去跟你说，江楚，好久不见。

是很久了，一个月零二十六天，没有一天不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