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思念（1 / 1）
一堆厚重的文件夹撂在我的办公桌上，我却是一点怨言都没有，甚至有些高兴，终于有我可以做的事情了。这些天以来，每天我都和其他员工一样，按时上班，可是人家是忙里忙外，不得一丝空闲。而我却是无所事事，只因我的顶头上司还在外公干还没有回来。连扫地的阿姨都比我还要忙碌，我不得不担心自己的饭碗不保。
吴筝是我在这里唯一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因为经理办公室和普通员工的办公室不在一个楼层，所以极少有人上来，而我也不能突兀地下去做一个类似“我是新来的总经理助理，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这样没头没尾的自我介绍。倒是吴筝会乘着空闲的时间，跑上来看看我，不过这样一来，我的处境更加像极了一个刚入宫就被打入了冷宫的小主。
在公司的一本周年期刊上，我总算是见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总，可是“老总”这样的词汇放在他身上反倒像是拉低了他的身份，他一身中山装站在演讲台上，比起商人来说更像是一位学者，用文人墨客来形容反倒更加合适。只是那脸上的皱纹大煞风景，但眉宇之间见风雅，老总年轻时必定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帅小伙，我盯着照片看了数秒忍不住赞叹，看得越久越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竟涌上来。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这是在哪里见过，最终认定一定是盯得太久而产生错觉。
“你怎么了？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立辉夹了一块精细的瘦肉给我，它经过了炭烧，再被撒上了一层孜然，散发出极其美妙的香味，我很喜欢吃这样的烤肉，立辉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带我来这家烤肉店，应该说是极其难得地带我来了这家店，他不吃热气的东西，当然也不准许我吃，他说过，这些东西外表气味都极其地诱人，但里面却是涵盖了不少有毒物质。
我拨弄着碗里那块肉，它慢慢地变成一个小火球，好似这块肉一吃进嘴里，我的喉咙就会面临着发炎的命运。立辉一直在一旁看着我的动作，小心翼翼问道：“没胃口？还是不好吃？”
我摇摇头，一口吃下那块肉，下咽时，喉咙竟真如预想那般好似被一层热油浇过。我不动声色地拿起杯子，喝下一大口的水。
但终究还是被他发现了，“你以前不是最爱吃烤肉的吗？”
“你不是说过，外表好的事物，里面其实都是腐烂的吗？”
“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他停下继续烤肉的动作，对我一笑，“不过有些东西值得，只要自身注意防范，在吃完这些热气的东西，多吃点青菜，喝点凉菜，降降火，解解毒，应该不成问题。”
“那我漂亮吗？”我唐突的一问，他眼神没有预期的那种愕然，反倒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将筷子放置一旁，目光有些探寻的意味。可是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我在问什么，他疑惑的应该是我为何会问这样的问题，因为以前的我从来不关心这样的问题，更别说会问了。
他并没有思索太久，反倒拿起了筷子，又给我夹了一块刚刚烤好，冒着烟雾的肉，说道：“当然，不然我怎么会对你一见钟情。而且，我想我已经有了你的抗体，你伤不了我。”
第二天，我依旧早早来到办公室，翻看着那些已经烂记于心的资料。“夏天，是吗？把这份资料整理出来，下午发给我。”是那位美女主管，吴筝跟我说过她，她是吴筝的顶头上司，叫蔡珍馨，是典型的女强人，工作狂。事实上，除去这里的大老板以外，通过吴筝其他人我大概都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蔡主管将一大份资料丢在我的桌子上，我还没来得及应声，她已经急步离去。
