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十、忍住悲伤(1 / 1)
当你行动违心已经成了一种习惯,那么就再分不清真假,比如苏谨行说“难怪你要去酒吧”,比如陈驰说“你们经常一起?”我不再去想每一句言词背后是否另有深意,于是缩进壳里逃避,包裹住最脆弱的部分,纵是如此,总有人在壳上猛敲,也许只是无意,却如同在心上捅刀。
宋晓波毫不掩饰她对陈驰的好感,完全不同于她对苏谨行那种暗示不明,她会一直拉着我问东问西,比如“他在哪工作?”“理发店。”“咦?哪个理发店,我怎么没见过?”“因为你从来不去那么小的店。”又或者“他有没有女朋友?”“不知道。”“他不是你朋友么?你怎么不知道?”又或者:“他多大了?”“三十。”“他家是哪的?”“不知道。”“他不是你……”我打断她:“我又不查他户口,你是不是我朋友?你知道我家是哪的?”
于是我每天都去陈驰的那家理发店,每天都去,比过去半年多去的都勤,因为是宋晓波拉我去的,我也说过让她自己去,她说“人家不好意思嘛,林姐你跟我去吧,林姐~~~(此处可以脑补莫小贝那句‘嫂子’~~)。”
我就坐在旁边,看着陈驰不紧不慢的给宋晓波剪着头发。我真想把宋晓波暴揍一顿,陈驰的人是我的,手也是我的,他的手只能抚摸我的头发,平时看不见他给别人剪也就罢了,此时还要忍受宋晓波酥麻到骨的声音:“陈哥这样好不好?那这样呢?哦,还是陈哥说的这样好看。”我深呼吸,告诉自己,我这是对宋晓波有偏见。
然而我又感谢宋晓波,若不是她如此,我没有理由这样长时间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陈驰,他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个皱眉,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不似他在城墙上而我在城墙下的遥不可及,有时他也会回头看我,我慌忙躲开视线,脸上都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假装看报纸杂志。有时他也会问我要不要洗头发,我都拒绝了,从前之所以如此,那是为了见到他找的借口,如今已经熟识,我无法做到面不改色的接受他的服务。我爱慕他,尊重他,他可以因为爱我而为我做这件事,而不是如今这种因为职业,我想我这是严重的精神洁癖。
陈驰与人相处的段数,比宋晓波高多了,宋晓波这样明显的接近行为,已经一个多月,陈驰不做出任何回应,完全看不出他是什么想法,宋晓波终于承受不住这种挫败感,喝多了。我回家时,看见她正在床头饮泣,眼泪啪哒啪哒的掉着,低声抽泣,看向我的一双眼睛含愁带露,楚楚可怜,看得我瞬间心就软了,难怪古人说“梨花一枝春带雨”,我忙问“你怎么了?”,她扑在我怀里大哭:“呜……林姐,我真的好喜欢陈驰,呜……他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唉,我叹气,这也是我想问的,不同的是,你可以理所应当名正言顺的问出来,而我只能默默问在心底,“没有不喜欢你,他就那样的人,对谁都疏离。”
“可是……我都做得那么明显了,他……你帮我问问他好不好?”
