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君王一旨红颜愁（1 / 1）
七月天，红日高悬，耀眼眩目。
我坐在院中花树下，看紫海斑斓起伏。日光从浓密枝间叶缝里射进，也不过在地上留下一片斑驳的暗影。
这样宜佳的景色，却阻挡不了我对容澈的思念。他说去做些事，要过四五天回来。而眼下他离开不过三日，我便已这般时刻想起他，只能说，情之为物，实为玄妙。
“阿妍。”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唤我，转首回眸，看清院前之人，我欢快的起身，跑去。
“哥，你怎么来了？”耀眼的金辉下，哥哥显得更加的俊朗伟岸。
“我来看看阿妍你过得好不好？”他笑着，疼爱地轻抚我的发。
“你说呢！”我抬首笑笑。
“满目山色绝，不抵一笑妍。回眸生百媚，羞了群芳颜。”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这才看到哥哥身旁还有其他的人。
那人沐着金阳，约莫三十左右的年纪，身形修长，面貌端雅，手中玉扇轻摇，一身的雍贵气度。身后，还有一名白净柔秀的男子，看样子，多半是那人的侍从。
我一笑，“百年山色存，十年佳人老。”
那人的目光一亮，继而笑道，“芳华可逝，暗香不绝。”
我不由笑了。
“阿妍，这位是齐公子。”哥哥简单的为我作介绍。
我向那人微微一笑点头示礼。
他亦点头回礼，手一伸，玉扇轻合，慢声对哥哥道，“素知叶将军待幼妹如珠如宝，今日总算知晓缘由了，若......我有这样的妹妹，定也视如瑰宝。”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仪。
“实让公子见笑了。”哥哥低首一笑，领他走向树荫下的石桌旁坐下，若环翠竹不用只会，已奉上香茗。
那一日，我们三人树下长谈，说着各自以往的见闻，算的上平静合乐。傍晚时分他们离去，走的时候，哥哥跟我说，快月末了，到时候来接我回去。当时，哥哥看我的眼神颇为古怪，嘴角微动，似有话说，可终未开口。
我也没问，只觉着哥哥若有事，一定会同我讲，若他未说出口，自然是我不必知道的，或是我知道了也无济无事的事。
而我想的更多的是回府这件事。与容澈相识的这半月，像梦一样的虚幻，却又无比真实。不知不觉竟忘了快月末了，算算不到十日便要回府了，回去之后，不比现在，能否可时时相见？哎，心头一叹，如果时间一直停留在七月该有多好！发觉自己的想法又不由嗤笑，会想这般不切实际的事。昨日已过，该向明日看才是，未来才有无限的可能。
离开了四日，容澈终于回来了。在满天的绮丽霞光中，在满山的紫色海洋里，我们相视而笑，我们相依相拥......
他告诉我说在帝都城内，置了一处小院，他会小住在那。我惊奇的凝视他，笑了，说了哥哥接我回去的事。
回府后的一个月，我的生活一切如初，只是比以往贪睡了，一睡便要睡几个时辰，只有若环翠竹知道原因。
丰玺，一处幽静的小院里，我凝视石桌上的棋局，噘着嘴，一推棋子，“不下了，输了这么多局，你都不让让我。”
“才三局，便气馁了？我以为你会越败越勇！”容澈抬眼瞥我，声音懒懒的，“何况若他人有意相让，你定然也不会开心！”
“才不是呢。其他的人与我何干，如果是你，我当然开心！”我才没有气馁，只因赢我的不是别人而是容澈，对方既然是我心爱的人，那么输给他有什么不可以的？胜负又有什么重要？然而，每个女子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待她与他人是不同的，而她对他同样是有别于他人的，我也不例外。偶尔的撒娇任性，说明了我在乎他，喜欢他。并不是真的要按我说的来做，而这点，似乎容澈是了解的。只是他这么说，我便不甘心低头，于是瞪着他，心中之言便一吐而出。待发现自己言后之意，只觉得面上一热，不由别过脸去。
视线落向院中，绿草葱郁，煞是可爱，心神便也渐渐静了。
良久不闻动静，我缓缓转回头，看清容澈时，顿时愣了......他，在笑，真正的在笑......那张俊逸绝伦的脸上此刻露着淡淡的却是真实的笑容！......这样的笑容，就如很多年前初见他时一样，那样温暖，那样摄人......
