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后遗症（1 / 1）
深夜，铁子在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坐着，看着躺在床上、脑袋绑着绷带的庄禾，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想不明白，是什么让庄禾变得神经兮兮，甚至对楚奇产生莫大的恐惧。以至于一个不小心，住进了医院。
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一切，铁子对庄禾种种行为彻底无语。
白天正午时分，得到庄禾同意之后，楚奇与他一同进入西厢房，刚开始还有一些微小的动静，之后里面寂静得可怕。
铁子在西厢房的门外压制住烦躁的心情，足足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楚奇和庄禾出来，更听不到里面任何声音。他焦急万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门口转着圈地走动，双手不停地搓动，烈日下的他被炙热的阳光晒得满头大汗，可他却忘了擦拭。
终于，厢房里传出了动静，是庄禾的惨叫声。
铁子再也忍不住，一脚将木质的房门踹开，冲了进去，大声嚷嚷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庄禾坐在草垫上，身体前倾，双手驻地，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楚奇则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神色紧张的铁子，阴阳怪气地说：“你又踹坏了我一扇门，记得赔。”
“赔你就是了。”若是在平时，铁子必然会狡辩，现在却没有和楚奇斗嘴的心思，匆匆来到庄禾的身边，看到庄禾煞白的脸色，心中大急，问道：“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
庄禾喘了半天，咽了口唾液，断断续续地说：“还……还好，只是……受了些……惊吓，身体……身体没有问题……呼呼……”
铁子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长长出了口气，扭头看向楚奇：“有没有什么收获？”
楚奇笑了笑，说：“他刚刚醒来，还没和我说他的所见所闻。对他来说，也许已经有了收获，但是我可是一无所知。”
听到楚奇如此平淡的语气，庄禾心中没有忿忿不满，只有无尽的恐惧。他身体抖了一下，沉默良久，似乎下了极大的勇气，缓缓抬头，楚奇的笑脸映入他的眼帘。不知道为什么，庄禾想到了楚奇刚才施展法术的时候，双眼放射出凶厉的光芒，更是发出噩梦中诡异的笑声，再加上自己似梦非梦的恐怖经历，他断定，楚奇这个人，不是要帮他，而是要害他！
眼前的笑脸在他的眼中已经变了，变成了诡异的笑脸，笑意之中充满了杀气。
曾经无所畏惧的庄禾，对楚奇的恐惧，深入骨髓。他见楚奇要向自己走过来，吓得大叫一声，手脚并用，不断地向后挪动，惊声道：“不要过来！站住，不要过来！”
楚奇确实想走过去向庄禾询问他刚刚的经历，没想到这家伙反应这般剧烈，让他摸不着头脑，急忙收回刚要迈出的脚，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铁子也是惊奇非常，用诧异的目光看着庄禾。
庄禾面部的肌肉扭曲，眼睛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他颤抖着站起来，用几近绝望的声音说道：“你不会吃了我，却会害我性命。我不会忘记，你在做法的时候，想要杀我的眼神，发出和我噩梦中经常响起的恐怖笑声。你之所以要为我做法，不是想帮助我摆脱怨气的纠缠，而是想让我经历极度恐怖的事情，将我吓死。我……我已经看穿了你的阴谋诡计！”
“啊？”楚奇张大嘴巴，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庄禾。
铁子也傻了，他还从来没有见谁把楚奇说成无比阴险的大坏蛋。与楚奇交往多年，他是最了解楚奇为人的，这家伙有时候很猥琐，却非十恶不赦的坏蛋。
看到楚奇惊愕的表情，庄禾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冷笑道：“没想到我会拆穿你吧，你更没想到的是，我会在似梦非梦的经历中逃生吧。现在你的任何伪装都无法欺骗到我，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完全把你暴露了！”
楚奇哭笑不得地看着铁子：“这小子发生么神经？”
看到庄禾这种表现，铁子郁闷难当，向楚奇耸了耸肩：“不知道，也许是你施展法术留下来的后遗症呢。”
别看铁子不懂楚奇惯用的灵异手法，他的这句话却让楚奇豁然开朗，拍手大叫：“我靠，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也许庄禾的这种反应，正是我施展奇术的结果，你说得很贴切，是后遗症。我曾经被老爸逼着经历了一次十分恐怖的事情，也产生了后遗症，那便是对生活失去了兴趣，一度想自杀。不过看起来庄禾的后遗症要轻许多，他只是对我产生了恐惧而已。”
“不要再狡辩了！”庄禾失去理智般咆哮，“你就是想置我于死地，你想杀我，通过和别人不一样的手段杀我！”
楚奇惊愕于他极度肯定的语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铁子走到庄禾的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小庄，别胡乱猜疑了，楚奇是不会害人的。也许他会龌龊到去虐待男性鬼魂、骚扰女性鬼魂，但还没邪恶到害你性命那种地步。”