“我——我怎么问……”
她一边哭一边摇晃我:“呜呜……你帮我吧,就算问他怎么看我也好,呜……我心里难受啊林姐,呜……”
“好,好我问。”宋晓波破泣而笑,继而又无限愁思,继续落泪,而我想抽死自己。
夜里失眠,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没有早起,早饭也没吃,一直躺到中午,直到宋晓波过来找我,我知道我在逃避,也正在逃避,其实我也很想知道那个答案,我既希望陈驰就此喜欢宋晓波,那我就彻底死心,我又希望他不喜欢她然后也许我还有机会,如此矛盾万分。
我像奔赴刑场般将陈驰约到了附近的公园。这座公园也算是N市的一处历史遗迹,是老年人悠闲的聚集地,很少有年轻人在这里约会,牌坊一样的正门,一个小湖,湖边山上刻着些历史记载,我们沿湖边一直走到湖西面的小广场,夕阳斜照过来,照在那些在这休闲的老年人身上,满头白发,行动迟缓,却都是相互扶持,或推轮椅,或拄拐杖,安然而慈祥。若是许多年后,我和陈驰也能如此时般在这里慢步,那该多好。
此时已是九月中旬,在家乡已是入秋,而这里只有秋的概念却无秋的意境,我还是很喜欢秋天的,许是只为那一股凄凉之感,秋风过,黄叶落,尽显萧索。而这里香樟树依然浓郁苍翠,童童如盖。我们就这样慢慢走着,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苦苦思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知哪里传来的歌声,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能不能让我陪着你走
既然你说留不住你
……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温柔
不能分担你的忧愁
如果这样说不出口
……
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
你的美丽让你带走
从此以后我再没有
快乐起来的理由
……”
陈升的《把悲伤留给自己》,那略显沙哑沧桑的嗓音,听得人莫名的心酸,不由就叹了口气,跟陈驰说:“这首歌好伤感。”
“是听的人伤感,也许也可以很深情。”
我笑:“那你唱个深情版的给我听听?”
“有机会就给你唱。”
香樟树下是围绕的沿阶草,在长长密密的草丛里,一片火红,我以前从未留意,走过去看,剎时惊愕。那是孤零笔挺的一根花茎,无枝无叶,上长着一朵巴掌大的红花,如微曲的手指,我忍不住好奇,叫陈驰来看:“这是什么花?好奇怪。”他说:“你不认识?”我摇头,“为什么我会认识。”
“这是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传说长在黄泉路上,花叶永不相见,象征别离,被你们女孩子常常挂在嘴上推崇至极。”
“哈?这个花我倒是听过,可那不是杜撰的么?竟然真的有,还长在这么平常无奇的地方。”
“心之所向的东西,也许就在身边。”
看吧,陈驰总会时不时说两句引人深思的东西,等你再找他探求的时候,他又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但是对于他能识得此花这个问题,我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完全应该是十六七岁小女生的爱好,他那么沉稳,怎么会对如此娇情的东西知之甚详。
“你竟然知道这个,都觉得不像你了,忽然这么……文艺。”
他笑了,笑得很温柔,跟本时完全不同,那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的笑意,轻轻抚着那花,低声说:“是从前认识的朋友同我说的,天天缠着我讲,说这花是多么绝望,呵呵,其实那都是些自怜,哪里就能轻易绝望了,她哪懂得绝望。”
他的笑分外刺目,刺得我从眼睛一直痛到心里,我也轻轻拔弄着如蛛丝般的花瓣,轻叹着:“是啊,哪懂得绝望。”
绝望是如我现在这般么?那个人,是他爱的人么?
他说:“玲珑,你相不相信,一个人会因为爱你,而做伤害你的事?”
他被伤害到了么?或者伤害别人了?伤害了她,是因为爱?
我把头垂得很低,盯着微微颤抖的手,破碎的声音,瞬间有些嘶哑:“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你今天找我,是为了宋晓波吧?”
“嗯。”
“我不喜欢她,不过你可以这样告诉她,她若想找我,随时都可以。”我不得不站起身了,因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说是不喜欢,但既然默许了随时传唤,总会日久生情吧?许是蹲得太久,起来时一阵眩晕,我说“好,我会这样告诉她的。既然说完了,我们回家吧。”
我走在前面,没有哭,也不曾回头,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装不下去,然后哭哭涕涕地说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忘了那个人,也别喜欢宋晓波,喜欢我成么,然后那层维持我们之间平衡的窗户纸瞬间碎去,或是他被打动那么一丝丝,或是从此陌路,但我不敢赌。
那音乐还在断断续续,我心说陈驰不用你唱了,这特么就是个伤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