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午夜猛鬼祭坛(1 / 1)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全国知名,成立多年来,不断地吸收医学人才,引进国外先进的医疗理念、技术以及设备。很多其他省市的病人慕名而来,他们对这家医院寄予着继续生活下去的希望,医院则绝不会辜负病人们的期望,总会尽最大努力,拯救病人,挽救生命。
这是一家披着锦衣玉袍、顶着耀眼光环的医院,它有数不尽的荣誉,拯救了不计其数的生命。据说,病人们给这家医院送来的锦旗,可以塞满三四个病房。但是,病人们却从没有在这家医院里,看到一面锦旗,哪怕是院长的办公室。
就是这样一家医院,却总是传出稀奇古怪、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事情——太平间里的笑声、寂静走廊里的脚步声、总是停在十三楼有鬼的电梯、一闪而过的诡异身影、镜子里已逝的病人、漂浮并闪烁着绿色火焰的蜡烛、蹲在十层以上病房阳台上的神秘黑猫、医院内经常出现的供奉死人的祭坛……谁也说不清楚,这些传闻,是真是假,但市民们总会在茶余饭后,讨论这些话题,甚至面红耳赤地驳斥对方。
传闻的真假无法考究,不过总会让新参加工作的医生、护士们感到恐慌,不敢值夜班。直到很长时间,才会或壮着胆子、或找朋友陪同在晚上坐在值班室里,承受着黑夜给他们带来的恐惧。
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占地面积不比医科大学,却也不小。它拥有足以停百辆汽车的停车场,大面积供病人散步的绿地,九栋极具现代风格的大楼。说起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标志性建筑,当属九栋楼中楼层最高的住院部。住院部这栋大楼共十九层,除了一层其余十八层均是病房,当然,这十八层中必然有医生、护士的办公室、值班室。
孙倩此时,就躺在住院部的十三层1304重症监护病房。
重症监护病房里的病人需要专属护士看管,每隔一小段时间,都要对病人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查,并做好记录。一旦发现病人发生病变,要立即通知医生。在晚间,专属护士更要恪尽职守,不能有半点马虎。由于有专属护士,一般的重症监护病房里的病人,并不需要家属陪护,这也是医院的一项规定。
然而,付秀琴是这所医院资格极老的护士长,就连院长也要对她礼让三分。所以,她完全可以打破医院的这项规定。话又说话来,她的护理水平非常高,属于国家级,就算把全院专属护士的能力加在一起,也不见得比她高明多少。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患了奇怪的病,不想让那些在她眼里笨手笨脚的护士来护理,只有她亲自盯着女孩,才会比较放心。
医院方面非常理解她的感受,院长更是大笔一挥,同意了付秀琴不符合规定的请求。
1304重症监护病房内,付秀琴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用手轻轻整理着孙倩的长发,看着女儿毫无血色的面庞,眼中噙着泪水。
除了她们母女二人,病房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他是孙倩的父亲。此时,他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像泥巴一样瘫软在靠椅上,盯着妻子的后背,心中烦闷。
在得到女儿住进医院的刹那,他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了,脑中一片空白。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赶到医院的。一到了这里,他马上跑到病房,看了下女儿的情况,随后便找到孙倩的主治医生,也是他的老熟人童医生,询问孙倩的情况。却不想,向来心直口快、说话干净利落的童医生竟然对孙倩的病情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再问孙倩得的什么病,童医生更是离谱,干脆沉默。
如果不是老熟人,失去理智的孙倩父亲早就上前给这个“庸医”一拳了,还好,他压制住了内心的冲动,只是一再追问孙倩得的什么病,还要查看病例。童医生大感无奈,只能以“秀琴知道孙倩得了什么病”的理由将他支开。
孙倩的父亲马上找到付秀琴,询问具体情况。然而,伶牙俐齿的付秀琴对他的疑问也是一筹莫展,只好说孙倩得的病很奇怪,在全世界也很少见,目前医学界对这种病也没有定论。孙倩的父亲大为不解,询问孙倩发病的症状,以及发病的后果。付秀琴被问得心烦意料,大为恼火,面对孙倩父亲的一再追问,只是瞪着眼睛,一言不发,以沉默作答。
孙倩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公务员,这辈子最怕的莫过于付秀琴瞪眼睛的样子。看到妻子这般表情,诸多疑问不敢出口,只能保持沉默。
病房里,孙倩父亲盯着付秀琴的后背,暗自伤感。他不敢看女儿的样子,那是他的宝贝千金,是他的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掉了。娇弱的女儿一脸的苍白,仿佛是生命的苍白。他不敢面对,不敢面对脆弱的生命,似乎只要看到那一片苍白,宝贝女儿的生命就会瞬间流逝。
“唉——”他长长地、轻轻地叹息一声,聊以发泄心中的烦躁。