下午的时候，我到下面的办公室找吴筝，她已经忙得双脚都快变成双手了。“蔡主管？”她一脸困惑。“是呀，蔡珍馨呀。”她摆了摆手，恍然大悟道，“哦，蔡小姐啊。”“有什么不同吗？”我问道。“刚毕业的大学生，果然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呢，没有人会用这样老套俗气的称呼来称呼一位年轻有为的漂亮小姐。所以，我们一般都会叫她蔡小姐。但是，也不能一篇而论，还是要看不同的场合”“停停。”我连忙制止她，看她的气势，简直就要长篇大论了。“您呢，现在不闲着，我呢，也有事要做。你就快点把她的邮箱账号给我吧。”
吴筝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像极了大大咧咧的潘晓梦，我也就不自觉的会用一种不客气略带调侃的语气跟她讲话，毕竟我们刚认识不久，这种熟络的对话语气有些过了界，但庆幸的是，吴筝也没有对此感到惊讶或有些许的不适应，或许职场并没有那么复杂，老妈和立辉给我告诫显得有些多虑，至少目前看来大家对我还算是和善的。
每到周末，方方都会上网跟我聊天，说一些小镇的近况，还有家里的新来一些住客的趣事，那栋高高的七层大楼要重新装修了，只是不知道要装成什么样子，以前它一直伫立在那里，都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都是这次的重新装修让平静小镇引骚动了起来，大家都在纷纷猜测，它要装成什么样子，以及以后会不会吸引来多一点的人，这些都成了人们饭后茶余的话题。方叔从山里回来了，这一次回来的时间是最长的一次，把方方高兴坏了，其实最高兴的人应该是阿姨，因为阿姨可以不用做菜了，而且方叔烧的菜很美味，家里的住客几乎天天都回家吃饭，因为在家就可以吃遍小镇的美味佳肴。
方方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直暗暗吞口水，又想起，鲜甜可口的水煮虾，桂鱼豆腐汤，还有那甜酒。方方说了好多好多，只是从未提及阿阳，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对自己最爱的哥哥闭口不谈，或许是他不让说，或许是他也离开了小镇，方方不说，我也不会去问及，这是我一贯的处事方式。
只是每每与方方聊完，我总是会陷入无尽的思念当中，怀念那个美丽的小镇，怀念那些人那些事，怀念那些简单无虑的日子。回来之后，我联系了在邻市的江叔江姨，江叔盛情邀请我去他们那里走走，我刚上任工作，虽说闲着无事，可是这时候请假总是不好的，便推脱江叔说改些时候再去。可是没过几天，江姨又打电话过来催促了，我哄了半天，她方才作罢。许是说话声太大，把老妈引来了，她有些惊诧道：“你这娇嗔的语气是在跟谁说话呢？”
有一种偷情被人抓住的感觉，我有些窘迫地支支吾吾吐出“立辉”二字，老妈瞬间恍然大悟，“我都忘了你的这个小男朋友。”说着她啜了一小口咖啡，像是想到了什么，“我们好像没见过面，你找个时间带他回来，我们谈一谈吧。”
老妈突如其来的这个要求让我有些手足无措，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害怕，有种丑媳妇终要见家长的感觉，我和立辉在一起这么久以来，他们从来没有表示过他们的态度意见，这种无表示很自然地被我归为默认，实际上这么多年来，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我的高考选择志愿，我的就业，在我所有人生的分岔路口，永远都会听到这样一句鼓励的话，“我们相信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他们信任我，这一点从未改变，也正因为如此，我可以不去依赖任何人，独自勇往直前。可是，我总要回头看一看，害怕他们会悄无声息地离去。
老妈的这一问，我突然有种他们终要与我并肩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以至于我傻傻地问道：“你们要谈些什么啊？”
