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九、一场投篮(1 / 1)
世事总会始料不及,生活才显得特么的趣味横生,玉皇大帝出个恭,释迦牟尼瞇个盹,上帝打了个喷嚏,人间就群魔乱舞了。
我打电话给苏谨行:“陪我去酒吧。”
“酒吧?你不是从来不去么?”
“是啊,正因没去过,所以要见识一下。问问王浩他两去不,顺便通知一下周若飞,说宋晓波一起去。”
苏谨行有些无奈,说好吧,不知你又受了什么刺激。
我看了看李舒,还是带上她了,叫了这许多人,不过是怕露怯,我真没去过酒吧,人对未知的事物除了好奇,还有恐惧。我也不知道去酒吧要不要穿得跟舞娘一样,要不要浓妆艳抹,酒吧分不分等级,有没有圈子,总之就这样去了。
进门时我对苏谨说:照顾李舒,然后就在酒吧昏暗暧昧的灯光里四处搜索。这间酒吧很有情调,流逝着淡淡的音乐。完全不像我想象的那般靡乱,在角落的一处散台里发现目标,陈驰背对着我,优雅地靠在沙发上,小赵正不安地看着手机,我凑上去,很意外的样子:“好巧哦,你们也在这。”
陈驰回头见是我,忽然就笑了,带着那种发现某些秘密的得意,又或者是几分纵容?我想我真的完了,都开始有幻像了。在他面前,我总是很心虚,会躲避他的眼神,因为他看你的时候,就算是平淡的目光中,也透着洞察世事的精光,完全将你的心看穿,我只有硬着头皮挺着小身板儿,装得若无其事。李舒他们跟上来,我把不熟的一一作了介绍,然后向苏谨行使了个眼色,他说:“难得人多,”又拍拍李舒,“这里也不太适合未成年,到我们常去的地方吧。”
李舒高叫:“你才未成年!”
小王小赵附和:好啊好啊。
于是一群人又呼啦啦地出了酒吧,我偷偷对小赵说:“姐姐有偿。”陈驰走在最后,叫住我和他并肩,他说:“玲珑。”
“嗯?”
他看了我一会,欲言又止,然后指指前面,说:“他就是苏谨行?”我说:“不是介绍过了么?”他说:“嗯,早就听你提起他。”
尽管我一直努力着井河两不相犯,可是这两群人,还是被我一手搅在了一起,就像动漫里鳞次栉比的突发情节,永远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结局,后来我常想,如果当初是我一个人去酒吧找他,会怎样呢?可是走过了,就没有回头的权利,即便司命给你写好了命格,也无法掌控你的临时起意,所以左手是天生的命数,右手才是今生的浮屠。
还是××大学外,随便找了间小饭店,随便吃吃,我对陈驰喝酒有后遗症,便借口小王小赵未成年,这两孩子十分配合,频频点头,我就都换成了饮料,找着李舒明天要上班等借口。其间宋晓波接了个电话,然后一副为难的样子说:“王琳琳要来找我,下午说好的,我忘记了。”
饭后王浩和李志国先走了,我们依然进了大学,此时尚未正式开学,学校里人影不多,我们刚到篮球场,王琳琳的脂粉气就到了,同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起,看样子不是我们公司的,一见到宋晓波,就娇笑着招呼过去:“晓波,怎么来这玩?”又看了看后边的陈驰,一脸惊喜状,“你男朋友?也不介绍给我认识!”周若飞面色不善,宋晓波则笑得有些腼腆,“不是啦,是林姐的朋友。”
王琳琳似乎刚发现我一样,“哟林玲珑啊,你还有这么帅的朋友。”像她这般话里带刺,我早就习已为常了,我只想她快点闪人,图个清静,所以我说:“你找晓波有事,我们就先走了。”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你们这是打比赛么?我朋友也喜欢玩篮球,一起玩玩?”周若飞抢先道:“好啊,三对三。输了喝酒。”大约是刚才的气还没顺下去。我心说不带这样的,陈驰会不会打先不说,小王小赵明显两个孩子,欺负小孩子有意思么。
王琳琳却说:“你们玩我们光看着多没劲,要玩就大家一起玩。”我知道她打的什么心思,她比我高很多,我死撑着也就一米六,她却有一米七二,我怎么样也占不到便宜。
“你想怎么玩。”
“我也不懂什么规则,就两人一组,比投球,输一个,一听啤酒。”
“就是谁投丢了球,就喝酒,是吧?”
“你怕了?”
我嘿嘿一笑,“啤酒多没意思,小王,去买几瓶二锅头来。”
小王说:“姐啊,我俩能不能不参加啊。”
“没出息!快去!”踹了他一脚,两孩子跑了,我又回头对王琳琳说:“那两孩子小,算进我们组行不行?”
