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回家(1 / 1)
当我在站口看到立辉的时候,着实有些吃惊,因为我并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我今天回到这座城市。我随着人流缓慢向出战检票口移动,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不断向里面张望的他,他挺拔的个子以及儒雅的气质,使他从来不会淹没在人群之中。
我把票递向检票人,他只是瞥了一眼,然后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匆匆收起票,走了出去。而立辉终是在人群中发现了我,拨开人群朝我走来,他一边环顾旁边的人,一边拿起我的行李,旁边汹涌而来的人潮,让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好好地打招呼。
他带我径直朝外面的停车场走去,脚步匆匆,他向来讨厌吵闹的环境,这样乱哄哄又杂又乱的地方,我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他打开后尾箱,把行李全都放了进去。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比以往任何时候热情,他有力的臂膀勒得我有些无法呼吸。我不安地动了动,却被他更加紧紧地抱住,无法动弹。我只好说道:“我现在身上很脏,臭臭的。”他依然抱着我,说道:“没关系。”
过了许久,他才放手。他想带我去吃饭,我却执意要回家。身上的臭味,让我没有办法优雅地坐在一家高级餐厅与他共进晚餐。
家里竟然难得的灯火通明,以往这个时候家里是没人的。
老爸老妈其乐融融地在厨房里忙活,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千年难得一见,我脚步轻慢,朝他们走进,离他们一米之外的地方站定。
老爸洗菜,老妈切菜,老爸在老妈耳边窃语,引得老妈咯咯大笑,险些切到手指。他们之间这样的亲昵,在我的回忆里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那应该是在我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彼此之间还很好,相亲相爱,就跟现在一样。
我站了许久,他们依旧没发现我。我只得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老爸老妈,我回来了。”他们两个同时回过头,可是表情却是不太一样,老妈高兴地叫道:“宝贝,你可总算回来了。”老爸在他的围裙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回来就好。”我走上前去,一手搭着老妈的肩,说道:“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啊?”
老妈指了指案板上的菜,以及旁边腌在碗里的猪肘,说道:“就这些啊。”可是,神情里是掩饰不了的骄傲。我问道:“有没有准备我的份啊?”她瞪大眼睛,“这是什么话,这不都是为了你准备了。”我开始困惑起来,他们到底是从何而知我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问,老妈却是像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把拉开我的手,一脸嫌弃,“哎呀,你都脏死了,快去洗澡,一会出来就有饭吃了。”
我被老妈推进浴室,离开家太久,突然之间只觉得一切好陌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今天的晚饭难得的其乐融融,好似我去了一趟茴香江,这里以前所有的痕迹都不复存在,一切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晚上睡觉前,我打了一个电话给潘晓梦,因为刚才我问了他们,是谁告诉他们我回来的,他们不假思索地就说是潘晓梦。可是电话只是传来一个清冷的公式化的女声,她关机了。我这才想起来,她可能又带团去国外了。
我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过回以前的生活,可是现在这一切,确实是太出乎于我的意料之外了。我躺在床上,摆弄着阿阳送我的珠链,或许它真的有一种魔力在庇佑着我。
一觉起来,我看着陌生的屋顶,竟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思索了半天,才意识过来,这是在自己的家中。我站在阳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如在茴香江那些日子一样,每天清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站在窗口感受着朝阳的活力。
我从衣柜里翻出照毕业照时穿的那身正装,在茴香江的那些日子,竟让我胖了不少,以前穿得刚刚好的衣服,现在上衣倒是穿上了,还显现得凹凸有致起来,可是那条短裙,却是无论如何都穿不上了,待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穿上后,走路却成了问题,只能如古时裹了脚的女子般挪着小碎步,只不过我是由于裙子过紧的原因。
老妈不知何时站在我房门的门口,正上下打量着我,微笑道:“什么时候买的衣服,怎么没见你穿过。”毕业照那天,他们匆匆过来跟我照了一张照片就走了,公司里要接见一位重要的客户,他们没办法顾全两边。
凭老妈的记忆力,肯定是不记得这件事的,更不可能记得我那时候穿了什么衣服。“去年买的,就穿过一次。”我拉了拉裙子,显示给她看有点窄。
老妈走过来,帮我整理,但最终她也没办法帮我把衬衣塞进裙子里。“的确有些窄,没关系,我给你钱,你去买条新的。”她说着,转身向外走,去拿钱包。“老妈。”我叫住了她,“您今天不上班吗?”“不用啊。”她立即回答道。“那您陪我”“不过啊,潘总叫我一起去做spa,顺便跟她聊一聊我们两家公司的合作机会。”她一口气说完,又接着问我,“你回来之后,有没有跟晓梦联系啊?”我无奈道,“老妈,我才刚回来。再说,她不是去国外了吗?”她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笑道:“瞧,我这脑袋。我给你拿钱去,你等着啊。”
有时候,老妈的举动真的很像是一个孩子,人家说一个懒惰的妈妈,会有一个勤劳的孩子,一个勤劳的妈妈,会有一个懒惰的孩子。而我们家,或许因为有这样一位单纯的妈妈,才会有我这样凡事想太多的孩子。
当我走进这富丽堂皇的公司大堂,我真的忍不住亲吻手上的香珠链,在邮箱里静静躺了好几个月的面试邀请非但没有过期,还在昨天又收到了同样的一封,我已经在心里狂呼,并对千万次地赞叹,大企业就是大企业,绝不会流失任何一个人才。当然,这句话从我脑袋里蹦出来时,我是打了好几个疑问号的。
我当然也困惑,就算那份简历再怎么经过精心制作,始终掩盖不了一些事实,比如说,一个普通大学的本科生,且无任何工作经验。
我的心里有一些忐忑,因为我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或许是老爸老妈插手了。但是接下来的面试,让我很快否定了这种可能。
我已经数不清,这是我第几次通过吞口水来,缓解自己的口干舌燥了。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又开始问道:“假如你应聘的是行政助理,员工的考勤绩效都要你来负责。假如有一天,老板发现下面有员工偷懒,要你去记他的过,和扣他的工钱,这件事,你怎么处理?”我还没想出答案,他又紧接问:“如果是饭堂的阿姨犯错了,你忍不忍心去扣她的工钱?”
