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四十章秦楼(1 / 1)
醒来已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这一觉睡了很久也很沉。没有谁出现在梦中,纵使有那也在醒来的时候忘得一干二净。
听见有黄鹂在枝头的鸣叫声,解语这才揉了揉眼睛,觉得有些生涩。于是手撑着床缓缓站了起来,托着沉重的步子移到了妆台前,才看见眼都已经红肿了。没有梳妆,解语只觉得全身无力,又倚着妆台歇息了好一会儿。酒意已经悉数退去,但头却依旧在拉扯着疼,解语吃力的把两手举了起来,用力的把额头两边压了压,总算好了些。然后扯了一件外衣,胡乱的披在身上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并没有人,空荡荡的,看着有些落寞。这情景让解语觉得很是矛盾,明明心里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可又盼着能看见一两个熟悉的人哪怕寒暄两句。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自己想要的只是一点点关心,至少让自己觉得并没有被遗忘而已,并不是太多的什么。
闲坐了一会儿,听着候鸟的鸣叫声,不时院墙外面那株高大的海棠树上有开败了的红花被风吹了进来,悠悠的飘落在石板铺成的地上,无声无息。风吹过的时候地上总会有柳丝的倒影随风摆动,光影忽暗忽明的晃在脸上,柔和而亲切。院墙一脚的含笑不时送来淡淡的花香,太过馥郁闻久了竟又有些醉意。这般悠闲,这般与世无争,又令回想起尹城说的那些关于所谓他想要过的日子不就是这样的吗?现在看来自己是多么可笑自己居然信了。
又回到屋中,解语在书房上找了很久总算找到了一本当朝的《小山词》。本想是随便看看打发着无聊的时光,可也不知怎么随手一翻竟然全是伤感了,怕又引起那些不愿去想的回忆,于是索性就把它放在了桌上。站起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又想起了那天弄月唱的曲子,也是《小山词》中的一段,那句“欲将沉醉换悲凉。”
“沉醉换悲凉。”解语喃喃自语了一遍,这个想法就在脑中砸下来根。或许一开始从藏娇阁出来就是一个错,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来让尹城也承受一下自己当初所不辞而别而忍受的痛苦。可到关键的时候自己却念起了旧情,不顾一切的去相救。更不可原谅的是自己居然还会动了情,并为他建功立业铺平了道路。解语想到这里骂了自己一句:“傻。”确实也是,这和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一样。心想:一连串的事下来他是飞黄腾达了,可我呢?我解语又得到了什么?
细算了一下这些事,解语接着又自言自语的说:“也没有失去什么,不过是虚度了这点时光而已。若有下次——”解语迟疑了一下然后一笑,心里默默的念着:不会再有下次了,他在朝堂我在歌台,道不同不相为谋。陌上花开各自赏,从此生死不相干。
想到这里的时候时间已近悄悄溜过去了不少,柳丝的影子也被斜日拉得很长。抬眼的时候望见红日已快落下院墙了,落日斜影黄昏,望断天涯。
起了身,望着夕阳的景色走了几步,这下总算是觉得好些了。回到屋中后解语便开始收拾起了行装,打点好后又认真的梳洗了一遍,等到妥当后抓起包裹往背上一甩就准备离开了。推开门前脚已经迈了出去,可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妥,再怎么也该和绝歌弄月她们说一下或者留封书信。于是又回到屋中,提起笔却不知道该怎能落,怎么说,想了小半天也还是不知道。索性就不在这里耽搁了,这次推开屋门,过了中庭,径直出了院子。
没走多久天就已经黑了下来,临安入夜、华灯初上。解语一路走走停停的行得很慢,路边供人消遣的瓦子很是常见,里面已经人满为患,传出的欢笑声与她无关,她不过是一个路人。
虽有些留恋临安的繁华,但也未作过多的停留,等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终于也到了原来的间秦楼。里面的欢笑声传出来听着还是那么熟悉,轻嗅的时候便有一股淡淡的胭脂味,入鼻竟觉得莫名的亲切。站在几步外的门口,望着里面灯火的暖意和进出的人,解语默念:或许这才是我该来的地方,就在这里老去吧!