老妈笑了笑，“傻瓜，当然是谈你们的事情啦。”
吴筝说我这些天脸上都堆满了笑容，叫我收敛点，小心年纪轻轻鱼尾纹已经爬上眼角。这些天值得高兴的事情很多，楼下的同事，终于对我的存在感到适应，见面也会点头打招呼，不再是漠视地擦肩而过，另外，我的老板终于是要回来了，我可以不用再像一只苍蝇一样四处乱飞不知所向，心中增添了许多安定感。
这天公司里的人比往常来得都要早，一种严肃的氛围笼罩着楼下的整个办公室，几近不能呼吸的状态。我匆匆逃离这种低气压，反倒在上面低气压中心的地方，一片晴朗。
我终是见到了我的顶级上司，只是他身边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让我的大脑一时之间处于短路的状态。老板的样子跟照片上相差无几，只是现实中更增添了几分器宇轩昂，相比起照片上可亲的笑容，此刻脸上却是无任何表情，与四周员工的热情迎接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心中止不住的有些失望及畏惧，而更让我失望的却是他身旁那张更加冷漠的面孔，剑眉，鹰钩鼻，他们两人的模样简直就像是一个模板刻画出来的，那么长的时间我愣是想不起那张脸究竟是在哪里见过，毕竟还有一个更为明显的线索，乔氏。
蔡珍馨面带微笑迎上去，就像与他们是一家人一样那么自然，父子两人这才露出一丝难能可贵的微笑，周围的掌声也因为这一丝笑容此起彼伏起来。
吴筝用手肘顶了一下我，我才发觉自己一直处于木然的状态，待我与周边的人一起热情鼓掌时，我与他恰好四目相对，可他也不过只是匆匆撇过，继续环顾四周的人，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在茴香江那时候的他应该是从未有过的。
大老板似乎有什么事情的要宣布，大家终于是放下已经拍得通红的手掌，静静地听他的讲话，他说了好长好长的话，可是我却听不懂，准确来说，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我的思绪已经不知何时又飞回到了茴香江。
他说了好久，终是说完了，庆幸的是，在他演讲结束的最后几秒，我终是回过神，才不至于漏掉最后那条重要的信息。我的顶头上司换人了。
我端着咖啡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站得已经有些时候，本来子承父业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一切都太过突然，我并没有足够强大的心理应对能力来面对这一切，特别是他那冷漠的眼神。
“你还要在这里站多久，我的咖啡应该凉了吧。”门猝不及防地打开，我一点预料都没有，手中的咖啡险些洒了出来。他倒是若无其事地接过杯子，一边喝，一边往里面走，我踟蹰了一下，还是迈开了脚步，跟他走了进去。
他放下杯子，“没想到啊，我叫珍馨帮我找个助理，居然是你。早知道，当初在茴香江就直接把你招进来就好了。怎么样？那群人没为难你吧？”他转变得太快，让我一下子无所适从，但熟悉的语调，总算让我找回了那种熟悉的感觉。既然他已经恢复状态，我也不必太过矫情，去追究他刚才的冷漠，一旦追究，说不定会让这好不容易恢复的状态又回归尴尬。
当前最紧要的，我应该是弄清楚目前的局面，本来我已经处于云里雾里之中，被他这么一搅合，我更加混乱了。“所以，你现在是我的顶头上司了吗？”他点了点头说道：“理论上是这样子的。”“可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白手起家的。”他放下咖啡思索了一阵，才慢慢说道：“那家小公司，我卖了。”看他样子，已经不想再继续往下说，我大概也猜到一二，我生于商人家，再不管事也好，总会从老爸老妈的口里略知一些事情，尤其是那些富人子女的未来道路安排，几乎都是朝同一个方向发展。而我是一个例外，我的父母也是一个例外。
立辉见家长的日子到来了，他已经在外面订好了高级酒店的包房，可我执意要在家里面见面，他拗不过只好答应，取而代之的是大包小包各种补品礼物。他竭尽全力地表现好，只为了展示，我的确有个好目光找了一个优质的男朋友。