“只要有人喝酒,我无所谓。”
“那就有请你到那边借个球来,大美女好说话么。”
苏谨行过来拉了拉我,低声问我要不要和他一组,我白了他一眼,“你要敢让李舒喝,你就自求多福吧。”陈驰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不知王琳琳和那几个学生说了些什么,一阵格格娇笑后,不但球借来了,连人也一起“借”来了,我把球要过来拍了拍,不一会小王小赵回来,拎了五瓶二锅头,不用说,肯定是小王出的主意,还拿了一些超市促销用的那种小纸杯。每个人都拿球试投了一遍,分组信息很明确:王琳琳和她那个朋友一组,宋晓波和周若飞一组,李舒和苏谨行一组,我和陈驰一组,小王小赵一组。
第一轮,把小王小赵排除在外,我们几个女的先投,很不巧的,除了我,她们三个都没进,于是一人一杯。
第二轮王琳琳还要来,我说:“就随便谁投吧,有人喝就可以。”我当然没那么好心,我就是担心苏谨行,李舒投下去,先躺下的一定是他。
王琳琳冷笑一声,换了她朋友,周若飞早就摩拳擦掌了,对着陈驰虎视耽耽。我仰头对陈驰说:“你相不相信我?”路灯下他显得更为沉静,黝黑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他说“嗯,相信”。
我很佩服陈驰的处变不惊,无论何事,他都在辐射范围之外,静静地看着,看着你如何表演,如何处理。他可以很镇定地看着事件本身,丝毫不带入个人感情,可以说理智成熟,也可以说是略显薄情。
虽说是定点投篮,但都选在三秒区外的中远距离,前五轮王琳琳略有变色,而十几轮下来,就有些脸色发白了。她已经喝了六杯,宋晓波也不好过,虽然周若飞替了她两杯,但周若飞也不敢多喝,越喝越晕,越投不进,苏谨行还可以,李舒喝了两杯,而我这边,不好意思的全进了。
小王小赵在一边乐得拍手,陈驰微笑。
王琳琳说:“这里投太近了,再远点。”
我十分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说:“再远就出三分线了,我没那么大力气,愿赌服输,怕了就不要比!”
“谁怕你?!再来!”
我说:“要不这样吧,你们选一个最刁的角度,大家都在那投,苏谨行和周若飞随你算不算,我继续代小王投,免得你觉得我欺负你们,怎么样?”王琳琳跟他朋友发了两句嗲,她朋友便选了一个位置站定,看他站的那里,我不禁笑了,好死不死的,非往枪口上撞,他选了三秒区外零度角,那个我曾听说的最难角度。
对于那些数学模型,我是一概不懂,但是我知道大多数人都喜欢在罚篮线那里投,因为有参照物,力过了还可以打板,或者45度、30度位置,因为可以擦板,而0度角,只能投空心,但是总有一些人是不太正常的,比如我,罚篮线才是我的弱点。
因为我矮,所以离篮越近,我仰头的角度越大,反而不容易进,位置稍远一点,对我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为了追求那种空心篮擦网的声音,为了那个优美的拋物线,我不知投过多少次。想想王琳琳的朋友倒是不一般,选这么个角度,不知是何用意,是为了让王琳琳输得更惨,还是颇有自信。
大家都是普通人,没谁有NBA那样的技术,所以我敢和他们赌。又几轮下来,他们依然是输。我说王琳琳你就不能仗义一点?好歹晓波也是你朋友,苏谨行再怎么输,他也不会让李舒吃亏的,你要有胆量,就让你男人和我单挑,他输了你喝,我输了我喝。
那几个大学生也有点傻眼,竟然在一边起哄。
五瓶酒已经喝了两瓶,我又打开一瓶,拎到王琳琳面前,“就赌这一瓶,喝光回家,记住了,他输了你喝,你要玩不起——” 然后凑到她身边,“就他妈别玩!”
王琳琳两眼喷火,不知是酒精上脑了,还是原本就没什么脑子,咬牙切齿地瞪着我说:“赌!谁他妈玩不起!”
还是她男人理智一点,说算了吧,王琳琳哪里肯算,竟然发起了大小姐脾气,质问他平时打球那么好,怎么现在老是输,是不是故意的,我觉得真无聊,我竟然和这种人置气,我真无聊。
一直到剩最后一杯酒,我说:“王琳琳,你说我要不要故意输一次,替你把这杯喝了?”王琳琳不愧是酒桌上混出来的,已经站不稳了,也不忘瞪着我,然后在一边吐,我心想可怜那些草坪了。
她朋友说:“你可真狠。”
我嫌恶地看了一眼王琳琳,说:“你别跟我说,是她自找的,她整我的时候,比这狠多了。”
终于出了这口恶气,全身由里到外的舒坦,李舒明显看王琳琳不顺眼:“就她那样,凭什么瞧不起我们,陈哥比她男朋友帅多了。”我说妹子记住了,别人在嘲讽你的时候,说明他在嫉妒。
小赵说:“姐,你打篮球出身么?”
苏谨行说:“平时我们玩,你都看着,原来深藏不露。”
周若飞有些微醉,说:“下次打球一起。”
唯一反应最平淡的就是陈驰,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没问,我有一丝小小地失落感,“我不会打,只会投,看我这身体也不是个会打的啊。”
小王说:“那你怎么投这么好?你练过的?”
想起大学里我荒废掉的青春,想起曾经被排除在外的孤独感,想起当初那些幼稚地世界观,也许四年里,投篮是唯一一个真正在我身上留下的东西,从最初的无助,释放压力,到跟自己较劲,哭不能哭,笑不能笑,到后来的习惯。逝去的不仅是时光,连同彼时的心境,最后跟着我一起向前走的,是那个用了最多心思的,不是学业,竟是这个没什么用处的投篮。
毕业后找工作艰难,生活拮据,哪里还有时间和精力继续维持一个如此奢侈的习惯,放了两年,以为手生了,手感早没了,若不是身后站着的是陈驰,也许我根本不想再投篮了,我现在有工作,有朋友,还有一个光彩夺目的男人可以暗恋,而摸起篮球,就像摸起那甩都甩不掉的孤独压抑,让人不寒而栗。
我说:“上学的时候玩过。”
那几个大学生也凑上来问:“那你怎么练的?怎么投那么准?”
“每天进三百个,四年,你也会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