听到丈夫的叹息声,付秀琴身子一抖。孙倩从小就被丈夫宠爱,几乎到了溺爱的程度。她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情谊有多深,如今孙倩大病,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作为父亲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她曾经有过,所以她很能体会丈夫此时的心情。
付秀琴整理好孙倩的头发,便将手放在女儿的额头,轻轻地抚摸。看着女儿憔悴的面庞,她的心都要碎了。与此同时,她还在回想着下午的时候,在童医生的办公室,两个人激烈的争论。
足足三个小时,他们争论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最终,付秀琴落败,她被说服了,对童医生的话深信不疑。当她走出童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感觉身体比平日轻盈了许多。耳边总是回响着童医生颤抖的喊声,眼前浮现出童医生惊恐的表情。她很痛苦,想不到竟然是自己害了女儿,害她成了自己的替罪羔羊。
孙倩就那么静静地躺着,表情很安详,呼吸很均匀。付秀琴不敢想象,表面上看去平和的女儿,精神世界里经历着什么?是恐惧?还是慌张?或是痛苦?抑或是迷茫?也许,在精神世界里,她了解了一切,并已经对母亲产生了怨恨。
想到这些,付秀琴再也忍不住,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女儿已经这样了,丈夫非常担心,她不希望自己再给丈夫多加一份沉重的压力。
哭着哭着,倦意袭来,付秀琴感觉眼神有些模糊。本以为是流泪所致,用手擦干净眼前的泪水,却还是很模糊。她打了一个哈欠,心里明白,身体快承受不住了,需要休息。
从上午到现在,她没有得到哪怕一秒钟的休息时间,除了将女儿从急救病房转移到重症监护病房和与童医生的讨论,她便一直盯着女儿,希望在自己的注目下,孙倩会悠悠醒来,然后看着她,喊一声“妈妈”。
可惜她的目光没有驱除疾病的功效,孙倩一直没有醒来。
眼前越来越模糊,付秀琴实在挺不住了,便轻轻将额头搭在床沿,右手不甘心地在孙倩的额头上轻拂两下,便沉沉睡去。
孙倩的父亲看到妻子的姿势,就猜到她已经睡去,便起身,脱下外套,走上前来披在她的身上。随后,眼光移转,落在孙倩的脸上。看到女儿这般样子,他的心一阵揪痛,叹息一声,轻手轻脚离开病房。
他走到楼梯口处,掏出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惆怅地吐出浑浊的烟。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的办法。
他用了十分钟的时间,吸了两根香烟,然后转身回到了病房。当他打开病房门,看里面情况的时候,顿时怔住了。
孙倩好好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依旧安详、平静。只是刚刚睡下的妻子付秀琴,竟然没在病房里,连他的那件外套,也不见了踪影。
孙倩父亲大为诧异,已经快十二点了,秀琴她会去哪里呢?
一阵清风吹过,付秀琴感觉后脖颈发凉,激灵灵醒来。她第一眼看向女儿,发现孙倩还是老样子,不由得心中悲叹。挺直身子,发现后背盖着东西,拿下来一看,是丈夫的外套,悲伤的心又是一暖。
又是一阵风吹过,让她感到身体有些冷,便再次将外套披在身上。刚整理好衣服,风从她耳边飘过,而且,风中还夹扎着细微的歌声。她从来没有听到如此好听的歌,几乎将她心中的阴郁吹散了。
大半夜的,谁在唱歌?她有些疑惑。
再看了看女儿,还是昏迷。回头看了一眼靠椅,丈夫不在。她了解丈夫,平日里很少抽烟的他,一旦遇到棘手或者烦心的事情,总会找个僻静的地方,猛抽几根香烟,才会好受一些。想来,自己刚睡着,他就出去抽烟了。
付秀琴觉得自己没有睡多长时间,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不过那歌声,太美妙了,她很想见一见唱歌的人是谁。于是,她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关好房门,左右看了看。
近午夜的医院走廊里,在白炽灯柔和光芒的笼罩之中,显得格外宁静。然而,歌声却没有间断,不停地在她的耳边飘荡。美妙的歌声,好像一根红线,这头系在她的心里,另一头系着什么,她不知道,所以很想知道。
得到了歌声的感召,她循声而出,最后停在了电梯口。直觉告诉她,歌声从楼下传来,而且是一楼。
这栋大楼共有四个上下楼梯,八部电梯。付秀琴驻足的电梯距离其他的楼梯口很远,再加上她蹑手蹑脚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并没有打扰任何人。
她按了向下的按键,电梯门马上打开。原来,正有一部电梯停在十三楼。她走了进去,按了一楼的楼层键,电梯的门如同隔绝两个世界的屏障,缓缓地闭合了。
电梯徐徐下降,没用多长时间,付秀琴已经到达了一楼。
走出电梯,她循着歌声,走出了住院部。
平日里,在十点半左右,保安会将住院部的大门关闭,不管是谁,没有钥匙,出不去也进不来。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住院部的大门虽然是关闭的,但付秀琴轻轻一推,竟然打开了。完全沉浸在歌声中的她没有想到这门的不正常,只是循声缓步走了出去。
午夜的楼外,尽管打着许多亮度还不错的路灯,然而路灯毕竟有限,偌大的医院,总有光芒达不到的地方。那些阴影浓重的地方,偶尔会有黑影闪过,不知是什么东西。路边的青草,也不像白天看起来那么生机勃勃,而是给人一种无比压抑的感觉。