庄禾连连摇头，语气十分坚定：“铁子，你不要被他骗了，他是个衣冠禽兽、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家伙，相信他，你早晚会没命的！”
楚奇简直要崩溃了，他揪着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苦恼之极：“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做了什么，让这家伙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铁子也很无奈，两边都是他的好兄弟，现在倒好，这两个家伙几乎要站在对立面了。楚奇道还好，他是个好脾气，不会计较庄禾激烈的反应。难办的是庄禾，这小子一旦认准了什么事情，绝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对你抱有敌意？”庄禾继续冷笑，“是你对我抱有敌意吧，否则，你为什么要让我经历那么恐怖的事情？”
“这……这不是为了找出你招惹二重怨气的原因吗？”楚奇哭笑不得，“而且之前我也和你说过了，被我施展法术后，你甚至有可能因经历的太恐怖而死掉。当时你还很坚持，要我给你施法啊！”
“那些都是你事先准备好的铺垫，只要我死了，因为你铺垫在先，铁子就会连怀疑你的机会都没有。”庄禾给予他沉重的反击。
楚奇气得直翻白眼，指着庄禾大骂：“你这个白眼狼啊，要不是我及时发现，把你救醒，你的意识早就沉浸在二重怨气的世界中无法自拔了，现在竟然污蔑我要杀你。气死我了，从来没遇到过你这样的白眼狼啊！和你比起来，缺胳膊少腿的厉鬼有良心多了，至少我超度他们的时候，他们还会感谢我一下。”
这一番责骂让激动的庄禾变得冷静了许多，他沉思片刻，问道：“那么，为什么你施法的时候我会昏昏欲睡，还看到你不怀好意的眼神，听到你奇怪的笑声？”
楚奇被问住了，他想了良久，方才开口：“我想，那是你意识进入二重怨气世界的前兆吧。因为二重怨气太过阴暗，导致你还没有进入二重怨气的世界，便开始产生恐怖的幻觉。我当时确实在看着你，因为要对你施法，我不可能看向别处。我应该也在笑，那只是我想到你经历过之后如果不死，会产生哪种后遗症，我只是很期待而已，可没有要加害你的意思。没想到，我期待的后遗症，竟然是你惧怕我。”
铁子插嘴道：“你这个死变态，怎么不期待点好的结果。”
楚奇说：“如果是我，肯定不会产生后遗症，因为我的内心足够强大……”
“你的内心只是变态而已。”铁子打断他的话。
楚奇笑了笑，不置可否。
“原来如此。”庄禾似乎想通了，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面色深沉地点头。
“你想明白了？”澄清了自己，楚奇大为激动，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庄禾的面前，抓住他的肩膀，欣喜不已，“没想到你的内心也很强大，竟然想通了！”
“哇——”被突然袭击，庄禾万分惊恐，晃动双肩，甩开楚奇的双手，随后将楚奇推开，转身就跑。跑到门口时，由于太过紧张，忽略了门槛，被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食。他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外，发动百米冲刺的极限速度，双脚生风，带起一溜尘土，消失在小院之中。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楚奇、铁子二人愣在当场，谁都没有回过神来。
良久，楚奇机械地扭头，看向铁子：“这……什么情况？”
铁子眨了眨眼睛，茫然地摇了摇头。
“诶呀——”楚奇用力拍了拍脑袋，惋惜道，“是我的错，他对我的恐惧还没有消退，我一冲动跑到他面前，把他吓到了。”
铁子思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这还是我认识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庄禾吗？”
“进入二重怨气世界的经历，也许让他神经变得非常脆弱，也很敏感，一旦发现什么人对他不利，肯定会第一时间做出强烈的反应，是我忽视了这一点。”楚奇叹了口气，“不过他所经历过的，我一定要知道，否则没有任何办法帮助他。铁子，如果你想救他的话，最好帮我套出他的经历。要救他，必须从他的经历中找出线索。”
“我尽力吧。”铁子无奈道，“看他刚才的反应，想要套出他不愿回忆的事情，恐怕很难。”
楚奇奸诈地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好了，我去看看他，你也别闲着，再想想办法吧。”郁闷的铁子担心庄禾的安危，说完话，便急匆匆离开了西厢房。
楚奇看着铁子离去的身影，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喃喃自语：“再想办法？就是把太上老君请下来，他也是毫无对策。毕竟是二重怨气，沾身就很危险了，与之对抗，只怕我也会性命不保。话又说回来，如果庄禾这小子能把经历告诉我……也许挑战一下传说中的二重怨气，找点刺激，也很不错。”
铁子是在距离楚奇家胡同不远处的一根电线杆下面找到庄禾的，庄禾正在抽着烟，双眼被浓浓的烟气熏得有些迷离，两眼失神，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想什么呢？”铁子悄然走到他的身后，冷不丁地问道。
沉浸在深思中的庄禾被吓了跳了起来，手中的烟掉在地上，幽幽升起一股轻烟。看清说话的人是铁子，他长长吐了口气，说：“你是鬼啊，飘过来的？怎么走路没有声，吓死我了。”