我回答完之后,那三个人无不一个不是在摇头的。
接下来,我又回答了一连串的问题,已经到了他们要从我那份简历上挖点有用资料来持续这场面试的地步。我感觉不太好,他们已经盯着那张纸好几分钟了,依旧没人开口说话。
中间那个梳着油光头发很是严肃的中年人看了看两边,然后轻轻往后靠,像是聊天一样问起,“平时是不是不化妆啊?”
这个问题,我始料不及,大脑呈现一片空白的状态,只能实诚地说道:“是的。”
旁边化着一个精致妆容的女主管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是不是太素了一点。”
我当即回答道:“其实我也可以隆重一点。”话一出口,我简直就想像老妈那样用拳头敲敲自己突然发神经的大脑。
那女主管白了我一眼,“不需要你隆重,得体就行了。”
我背后直冒冷汗,我一定完蛋了。不过,中间那个男人倒是笑了,接着说了一句,“行了,散了吧。”我起身鞠了一躬,然后,他们就各自收拾东西出门去了。
我赶紧回过神来,跟着那位女主管的后面问道:“请问您们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她也不回头,依旧向前走,“我刚才已经说了,记得妆容得体。”然后,她朝前面招了一招手,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连忙跑了过来。
我还没得及说“谢谢”,她已经扬长而去。
“你好,我叫吴筝,你以后叫我小吴就行了。”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朝我伸出手。我也礼貌性地伸出手,简单做了一下自我介绍。
“你的名字好特别,就别落入这里的俗套了,我以后叫你夏天好了。”
我耸耸肩,表示无所谓,说道:“我也叫你名字好了。毕竟我们俩年纪差不多,叫你小吴,怪别扭的。”
吴筝也跟着我一样,耸了耸肩。
我被她逗笑了,连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
接下来她带我参观了整个公司,从动作的快慢上,严格意义来说,应该是匆匆浏览了一遍。最后,她指着一间小房说,“这就是你的办公室,旁边那间就是经理办公室。”说着,她看了看表,又说道:“我等一下要开会,时间快到了。你先听我说,现在经理还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你这几天先过来上班,有事的话,你就做事,没事的话,你就先熟悉熟悉环境。有问题打电话给我。”她一口气说完,递了一张名片给我,转身就走,我冲着她匆匆离去的背景,喊道:“那我现在呢?”“可以走啦。”她举起一只手朝我摆了摆。
包里的电话适时响起,是立辉,“你在哪里?”重逢后,他的温柔比起以往有过之而不及。可是我竟有些不大习惯起来,声线不免有些僵直,“刚面试结束。”我跟他说了自己已经找到工作了,他像小孩子一样,比我还要兴奋。
我们又在一起了,一切很自然,好像本该如此。没有人说起我们曾经分开过的事,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件事一样。我越发觉得,离开的那二百八十七天,好像让这里重改了历史,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不存在了,连同我曾经的留下的足迹一并消失了。
又是一家高级的餐厅会所,他向来都给我最好的,对此我心存感激。也只有他才会带我出入这些高级会所,带我吃遍这个城市的大餐,这些我的父母都不曾给予我,尽管他们有足够的资本,可是却没有时间。
立辉帮我拉开座椅,说道:“please, my lady.”我配合他,以一个优雅的身姿落座,可是我这身职业套装却使本来得心应手的动作显得笨重起来。
他拉开自己的座椅,解开了西装的纽扣,我不是第一次见他穿西装,可是不知怎么今日的感觉竟以往日不同,才分开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经显现出成熟的商人气质,褪去了那个翩翩少年的青葱模样。
“喜欢这里吗?”他问道。“喜欢,环境很好。”我刚说完,就见他朝我指了指我的嘴角,我伸手一碰是一根头发,用手捋了捋头发,怕还乱着,损了自己的形象。
“跟我说一说那个茴香江一些有趣的事情吧。”他果然还是了解我的,知道什么样的话题能激起我的兴趣。“有好多事情,我一时说不完啊。”他笑了,“你慢慢说,我慢慢听啊,这次说不完,就等下次说啊。”
我开始不顾形象叽里呱啦地讲起来,我刚说到刘医生的事情,菜就上来了。可是,我不想停下来,因为好像一停下来,我们刚找回的熟悉感又要荡然无存了。
他很快帮我切好盘里的牛排,推至我面前,说道:“先吃饭。”
我拿起叉子,吃了一口牛排,黑椒牛排是这家西餐厅的招牌菜,味道应该是好的,可是,我的嘴里只觉得是在嚼蜡。
