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心痛无言(1 / 1)
迷蒙的大雨中,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是一刻不停的往前奔跑着,仿佛这样就能远离那些丑陋,那些污秽。
越跑越急,越跑越快,蓦地脚下一滑,整个人便重重的摔倒在地。辛辣的疼痛自手心蔓延而来,窜上心头......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这一跤摔的真重啊.......呵呵......忍不住笑了起来,呵,真傻。那个人是因复仇而来,而我却亲手将刺伤自己刺伤叶家的利刃交到了他的手上,任由他刺着我体无完肤,痛楚不已却无法自控!呵......都道叶妍聪慧幸运,可他们一定不知道,其实叶妍有多傻,多......悲凉......呵......
不知自己怎样回的府,当我看到花厅前焦急震怒的哥哥时,疲惫的意志力顿时松懈,一阵晕眩猛然袭来,我只觉的眼前一黑,身子一软,随即感觉被温暖的怀抱笼罩,抱起。
“阿妍?”
“哇......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阿妍?你别吓我……快!快去请大夫……翠竹,快去为小姐准备干净的衣服和姜汤!”
是哥哥焦急的声音......这是我陷入昏迷时最后的意识。
仿似在无尽的黑暗中徘徊许久,我感觉头脑昏沉沉的,缓缓的睁眼,入目的是哥哥带着焦虑的脸。
从他口中知道,原来我已经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所幸并没什么大碍,只是淋雨着了凉,因为身体本来就羸弱的关系,所以才未立即转醒的。尽管是这样,可哥哥英俊脸庞上隐隐流露出的几丝疲惫,不用想,昏迷的一天一夜,他一定是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一股股暖流如洪水般袭上心头,还带着丝丝酸涩。他总是这样,但凡我有什么事,他便会放下手上一切,伴着我直到确认我无虞,殊不知他给予我的宠爱关怀早已远远的超过了他的责任。
这世上,再也没有哪个人会像他这样的宠溺我,珍爱我了,他是对我最好、最真的人,无论过去还是现在。
月上柳梢,大夫为我诊断完,开了药方,还叮嘱我按时吃药不要伤神劳累之类的。于是,我真的成了纸糊的人儿了,哥哥让我在房内安心静养,若环翠竹不许我这个不许我那个,好不仔细。
这样过了几天,我也渐渐康复。这日,若环陪我说着话,翠竹端着午膳进门,迅速地将一盘盘热腾腾的菜肴放至桌上,提醒我们,“小姐,快趁热用饭吧,今天都是您爱吃的菜!”
“你们也快坐下吧。”接过碗筷,我示意她们也快坐下用餐。哥哥不在时,一向都是让她们陪着用餐的。
“嗯。”两人一口同声应答。
安静的用着膳食,突然间瞄到低着头似有心事用餐的翠竹,不由开口,“翠竹,你有心事啊?”
“没......没有,小姐。”她脸色一凝,随即不怎么自然的一笑。
“没事就好。”若环灵巧,翠竹机敏,见她不愿让人知晓,也不再多问,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若环说你早晨去药铺了?其实我身体已经大好了,不必在吃药的。”那药,实在苦的很。
“那怎么行,小姐身体都还没好透呢,怎么可以不吃药!”才说完,便听到若环的大声抗议。
“是呀,小姐,若让将军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翠竹补充。
“哦,那我吃完饭去花园走走总可以了吧!”本来我也就随便说说,不抱希望的。
园中,花红柳绿,湖石假山,我一手拉住急欲上前的翠竹,再美的风景也看不进眼,仔细聆听着假山处传来的阵阵低声细语。
“.......你听说了没?现在整个帝都可都在谈论咱们小姐呢!”
“怎么不知道,小姐一直不都是被人谈论的对象的。”
“那怎么能一样,以前他们说的都是赞扬小姐的,现在可是传小姐......不知廉耻,与男子私通呀!”