铁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了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什么话？”庄禾问。
“‘老子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这句话，是你说的吗？”铁子嘿嘿地奸笑。
“你在讽刺我。”庄禾为之气结，“平时看你小子老实巴交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不然怎么和你混在一起？”铁子巧妙地反驳。
庄禾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满脸的无奈，他掏出两支烟，递给铁子一根，为他点燃，随后自己也点上一根，用力吸了两口，这才开口：“没经历过，你体会不到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到全身的恐惧。”
“你说的这种恐惧我也经历过。”铁子吸着烟，幽幽地说。
“你也经历过？”庄禾诧异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惊喜。
在庄禾心里铁子已经是他最好的兄弟了，在得知铁子与自己有着相同经历之后，心中对他的亲近感更增添了几分。人以群分就是这个道理，两个有相同经历的人，有很大几率成为最要好朋友。他惊喜，就是惊喜在这里。
“在高中的时候，我遇到了麻烦，是无法用武力来解决的麻烦。当时的我，虽然没像你现在表现得这么菜，也是被吓得够呛。好在楚奇与我同一班级，他看出了我的问题，经过几天的努力，彻底解决了让我恐惧的麻烦。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们成了关系过硬、可以交命的兄弟。”铁子并没有细说自己的过去，只是大略地概括了一下。
庄禾甚至铁子比自己还要坚强，拥有他无法比拟的刚强意志。虽然铁子轻描淡写地说，但能让铁子恐惧的东西，他还是能够体会得到的。更何况，他已经亲身经历过恐惧，明白铁子口中的“恐惧”是何等的震人胆魄。他吐了一个眼圈，说：“我在这想了一会，觉得楚奇应该是不会害我的。”
“当然不会。”铁子肯定地说。
“可我就是恐惧他，你不知道，当他的手抓住我肩膀的时候，一股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我当时都快绝望了，以为自己会立刻死掉。如果他真的想杀我的话，一定不会给我逃走的机会。”庄禾严肃地说。
铁子听得几乎要吐血，有气无力地说：“他真的真的真的真的不会杀你的。”
“嗯……你一连说了四个‘真的’，看来在你心里楚奇绝不会杀我。”庄禾十分赞同，话锋一转，又道，“可我有预感，他还是想害我。”
铁子一脸苦相，紧闭嘴巴，他不知道应该对庄禾说些什么。
庄禾尴尬地笑了笑：“从理智上来说，楚奇不会杀我。但从感性上来说，我还是觉得他会来害我，对他的恐惧，是发自内心的。这种矛盾，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太让人纠结了。”
铁子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弱弱道：“既然你不敢面对楚奇，不如这样，你把你在西厢房里经历的一切讲给我听，再由我转述给楚奇……”
“不行，绝对不行！”庄禾的反应比看到楚奇还要强烈，他用力将烟甩落在地，猛踩一脚，“别问我经历了什么，我不想去回忆，也不想说！”
他的这种反应，铁子预料到了，本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见庄禾脸都因自己的一问吓得惨白，他只好闭嘴，不再多言。
庄禾哆嗦了半晌，方才冷静下来。看到铁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叹息一声，刚想说些什么，眼睛却被铁子身后急速移动过来的物体吸引过去。
光天化日之下，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物体，而是一个人。这个人他以前说不上熟悉，现在是再熟悉不过了——楚奇，让他惊恐万分的男人。
此时此刻，最让他感到害怕的，不是飞奔而来的楚奇，而是楚奇头上那些仿佛有着生命的血色头发，它们在楚奇的头上不停地蠕动，慢慢地从楚奇的脑壳里长出来，转瞬间便成了披肩长发！
庄禾魂飞天外，顾不上和铁子说话，转身就要逃走。可惜他忘记了，自己的身后是电线杆，他去势太猛，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那气势虽比不上火星撞地球，却也产生了让人难以忘怀的威力。
“咚”的一声巨响，庄禾反弹回来，仰面摔倒在地。
铁子大惊失色，搞不清楚他为什么突然撞电线杆，急忙蹲下身，抱起他，大声问：“小庄，你怎么样？”
能怎么样？庄禾感觉头晕目眩，脑仁生疼，耳边“嗡嗡”作响。好在他体魄强健，没有立刻昏迷，而是发出微弱的声音：“快逃……快……楚奇……楚奇来了……”
铁子听罢，回头看去，哪有楚奇的影子？他大急，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担心楚奇会杀你，咱们赶紧去医院，你着脑袋……唉，可千万别出什么毛病。”
“快……快离开这……”紧紧抓住铁子的衣袖，庄禾“里”字还没有说出来，只感觉一股透彻心扉的凉意从铁子的身体传来。恍惚间，他看到了铁子的脸渐渐扭曲，只一会，变成了楚奇的脸，那张脸上带着阴冷的笑容，如此同时，铁子的短发仿佛被鲜血染红，并不断地生长，疯狂地生长。
“哦……”庄禾只觉得肝胆俱裂，轻轻呻吟一声。他实在承受不住眼前诡变的刺激，两眼一黑，昏死过去。