已经多天没有回家的老爸，今天也在百忙之中抽了一天的时间回来，立辉从我这里刺探到不少的军情，知道老爸平时多应酬，所以也没有带来酒水，反倒带了不少名茶。这一点立刻赢得了老爸的欢心，甚至难得地大笑起来，我向立辉投去会心一笑，他亦很准确地接收，这样的默契是我们之间一直都有的。
老妈拿着立辉送的真丝披巾很是欣喜，她披在身上给老爸看，老爸不住地点头称赞，立辉的眼光一直都不错，我一直担心自己会拉低他的品位，但庆幸的是，他并没有受到我的影响，而我的品位也没有在他的熏陶下有所提升。
总的来说，这次见面会算是相当的成功，只不过穿插了一些出乎意料的小插曲。
吃完饭后，老爸虽然没有喝酒，但也面带红光，可见他今天是真的开心。他转头问立辉，“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把手续给办了？”我愣了下，眼角偷偷看了看立辉，他反倒气定神闲的，但也没有立即回答问题的意思。
我憨笑了一下，“爸，你们这才第一次见面呢。”
“傻丫头，又不是我们跟他结婚，是不是第一次见面有什么关系。”老妈莞尔一笑。
“我想，夏天的意思是您们需要对我再考验一下，观察一下。”立辉接过话。
老爸说道：“我们一直相信夏天的决定，她什么都可以做得很好，不需要我们操心。她看中了你，就说明你一定很不错，你今天的表现也证明了一切。不需要我们在做些考验什么这样子的东西。”
“伯父真是抬举我了，只要夏天愿意，我是没问题的。”立辉看向我，我无言以对。可是所有人都看着我，就等着我的回答，我脑袋有些发蒙，这不是见家长吗，怎么一下子变成逼婚宴了。
我有些无力道，“我们才刚从大学毕业，事业才刚起步，再等一阵子吧。”
老爸对此似乎感到不可理喻，说道，“这话要从立辉口里说出，我还有些理解。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还讲究这些。女孩子早点嫁好。”
“也不急，要她这么早嫁，我也有些舍不得，见过立辉父母再办这事吧。”老妈一句话，总算是让这话题和平结束了。我一手冷汗，只怕他们又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让立辉看了笑话。
我送立辉下楼，秋风吹来，我单薄的外套抵挡不住这凉风，一阵阵地哆嗦，立辉催促我快些上去，可我还没有跟他解释刚才我婉约拒绝他的事情，他见我不走，跟我打趣道：“你爸妈想快点把你嫁出去，你刚才不愿意，现在却要遵循他们的意愿，付诸行动了吗？”“刚才，我不是有意拒绝的。”
立辉帮我拉拢衣领，说道：“我知道，我的想法跟你是一样的。”
我瞪大眼睛，“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说了，你爸岂不是给我负分了？”他搂过我的肩，又继续道：“你再等一等，等我一切都稳定了，我们就结婚。”我安静地依偎在他肩膀上，并没有回答，那显然不是一个问句，不需要我的答复。
在茴香江那段日子，天天早起，为大家伙准备早餐。在后来搬去阿阳，那里住的时候，帮忙一起照看酒吧的生意，又每天过了十二点才能休息，尽管如此，我却每天都精力充沛。一回到家，一时之间竟适应不了这种有规律的生活，每天都疲倦不已。还好的是，逃离了一段世事之后，重返回来，虽依旧偶尔有些坎坷，但一切都顺利不少，至少最后都朝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
或许阿阳的手链真的能带来好运气，应该要将这一切告诉他，好好感谢他，让他也跟我一起高兴高兴。可是，我许久没有跟他联系，并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应该是一如既往，每天早早起来，做一顿美味的早餐，或者会让对面阿叔送来一份热腾腾的饺子，应该没有饿肚子的时候，他在那里的人缘那么好，有那么多的朋友，偶尔还会有一些漂亮的女游客来跟他搭讪，应该没有寂寞的时候，有方方和阿姨，还有他那每晚都热闹非凡的小酒吧，应该每一天都是充满意义而精彩的。
我现在的生活也不错，我想与他分享，我才发觉我竟有一点点想念阿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