“传闻而已,不一定是真的。小姐天仙般的人儿,怎么看也不像外头人说的那种轻浮的女子。”
“小姐人好是没错,可无风不起浪呀,若是没有的事情,又怎么会传的全城轰动。”
“说是这么说......可俺就不明白了,陛下都已经封小姐为妃了,小姐干嘛去做那种事?”
“这么说也没错.......嘻......也许小姐深闺寂寞,一时耐不住......”
手中的衣杉骤然一松,翠竹已然愤愤转向假山口,“你们说够了没,将军府出工钱是让你们来胡说八道背后议论主子的吗,还不去干活!”
“翠......翠竹姑娘......小的,小的知错了,小的马上去做事.....”
看着他们像见了鬼似的匆匆离去,看着翠竹愤怒未消的走出来。很奇怪,我发现自己没有怒意,没有不悦,没有任何遇上这样事该有的情绪,原来我可以这么平静,这么淡漠,这么......麻木......
静静转身,回房。
艳阳高照的天气,该是温暖舒意的,可我却莫名的发寒,透骨的冷......
自容澈那回来起,我一直克制着心情,极力的隐瞒一切,希望王叶两家的恩怨能到此无声无息的结束。而我做的事,我会面求陛下自行承担结果,毕竟牵扯到皇族脸面,为了顾及皇权威严会想将此事隐瞒,不至于牵连叶家。
只是,我所想的,并不是他想要的。其实他要的早已在那日说的明明白白,是我,竟还抱着残存的这么一丝奢望......
他要的是狠决无情的复仇,让天下人皆知叶妍藐视皇恩败坏德行,将叶家推入无底深渊,最后被赶尽杀绝......他要将加注在他和他家人身上的,原原本本的还回给对方......
晚风徐徐,夕阳隐没。若环端药进屋,哥哥也如意料中而来。他伸手接过仍冒着热气的药碗,缓步踱到我身前落座,试了试药温,才将药碗送至我面前,“可以喝了!”
刺鼻的药味窜入鼻尖,思及入口时的苦涩,我本能的躲避。
“乖,良药苦口,喝了药病才好的快。”他声音温和低柔,充满了宠溺和期待。
伸手捧过,终是一口一口喝完。只是喝得再多,到最后也只是......
“小姐。”翠竹拿来一盒梅子,顺手接过空碗。
拉回思绪,我轻捻一颗梅子放入嘴里咀嚼,顿时一股甘甜盖过了原先的苦味。
“这里有我陪着,你们先下去吧!”一旁的哥哥屏退了若环翠竹后,幽然开口,明亮眼神中划过一丝诡异冷芒,“阿妍,外头盛传的谣言,你不必去理会。至于那个诋毁你的主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哥,你知道谁是主谋?你......查到了些什么?”我清楚哥哥的个性,若没有查到什么,他就不会说不会放过“他”,哥哥他一定知道了什么?那个“他”,希望不是我想的那个人。
“容澈!”希望落空,哥哥沉声道出了我心底的那个名字。
“我一直奇怪,宫内为何会凭空出现你的画像,没有落款却写有你的名讳,又恰巧让陛下看到。虽说无巧不成书,但太多的巧合放在一起未免有刻意之嫌。我心下怀疑,便命人暗中查探,直到不久前,一切终于明朗......”
他起身俯视我,眉宇间是愤怒和心疼,“从一开始接近你,到设计陛下注意你,再到现在到处造谣,都是容澈的计划.....他欺骗你,隐瞒自己的真正身份,处心积虑的做了这么多事,而你可知,他究竟是谁?”