医院里非常寂静,寂静得让人心中发慌。
沉浸在美妙歌声中的付秀琴虽然对眼前的一切感到莫名的恐惧,她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心中纠结了一阵方才打定主意,迈开步子,循声而去。
寂静的夜晚,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自己的脚步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还能听到别的什么吗?似乎,每次起脚落脚的时候,总会有与自己步调几乎一致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在空荡荡的大院里,另一个脚步声,往往让人心生恐惧。
付秀琴就是这样,她似乎听到了身后还有一个脚步声,那个声音模仿着自己的步调,努力不让自己听出来。然而,不管怎么模仿,总会有不一致的时候,她听得出来。难道身后有人?这个想法把她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加快脚步。
当她走到连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是哪里的时候,耳边的歌声戛然而止。她先是一愣,随即停住了脚步。随着她的驻足,身后的脚步声也停止了。
歌声没了,脚步声没了。
付秀琴忽然感到全身一寒,头脑像是被灌进了冰水,变得非常清醒。她对刚才自己所做的一切记得十分深刻,只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为了歌声,竟从住院部的十三楼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哪?
她环顾四周,通过路灯的光芒,终于发现,这里是医院供病人散步休闲的绿地,绿地正中央有一个很高的凉亭,周围还有很多低矮的小凉亭。绿地上种满了青绿色的小草,让人感到生机盎然,但此时这些小草在付秀琴的眼中,只是一片阴郁的黑色影子。而那些凉亭,则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隐身在黑暗之中,伺机吞噬人们的灵魂。
她感到了恐惧,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自己刚才的一路经历,诱人的离奇歌声,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心神不宁,全身战栗。
付秀琴决定离开这里,回到病房陪护女儿。她转身,想要按原路返回,却惊恐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然摆着一张桌子。
那是一张很小的桌子,由红色的布盖住了桌面,在午夜这个阴暗的环境中,怎么看那桌布都是深红的血色。红布遮挡着桌子的四条腿,却并没有拖地,与地面有着一段很小的距离。那段距离里,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桌子的四角,摆着四根红色的蜡烛,蜡烛上跳动的火焰,不是常见的黄色,而是幽绿色。桌上还有三个果盘,里面分别放着一个苹果、一个橙子、一支香蕉。正中央,则立着一张带有黑色边框的照片,在幽绿色烛光的闪动下,照片里的头像似乎也在晃动。
这种场面,只需一眼,就足以让人心脏骤停。
付秀琴只感觉心疼的厉害,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照片。她不是不想跑,只是身体似乎变成了木头,根本不能动弹——她完全吓呆了。
不用问,照片是遗像,一个女人的遗像。
在这样恐怖的气氛下,遗像中女人娇美的容颜还是展露无遗。付秀琴看着这位美女的遗像,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她看见,遗像中漂亮女人的头发,竟然是血红色的!
付秀琴尖叫一声,不知哪来的力气,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看那张桌子是否追了上来。
桌子没有动,遮挡在桌子前面的红布动了,确切的说,是被动了。
数不尽的头发从桌子下面冲了出来,有些更是将桌布刺穿。头发汹涌而出,澎湃如潮水,争先恐后地追向付秀琴。
借助路灯的光芒,付秀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仿佛有生命一般的头发,都是血红色!
不可思议的东西追逐自己,付秀琴拼命地跑,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这样跑过,哪怕累得气喘吁吁,还是要坚持跑,直到将那些血色的头发甩开。
不停地跑,不停地回头看,头发还在追着她。它们在地上不断地向前延伸,与付秀琴的距离越来越近。
付秀琴脑海中猛然浮现出六个字——午夜猛鬼祭坛!这是一个在医院里流传很久的恐怖故事,许多医生、护士都信以为真的故事。她曾经对这个故事嗤之以鼻,并不相信。哪想到,今天竟然亲身遇到了!
她还在奔跑。
血色头发还在追逐。
距离越来越近,三十米、二十米、十米、五米、一米……眼看血色头发就要碰到自己的后脚跟,付秀琴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最终,她发出了绝望的尖叫声:“啊——”
宁静的夜空,被她的声音划破,一道闪电在高高的黑暗中疾驰,天空响起了滚滚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