恰巧这时候旁边一对情侣在一旁唧唧歪歪、你侬我侬得不行,若是换作以前,我一定会自动屏蔽这略显矫情的景象。但是现在,那两人的声音就像是通过了一个扩音器,字字句句直接传入我耳中,十分扰人。
立辉依旧面不改色地吃着牛排,一如既往地时而抬头对我放一个带有十万伏特电力的微笑。
在这种双重夹击下,我只觉得自己的胸口不断地膨胀,我匆匆抓住立辉放下叉子,准备拿起酒杯的手,他明显地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我灿灿地收回手,对他干笑了一下。他又愣了一下,随即却笑开了,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欲言又止,他最后还是问道:“怎么了?”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由于伸向前的动作,衣袖往上扯,刚好露出了那串香珠链。
我鼓足了勇气说道:“我想跟你说说话。”
“啊?”我没有停下来等他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而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饭的时候说话。可是,我在那个地方养成了一个习惯,喜欢吃饭的时候热热闹闹的,有说有笑的。而且,我很喜欢这样子。我们这样好不好,我说,你听,你继续吃你的饭,完全可以不用回应我。”我明白这段话对他来说显得有些没头没尾,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很正常的反应。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刚才想说的是这个?”我点点头,他皱着眉说道:“可是这样子显得我很没有礼貌。”我有些失望地塌下肩膀,“算了,吃饭吧。”
“算了?这个聊天的话题可不太好,我要怎么接啊?”他用叉子叉起我盘里的一块牛排送至我口中,我有些犹豫地张开口,他继续说道:“你刚才的提议不好,你要说话,我陪你说就好了。只听不说,你是在剥夺我说话的权利吗?”
他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又在情理之中,他向来是迁就着我的,不论以前或是现在。我欣喜的是,我们之间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相处方式,那就是彼此坦诚相对。我不得不承认,那次分开有很大一部分责任在于我。我总是拿捏着自己,掌控着所谓的分寸,投他所好,却不知在一段感情里,做好自己也是很重要的。
今晚是我们两个有史以来说的最多的一个晚上,直到立辉已经将车停到我家小区门口,我依旧不停地在说,说起方方,说起阿姨,说起林伯,说起江叔江婶,当然也说到了阿阳,说他带我去捕鱼,说他带我进山,说他教我们这些旅客规矩,说他的笑容很阳光,但却并不是经常露出笑容,他总是很平和,永远都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会为别人着想,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却从来都没有迷失自己。
“怎么不说了?”立辉拉了一下我的手,我才发觉自己说着说着竟出神了。“那个小伙子还做了些什么?”他拨了拨我额前的碎发,温柔问道。在我刚才的叙述中,并没有对阿阳的形象有半点描述,也没有说阿阳是个皮肤白皙,年轻有为的帅哥。从来立辉的表情看来,他脑海中阿阳的形象应该是普通的。否则,他一定会吃醋的。之前就有过一次,我不过是和一个来问路的美国帅小伙说了两句话,他就浑身的不舒服。
立辉帮我拉开车门,拉起我的一只手,轻轻亲吻,微笑道:“晚安。”很老套的情节,也是最浪漫的一个戏码,他喜欢一些经典的东西,也偶尔拉着我配合着他,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有些肉麻,但值得庆幸的是,因为他优质的外表,才使得整个场面没有落入俗套,否则的话,这样经典的情节搬入现实中,真的是会令人作呕。
接来下,我按照经典的剧情,将表情动作发挥得淋漓尽致。我颌首对他微微一笑,然后优雅转身离去。一切与剧情吻合,可我刚跨出一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向后拉扯。他的动作让我猝不及防,剧情里没有这一幕,以前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表演事故。
他从我的背后将我紧紧抱住,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夏天,我好想你。”我明显感觉到心中剧烈的颤动,我喜欢此刻的感觉,从未有过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