怎么会不知道,我现在无比的冷静清醒。连他要做什么,我都再清楚不过了。
“他是王钰,被满门抄斩的王源之之子。”他大声告诉我事实。
“我知道,见他第一眼时,我就知道他是王钰,是朝廷的钦犯。”不同于哥哥的愤怒,我平淡的说出我的心声,“可不知为什么,我喜欢跟他来往,喜欢听他侃侃而谈,喜欢他的才情博学,甚至,喜欢他只噙在嘴边却没有融进眼里的笑意。而他的一切总会无形的牵动我的心情,我的喜怒哀乐......我,爱他......所以,外头传的那些并不是谣言,而是事实。”
房内一阵寂静,哥哥震惊的看着我,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目,良久良久,他突然倾身,拽紧我的肩膀,“你......知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难道不清楚这么做的后果吗?藐视皇恩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怎这般糊涂......你,你说你爱他,可他呢?他把你们的事散布得人尽皆知,连一点退路都不留,他是要你的命,要我们叶家上下所有人的命呀......你这般付诸身心的那个人,就是这样来回报的你......”他生平第一次对我咆哮怒吼,眼底是深深的伤痛,“阿妍,他一直都在利用你,玩弄你呀!而你,为了这样一个利用你的钦犯,竟然要断送所有人甚至是你自己的性命?你......你真的不要命了吗?你是痴了,还是疯了!”
也许如哥哥所说那样,我真的是痴了疯了,才会这样不计后果的去爱一个人,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我对王钰纵然有千般的怨万般的愤,可却无法真正的去恨他......然而,这并不等于我要如他所愿,陪上叶家上下的命......不,我不会断送任何人的性命,尤其是哥哥的。事实上,我从没想过要连累任何人,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保全叶家......可我现在不能对哥哥说。
静默的看着哥哥铁青的脸,任由他为我发火动怒,在他咆哮的间隙,我扬起嘴角,淡淡地反问,“哥,他真的是钦犯吗?王家真的有通敌叛国吗?”
一瞬间,所有的表情凝滞,握紧我肩膀的手突然一松,他黑的发亮的眼中闪过诧异,惊愕,还有一丝仓惶......
沉默,寂静。
我的心,被紧紧揪紧,双眼不由地湿润起来。
我以为在最初的震惊错愕悲痛之后,我已经可以去从容面对哥哥所作的事情,可此刻,心痛告诉我,原来,接受是一回事,要去面对又是另一回事......又或许,在我脑海的潜意识里仍存着一丝希翼......
“哥......是非黑白,善恶曲直,老天是看得到的,或早或晚,做的恶总是要还的。”
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珠,凝睇哥哥的俊脸,我笑了,笑着扑入哥哥怀中,“但无论你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阿妍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就像哥哥一直陪着我一样。”如果要下地狱,就由阿妍代哥哥受。
“阿妍......”沙哑的低唤在头顶上方响起,他收紧强健的臂膀,将我紧紧的圈在怀里。
“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相信我,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让你有事......”他低低的呢喃,声音轻缓却无比坚定。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听着这如誓言般的许诺,心里清楚自己无法阻止他,既然阻止不了他,那么便顺应他,至少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不至于苦心瞒我。
之后的几日,哥哥一直都很忙,忙着我的事情,忙着到处缉拿王钰。因为陛下已下旨回京,预计还有三日抵达帝都,也就是说,哥哥还有三天的时间,他必须在陛下回来之前,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王钰头上,将他诛杀。只要他一死,就可以来个死无对证,就可以说是他侵犯了我,而我不过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正因为王钰他的钦犯身份,就更加的顺理成章。没有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但若那人本身已被判了死刑,就由不得天下人不信!”
这是哥哥那日对我说的,而他告诉我的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多,之所以会把计划全盘的告诉我,我猜想可能是我之前谈及容澈时,态度显得太过平静冷淡,让哥哥误以为我已经对他死了心吧!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是想让我安心。
只是这样不惜一切的,犯着一条大过一条的罪责。其实无疑就像是在滚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深,最后要不就掩盖一切平静消融,要不就是稍有不慎粉身碎骨。慧黠如哥哥,行事一向果敢稳准,可世事终归没有百分百的一定。何况,他要置于死地的对手,还是深谋远虑又有备而来的王钰。
而这两个相互憎恨,不置对方于死地就不肯罢休的两人,却同时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至今想来,尤是觉得悲哀。
不敢去想两人对峙,拼个你死我活时的境地。可不管我愿不愿意去想,该发生的始终免不了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