解语思忖了一下然后向藏娇阁走去,这一举动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当然多是指指点点,解语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再说本来一个女子漫步走在烟柳巷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何况举足入秦楼。
“这不是解语吗?”才刚走过去,在门口招呼客人的新霁那媚声媚骨而尖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那阵风把你都给吹来了。”
“吹过你身上胭脂的那阵风。”解语看了看里面有说:“妈妈在吗?我找她。”
“在里面,自己找去。”初霁听见解语的话顿时有些不悦了,脸色骤变不耐烦的说:“你又回来做什么?”
“我自己去找。”解语说完便走了进去,初霁这种人她早已了解透了。
一进秦楼不少目光就向解语投了过来,甚至已经有几个看上去衣冠楚楚的人放开了怀中的姑娘向她走了过来。这些人很是难缠,这点解语是非常清楚的,于是加快了步子向楼上的老鸨走去。
“妈妈。”解语上了楼,声音有些嗲的叫了一声正在和一个姑娘说话的老鸨。
“解语啊!”老鸨闻声转过了头来,仔细的打量了一番然后说:“你可算是回来了,你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知道妈妈有多担心吗?”
“解语当时无知,多有做错还望妈妈见谅。”解语两腿微微一曲,弯了下来行礼。
“快起来,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样。”老鸨连忙扶起了解语。
“哼。”老鸨身边的一个浓妆艳抹浑身散发着浓浓胭脂味的秋寒撇了撇嘴,脸上堆满不悦的说:“得势的时候没我们,现在被人给——”
“秋寒你说什么呢?人家解语能回来是我们藏娇阁的福气。”然后老鸨又厉声对秋寒说:“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哼。”秋寒很不高兴的又哼了一声,然后两手用力一甩来宣泄着不满的走了下去。
“秋寒管教的不好,不懂事,你不要见怪。”老鸨对这个给她赚了大把银子的解语还是很客气的。
“没事。”解语笑了一下然后说出了来的目的:“我想住回这里。”
“没问题,那房一直空着,你要住我马上让人给你收拾出来。”老鸨说到这里忽然头一低小声的问着:“好好的怎么了,你不会得罪了那公子爷吧!”
“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这妈妈你放心。”解语心里有些不高兴,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
“哪里话,你看你,多想了吧!”老鸨话一转,又是笑脸相迎的说:“我们自家人也不说两家话,以后谁找麻烦都由妈妈顶着。”
“多谢了!”解语觉得和老鸨谈这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很累,于是便说:“我下去收拾屋子了。”
“我叫人去就是了,那里还用麻烦你自己动手。”老鸨说完手抚在栏杆上就对楼下两个看场的喊:“你们两个去把解语那间屋子收拾出来。”说完后又皮笑肉不笑的说:“你看你还是回台上唱词?”
“嗯。”解语答应完后扭过头看了一下楼下在台上无人搭理的唱词女子。
“那——”老鸨的话没有说完,意犹未尽。
“还是老样子,只卖艺不卖身。”解语明白老鸨的意思,回话说的很坚决,那语气让人觉得毋庸置疑,停了一下又补上一句:“谁都不行。”
老鸨听到这脸色闪过一丝的不悦,但只是一瞬又被笑意掩盖了。事情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谈妥了,下楼之后便去到了原来的那间屋子,周遭摆设一切依旧,只是或多或少都惹上了些许尘埃。老鸨吩咐的人正在收拾里面,于是解语就在外面的石凳上闲坐了下来。回想起来的那一幕,悠悠的长舒了一口气。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谁都清楚值几斤几两疑抑或一文不值,可谁也不会说破。虚伪的面具都带着,也就不会觉得有什么。
后院比起前面则安静了不少,解语转过身背靠在石桌上看着慢慢爬上来月儿,此时正是一月之中最瘦的时候,瘦的让人生出怜意。看过了月的阴晴圆缺,也终于体会尽了人的悲欢离合。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解语总爱自言自语,此时望着月凉如水又轻轻的说:旦夕祸福又算什么呢,菁华如梦易醒,繁华如烟轻散,一个人的寂寞如歌,归宿太难寻。
秦楼不养闲人,解语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于是次日又开始向往常那样换上了戏装,这次登台的第一首曲词便是那首《阮郎归》,曲音依旧宛转千回,可心事几人能听出。
略施粉黛,华衣锦袍,歌舞相伴。几寸高的唱台上不用在意任何事,卸下重负的感觉让解语开始享受起了这样曼妙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