看他这样的笑着，我心里一边哀伤，可一边又觉得宽畅欣慰。老天总是这样，给了你太多优越于他人的，可又拿走你生命里最珍贵的。它是那么公平却又不公！好在，他还好好的活着，还能这样笑。真好！
“既然不想下棋，那便去街上逛逛。”他笑着起身。
出了小院，容澈上哪都带着一枚银色面具，遮了鼻梁上方的半张脸。对于这个，我从来都没开口问过，向来是直接忽略的。我知道，他是怕人看到他的容貌，认出他。这里是他故居，他是王钰时又如此出名，见过记得他的人自然多许，此刻出现在帝都，本就冒险，平日里送我回府，还时而陪我逛街，他是冒了多大的险啊？目注着他，心头满满的，也暖暖的。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回过头。许是把我的无言注视当成了对面具的好奇，他对我解释，道：“其实没什么，只是这里有些我不想见的人。”
那样淡淡的语气，像是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我的胸口却为之一痛，酸涩难当。
我缓缓牵起他的手，低头不去看他，轻声开口，“容澈，日后我们寻一处无人的山水，逍遥度日可好？”
他的手一颤，许久都没有回答。好一阵子，他才紧紧的扣住我的手，越扣越紧，紧到生痛。我任由他抓着没有放开，我想今生我都不会放开这双手，这个人。
那日回来时，我便打定主意，把我和容澈的事情告诉哥哥。哥哥以前欣赏王钰，而论品性相貌，才华气度，他依然是无可挑剔的，我担心的是他现在身份，哥哥这般疼爱我，怎会让我跟着一个钦犯，过东躲西藏朝不保夕的生活！可我不会不顾哥哥而与他私奔之类的，并不是因为什么之乎者也的道德教化。所谓礼教，在我眼里，也仅是用来规范世人，而非限制世人。只是我不能背弃哥哥，不会做让他伤心的事，他是我在世上不能失去伤害的人，是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也正因为这份疼爱，他就不忍见我伤心难过，那么我就有机会说服他接受容澈。
晚膳过后，我正寻思的如何说起，不料哥哥先开口了。
“阿妍，你可知那日哥哥为何突然去看你，还带着齐公子一起？”我定定的看着哥哥，等着他说下去。“其实齐公子，他不姓齐，而是姓凌。”
“凌？”凌是安凌的国姓，帝都里凌姓的多为皇族，那位齐公子更是一身的雍贵高华气度，齐？齐.......祺？祺帝！我一惊，“他是陛下？”
“聪慧如阿妍，不用我说你自己便猜到了。”
“可是，为什么？”我不解哥哥带陛下去月华的用意。
“这便是我要跟你说的事。那日下朝，陛下召见我，说了些朝堂之事后，提及到了你我的家事，问了些你的情况。后来，他对我说许久不曾出宫了，让我陪他去月华走走，看看风景，顺带见见一直闻名却从未相见的你。”他缓缓起身，“趁着陛下换衣的空挡，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原委，才知，之前御书房凭空出现了一幅画，画的是一名女子，其上还有那女子的名讳。”
我心中一凝，抬眸，哥哥正转首觑向我，幽幽地开口，“不错，画上的人，正是你，阿妍。”
“阿妍，以你这样丽质的容颜，世上怕是没有几人能不动心的！陛下虽未说，可其意已明，要不是因太后突病于芙陵台，只怕早已......”他凝视我良久，脸上看不出是喜是优，只是缓缓道，“阿妍，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自应知晓。我就你这么个妹妹，也不知入宫对你是好是坏，我只想问一句你的想法，若你愿意，哥哥便祝福你，若你不愿，那哥哥就去求陛下打消此念，断不能误了你的终身！”
我震惊错愕惶恐，脑海里的念头毫无犹豫的冲口而出，“我不愿，我不愿意。”
“那好，等陛下一回宫，哥哥便去面圣。”他嘴角微动，眼中是满满的疼爱与宠溺，“我的妹妹不一定要富贵到极致，但一定要安康快乐一生！”
视线不知不觉的模糊，心头五味俱杂此刻难以言喻。自古有多少的人，为了攀附权贵丢了人格自尊，想尽发子的去阿谀巴结屈意迎逢，割舍亲情爱情去嫁娶一个不喜欢的人是在平常不过的了。就连一朝的天子，为了巩固笼络各族各方的势力，也不惜以公主王子联姻的。这样的政治联姻无非是想满足彼此的需求，达到双方想要的目的，为此，他们可以牺牲一切值得牺牲的，所谓的代价。
而我的哥哥他不同。他从不会把我当成牟利的工具，他待我好，疼我宠我，仅仅因为我们是骨肉至亲，无关其他。即便是如今这样顺理成章的情势下，他都可以不为恩宠来为我着想。我叶妍何其有幸，能得兄长如此。
这一夜，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我知道哥哥会尽全力为我说项，我当然也希望一切都是往好的发展，可是君恩难测，如果陛下一再坚持......我，该怎么办？......我怕会失去容澈.......怕哥哥会为我而触犯龙颜，虽然哥哥圣眷正隆，可毕竟伴君如伴虎！.......源源涌现的思虑，竟是难以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